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西窗跟阑珊都听见了。飞雪只说道:“别慌,鸣瑟跟李墉在外头看着。”
大概一刻钟功夫,外头的交手的声响才渐渐隐去,小二道:“客官!到底是怎么了……啊?您受伤了!”
飞雪听到这里,无法按捺,推开门冲出去,却见楼下是李墉扶着鸣瑟走了进来,鸣瑟左边肩头鲜血淋漓,脸色苍白。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往上看,鸣瑟就向着飞雪使了个眼色。
飞雪会意,回头见西窗一边问着一边走出来看情形,飞雪便转身堵住他,将他拦了回去,一边说道:“是两个客人争执打了起来,跟咱们不相干。”
西窗给她推回了房中,甚是莫名:“好好的怎么打起来呢,鸣瑟跟李先生呢,总不会是看热闹去了吧?叫他们别靠太近,这种事儿离的越远越好!”
飞雪仓促一笑。
西窗碎碎念的,又道:“我还得下去,看看这里的厨房干不干净,东西新不新鲜,到底得弄点儿能入口的东西呢。”
飞雪道:“底下还没弄明白,你这会儿出去岂不危险。稍等片刻。”
西窗果然听了她的话,只是里头阑珊抬眸看着她,却安安静静地没有做声。
不多会儿,李墉陪着鸣瑟到隔壁房中去了,飞雪才放了西窗出去,又叫两个侍从陪着他。
房间没有别人,阑珊才问道:“出事了吗?”
飞雪一震:“有什么事啊,好端端的。”
阑珊道:“你刚刚很紧张,应该不是客人打架,是鸣瑟跟李先生他们吧?到底是怎么了?”
飞雪哪里敢提半个字:“真的没事!偏是你多心,是不是觉着你的身体好了些,就开始操心了?”
说来也怪,自从决定启程回京,一路上阑珊妊娠的症状却比在饶州城轻了不少,就好像真的是那孩子知道他们要进京去找父亲,所以也格外的安分乖巧。
阑珊听了飞雪的话一笑,便没有再问。
当夜,伺候着阑珊安歇,飞雪才找到鸣瑟房中,询问究竟。
鸣瑟把吴先生所说的话都告诉了,飞雪又是震惊,又是心寒:“这是什么意思?主子说不让阑珊进京?主子先前都巴不得她跟着回京,怎会下这种命令?”
鸣瑟道:“只怕不是主子的命令。”
飞雪自然明白这话:“可若不是主子下令,高歌怎么敢擅自做主?他做不出来!他不会背叛主子!”
鸣瑟沉默片刻:“我看,舒阑珊的预感是真的,京内的确是出了事。只怕出事的还是主子。”
飞雪如遭重击:“不可能!主子那样的人……又有谁敢对主子怎么样?”
鸣瑟默然道:“你忘了?主子的头顶上的确是有人。”
飞雪咽了口唾沫:“你指的是皇上跟容妃娘娘?”
鸣瑟定了定神,道:“今日来的三人不是泛泛之辈,我虽然略胜一筹,但是接下来路程还远,他们若认真不想她进京,自然不会只派一拨人来,今日我看他们还算手下容情,可是越往后……”
飞雪心乱如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担心主子才不顾身体也要回京,这些人是疯了吗!为什么不许进京?”
“越发不许她进京,就越是证明了进京的必要。”鸣瑟慢慢道:“我有个主意。”
飞雪忙问:“什么?”
鸣瑟道:“症结在京内,只要有个人快速回京找到主子,事情自然就清楚了。”
飞雪精神一振,鸣瑟受了伤,自然不宜赶路,当下道:“让我回京吗?但是我怕我走了,少了个人,若对方还趁机行事,越发难以应付了。”
鸣瑟冷冷笑道:“这个你放心,你只管回京把事情弄清楚,若告诉了主子实情,这里的危机自然解除了。而且你别忘了,还有个李墉呢。他先前另派人送信回京,自己留在饶州,不过是为了保护舒阑珊罢了,这自然是杨首辅的示意。何况之前李墉就曾暗示过饶州城不能久居,所以他一定有所准备,决不至于就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飞雪咬了咬唇:“那好,我明日就走。只是怎么跟她说呢?”
