西窗睁大双眼:“我……”话一出口,忙又低头道:“请总管指教。”
富贵道:“你出去了一趟,倒是机灵了很多。你既然要我指教,我便告诉你,你回来就回来了,只管去好好地伺候主子,但是你要记着,有些不该说话,别跟主子多嘴。”
西窗小心翼翼地问:“不该说的话……是指的什么?”
“有关舒阑珊的话,”富贵开门见山的,道:“尤其是有关这个人,你少当着主子的面儿说起。”
“这是为什么?!”西窗脱口而出。心中惊愕的难以形容。
富贵道:“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样对彼此才好。昨儿舒阑珊没进城,这就是她的选择,所以你也该知道怎么做。听见了吗?”
“富总管……”西窗听是听得很清楚,但不能理解。
富贵不等他说完,淡淡地抬眸看他:“你要是做不到,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从此你就不能在主子身边伺候了,以后你若犯忌,给我知道了,你也依旧不能留在王府,明白了吗?”
西窗呆呆地看着富贵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心突突乱跳:“我……”
此刻他突然想起方才飞雪带自己进来时候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鸣瑟之前叮嘱自己的话。
现在如果说不明白,只怕连主子的面儿都见不到了。
西窗有些无法呼吸,最终却回答道:“明白了。”
富贵打量了他几眼:“你不是要去北镇抚司见王爷吗,去吧。”
西窗正心中忐忑,一听能见赵世禛,才又转忧为喜,忙道:“是,多谢富总管。”
富贵看向飞雪:“你带他去吧。”
两个人出了门,乘车往北镇抚司而行,西窗趁机问道:“富总管是怎么了,行事这么古怪,为什么让我不在主子跟前提小舒子?小舒子又不是什么忌讳。”
飞雪一声不响,只问道:“她还好吗?”
西窗说道:“好?好什么啊,连日赶路,我都受不了,小舒子又是双身子,唉!真是造孽,昨儿若不是娘娘拦着,小舒子早跟主子见面了!”
飞雪咬了咬唇:“鸣瑟呢?伤都好了吗?”
一问一答之间很快到了北镇抚司,飞雪陪着西窗下车,那些侍卫自然都认得他们,也未拦挡,一路放行。
西窗跟着飞雪向内,过了前厅,到了后面的明堂之中,还没进门,就见赵世禛在同几个锦衣卫的统领说话。
西窗一看他坐在中间,锦袍灿烂,玉容清瘦,早就悲欣交集感喟于心,不由飞跑上前叫道:“主子!”
此刻赵世禛也瞧见了他,却仍是不动声色的,又交代了几句,那几人才都退了出来。
西窗也不顾别人,只管跑进去,跪在地上道:“主子我回来了!”
赵世禛瞥他一眼,抬手拿了桌上的茶吃了一口:“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西窗从地上爬起来:“奴婢很久没见到主子了,格外想念……”
赵世禛淡淡道:“不必说些没用的,回来就好。”
西窗先是主仆相逢喜笑颜开,直到这会儿突然发现赵世禛半个字也没提阑珊,他才有些忐忑,可又想到方才答应了富贵的话,一时犹豫地看着赵世禛。
却见荣王比先前清减了几分,尤其是脸,极为苍白的……却因为这样,通身上下更添了几分肃杀冷意。
荣王道:“你盯着本王做什么,不认得了?”
西窗咽了口唾沫。
此刻门外虽有侍从,里头却只有飞雪跟他两个。
西窗把心一横,陪笑说道:“主子……怎么也不问问小舒子?”
“小舒子?”赵世禛眉峰微蹙,转头看向他。
西窗愣了愣:“是啊……哦!主子一定还不知道呢,小舒子因为放心不下您,特意赶了回来呢……”
他眼巴巴地看着赵世禛,想从荣王的脸上看到惊喜交加的表情,但是西窗的心很快地开始往下沉,因为他在荣王脸上所见的,是疑惑,甚至还有点类似……不耐烦的表情。
“舒阑珊啊,”赵世禛道:“不放心本王?”
他哼了声:“本王有什么可让她不放心的?”
西窗僵在原地,好不容易咽了口唾沫:“主子……您这话……”他竟没有办法接,心突突乱跳。
赵世禛淡声道:“行了,别提此人。你先下去吧,本王还有要事料理。”
西窗的耳畔“嗡”地响起来:“主子、您说什么?”
飞雪一直在旁边很安静地听着看着,直到现在才走上前来:“走吧。”
西窗给她拉了把,却无法置信地看着赵世禛:“主子!您真的一点儿也不关心小舒子怎么样?她不顾身子千里迢迢地跑回来见您……却给挡在城门外,您居然、居然叫我别提?”
西窗觉着自己都不会说话了,最后几个字,生硬地从嘴里蹦出来,几乎不是他自己说出口的。
赵世禛皱眉看着他。
就在西窗等待他反应的时候,荣王看一眼飞雪,冷笑道:“果然这奴才放在外头,就容易起异心,这话……怕是分不清谁是主子了。还不滚出去?”
冷冷淡淡的一句吩咐,让西窗魂飞魄散,整个人如坠冰窟。
飞雪看着西窗的表情,闭了闭双眼,才狠狠地拽住他的手:“还不快走!”
第205章
西窗感觉嗓子都给人掐住了,身不由己地被飞雪拽了出门。
离开了这重院子,飞雪才将他放开。
“这、这是怎么了?”西窗失魂落魄,呆呆地抬头看向飞雪:“姐姐,我莫非在做梦吗?”