鸣瑟道:“她是个聪明至极人,若是一味隐瞒反而更会惹她怀疑,我只告诉她有人伏击,你进京搬救兵就是了!”
当下商议妥当,分头行事。
正如鸣瑟所料,在飞雪去后,队伍还没进建州,路上陆陆续续的就有许多人出现,看似客商或者路人,实则一个个步伐沉稳矫健,说话中气十足,竟都是高手。
鸣瑟冷眼旁观,抽空问李墉:“这些是你的人吗?”
李墉笑道:“这个可当不起,只能说是‘同路人’罢了。人多好办事儿,哥儿说是不是呢?”
这话其实就是答案了。鸣瑟却道:“我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人,你们杨大人费心费力的,是图什么?”
李墉皱了皱眉,然后笑道:“哥儿是痛快人,所以我也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我虽不敢揣测我们大人所思所图,但我私心里想,小舒是这样世间罕见的女孩儿,又是计主事唯一的血脉,还是我们大人的小师妹,对她多用点儿心,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小师妹吗,说的好听,”鸣瑟冷不防地冒出一句:“首辅大人的年纪,可以当舒阑珊的父亲了。”
李墉挑了挑眉,心想这少年果然快人快语,当即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一来,计老先生是老来得女,他的年纪比我们大人还多十几岁呢。二来,这年纪又算什么?年纪大点儿才更疼人啊,哈哈。”他也知道鸣瑟必恼,说完后便长笑两声,一抖缰绳往前先去了。
第203章
飞雪一去五六天,杳无音信。
幸而李墉布置周全,这数日来风平浪静。
鸣瑟却始终不敢掉以轻心,此刻对他来说情形甚是复杂,除了来自京城那些号称奉命行事的人,关于李墉他也不能完全信任。
杨时毅到底打着什么主意,鸣瑟无法探查。
以那位大人堂堂首辅之尊,真的会对一个小丫头动了真心?
鸣瑟可以理解有这种事,但是发生在向来以冷静自持,老练深沉著称的首辅大人身上,却叫他无法轻信。
鸣瑟隐隐觉着,杨时毅对于阑珊的确是有所图,但又不像仅仅是男女之恋那么简单。
又行了数日,依旧的太平无事,没有王府的人,也没有其他可疑。
鸣瑟心中猜测,这看着一切安泰的,倒像是飞雪回京起了效用。
但京城里也没有消息传回,就这样悄无声息安静到反常的地步,也让鸣瑟心中的不安就如同阴云般重重叠叠,无法退散。
这天来至献州,正赶上大年三十。
除夕夜,他们是在献州城的客栈里度过的。
京城里过除夕,是要吃饺子的,西窗为应景,特意叫人捏了许多饺子,白菜肉馅,是最常见的,却甚是鲜美。
他亲自捧了一碗给阑珊放在跟前,催着她尝尝好不好。
原先进城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那会儿就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爆竹声。
阑珊听着耳畔劈里啪啦的响声,在她眼前,是暮色四合的原野,她能嗅到空气中混杂着喜气洋洋的炮竹的烟火,以及百姓们所烧的香的烟气。
那袅袅的烟气里,蕴藏的是祈福,是安乐,也是对于新年的向往。
但是她竟然还在路上。
这让阑珊想起自己跟阿沅才逃离京城的那段日子,也如现在这般,大年除夕的时候,他们因为匆匆逃离原先住的地方,也是在路上过的年,又清贫,又辛酸。
此刻唯一让阑珊觉着安慰的是,这一次只有她自己在奔波,阿沅,言哥儿,正跟王鹏在饶州城,安安乐乐,她几乎能想象阿沅上香的时候,虔诚的祈念祝愿的样子。
看西窗满脸笑意地把那碗饺子放在跟前,前尘今事,让阑珊不禁红了眼眶。
西窗不停地催促,又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阑珊提起筷子尝了一个,才轻轻地咬了一口,齿间便觉着有些硬,她诧异地停下来,低头看时,却见饺子里有一枚小小地铜钱。
西窗拍手笑道:“好极了!第一口就吃到了宝钱,小舒子新年一定顺顺利利,吉祥如意!”