他看飞雪不言不动,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般:“一定是在做梦呢,我应该是在车内陪着小舒子不小心睡着了,快醒过来,快醒过来!”他抬手,竟啪地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飞雪愕然,西窗却道:“不疼,不疼……果然是做梦,姐姐你快打醒我!”
原来西窗受惊太厉害,手脚无力,且感知迟钝,哪里会觉着疼?飞雪忙握住他的手道:“行了。”
飞雪咬了咬牙道:“还记得富总管跟你说过的话吗?你如果还想留在主子身边,就管好自己的嘴。”
西窗流着泪道:“我当然想留在主子身边,但小舒子怎么办?不要提她?主子是不是疯……”
还没说完,西窗自己就停住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泪,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说道:“之前我听说,司礼监在安排跟郑家的亲事,现在看来的确不是小舒子,那么那个郑姑娘又是谁?主子、主子不会是……”
飞雪沉默,直到这会儿才道:“不会是什么?”
西窗震惊地看着她,问道:“主子不会是喜欢上别的女子了吧?”
飞雪一怔,把头转了开去。
她本是无奈的动作,在西窗看来却惊心动魄的:“姐姐,不会真的是这样吧?可是……主子这么快变心?不,我不信!”
“别说了。”飞雪很是烦恼,轻轻地摇了摇头。
西窗抓住她:“你比我早回京,你一定知道更多事情,主子为什么跟换了个人似的,竟还不许提小舒子?你告诉我!”
“别逼我!”飞雪将他的手抖开,抬头看向西窗:“也别再问了,或许这样对主子跟小舒都好。”
“好?哪里好?我没看出来!”
飞雪转头看向院子外,前日京城下了一场小雪,门外的冬青上还有没有化的雪痕,凛冽地反射着寒光,刺的人眼睛疼。
“你不懂,”飞雪轻声说道:“不要再跟主子提小舒了。如果你不想他出事,就别再提了。”
“出事?”西窗更加不解,“出什么事?”
“说了别问了!”飞雪怒视他一眼,转身出门而去!
且说先前西窗进城时候所见的那辆车,的确是杨首辅的。
只是车中除了杨时毅外,还有户部尚书李大人。
两位抵达别院的时候,阑珊还没睡醒。
昨晚上突然爬起来吃了一顿后,寅时才睡下,在西窗出门后突然醒了,又将先前吃的尽数吐了。
李墉叫侍女送了燕窝粥给她养胃,阑珊这次却又不吃了,只漱了口就又睡下。
杨时毅和李尚书在前厅内坐着说话,将近中午,阑珊才又醒来。
侍女告诉了她杨大人跟李尚书早到了的消息,阑珊呆了半晌,才叫侍女帮着洗漱更衣。
这边才收拾妥当,还未出外,杨时毅跟李尚书便从廊下并肩而来,正好和她在门口处遇见了。
阑珊躬身要行礼,却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的,杨时毅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不要多礼。”
李尚书在旁边瞥了他一眼,便说道:“小舒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的?知道你昨儿才回来,指定是路上太累了。快,进去坐了说话。”
当下到了里间,杨时毅问道:“你才起来,是不是没吃饭?方才叫人去准备了点,待会儿送来,一定得吃些。”
阑珊其实并无食欲,可听杨时毅这般说,只得答应:“是。”
李尚书打量着笑道:“我们杨大人好不容易多了个小师妹,这真是疼爱有加的,令人羡慕啊。”
阑珊有些不太好意思,低头笑了笑,才说道:“杨大人宽仁体下,我是很感激的。”又问道:“不知道老师……现在怎么样?”
杨时毅说道:“最近又有些犯了咳嗽,所以我暂时还没有告诉说你回京来了。另外也是怕你长途赶路身子不适,不如且先养两天再见。”
阑珊忙道:“不如就别告诉老师了,免得、免得老师担心。我、我打算尽快动身离京。”
李尚书诧异道:“这是才回来,如何就要走呢?”
他不等阑珊回答,便又笑道:“可知我盼了多久才把你盼回来,这次还是特意求着杨大人,才许我一同跟来和你见面的呢。”
阑珊疑惑:“这……我何德何能,能受大人这般厚爱。”
李尚书笑道:“你在鄱阳湖那边儿跟江为公的事儿,我都听说了,难为你虽不在工部挂职了,却还任劳任怨尽心竭力地给他们办事。”
阑珊忙道:“原来是这个,只怕当不起尚书大人的夸赞,一来我原本是工部的人,不敢忘本。二来是经过那里,总不能袖手旁观,另外就是……虽然同江大哥谋划商议了那法子,只是还未经校验,未必可成。”
李尚书笑道:“你这孩子办事我是放心的。另外你大概还不知道,饶州那边发来的最新消息是,本来这个月该起的龙卷风,竟并没有起过,你说怪不怪?你那八卦塔林最多才建了一小半儿呢!饶州那边儿都轰动了,人人赞扬这决异司的能耐。”
阑珊果然并不知道此事,双眼微光:“真的吗?”
“不信你问你们杨尚书就知道了。”李尚书笑道。
阑珊转头看向杨时毅,杨时毅道:“嗯,是饶州最新的信报,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起了效用,总之百姓们的确是欢欣鼓舞,饶州知府还特意递了公文到内阁,表示感激呢。”
阑珊愣住了。
从她昨儿给拦住,到今儿,虽然看着还没什么不同,心里却沧桑抑郁的,一言难尽。直到此刻听见这一个消息,心头才好像隐隐地又升起了一点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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