阑珊看看那枚钱,又看看西窗高兴的样子,才明白他为什么催着自己吃饺子。
他是故意的,让自己吃到藏着铜钱的饺子,一来是取个好意头,二来自然是让她高兴。
这一会儿不由地又想到了阿沅。每当除夕夜她包饺子的时候,也会放几个铜钱在里头,而第一个铜钱,一定是阑珊吃出来的,从未变过。
原来这些人的心意,关心她的这种好意,都是一样的。
阑珊不敢让泪流下来,便把剩下的饺子慢慢吃了,才由衷地笑道:“好吃。”
真正进了京城地界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六。
预计再走半日,在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进城。
对此西窗显得格外的兴奋,想想今天就可能见到主子,西窗高兴的合不拢嘴。
又见阑珊因连日赶路,发鬓微乱,便起身坐在她的旁边,替她收拾整理。
西窗又打量她的脸,忽然惴惴地说道:“看着像是没比之前瘦多少……我也算是能交差吧,主子不至于怪罪我吧?”
阑珊道:“怎么还能怪罪你呢,多亏了你忙里忙外照顾着我,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西窗笑道:“我这不是应该的么?只要你跟咱们的小世子、小郡女好端端的,我做什么不成?就是我到底是第一次伺候,没什么经验,不过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好了。”
阑珊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西窗指的是她有身孕之事,又想他说什么“二回熟”,原本苍白的脸上便多了些许晕红。
西窗看见,突然又道:“小舒子,你说咱们进城前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歇脚,你……换一身衣裳?或者我给你再仔细梳理梳理?”
阑珊道:“我更狼狈的时候王爷也是见过的,你怕什么?”
西窗笑道:“这不是有我伺候着么?要你狼狼狈狈的,我脸上如何过得去?”
正走着,外头马蹄声响,隔着窗户有人敲了一下。
西窗忙探身过去,打开窗,见是李先生。
“什么事?”
李墉笑道:“小公公,啊……小舒,”他歪头看了一眼阑珊,才说道:“前方再走一个时辰,就是杨大人的别院了,你要不要到里头歇息一晚上,明儿再回城?”
阑珊其实因为知道接近京城了,虽跟赵世禛见面是好的,可多少有些“近乡情怯”。
突然听了李墉这句,就有些犹豫。
西窗方才还撺掇着,想阑珊找个地方梳洗整理,可听了这句,却反而说道:“小舒子,咱们还是不去了吧,这眼见要进城了,进了城到王府里,什么没有?”
阑珊正迟疑,听了这话就看向李墉。
李先生很聪明,见状便笑道:“你若嫌麻烦不去也成,横竖以后大有机会,只是怕你累着罢了。”
阑珊很是过意不去,又知道他一路上护持,非常尽心,便道:“等进了城稍微安顿,必然亲自去拜谢杨大人。”
李墉笑道:“说什么拜谢,自家师兄妹,就如家人一般,大人尽心些也是应当的。”说着含笑一点头,打马去了。
目送李墉往前,西窗才又将帘子放下,窗户关上。
又嘀咕道:“杨大人好是好,就是未免手太长了……这眼见要进城了,咱们自然去王府住下,做什么要去他的别院呢。难道他在别院等着不成?”
阑珊原本是带笑听他嘟囔,听到最后一句才咳嗽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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