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无言以对,只好厚颜无耻地说:“民以食为天嘛。”
赵世禛“嗤”地笑了,差点又咳嗽起来,阑珊忙道:“别笑,殿下也别说话了,您口渴吗,我倒杯水可好?”
赵世禛认真看了她片刻,才“嗯”了声。
阑珊放开他,转身出外,却见高歌静静地站在桌旁,右手提着银吊炉,左手中握着杯子,正倒好了水。
见她出来,高歌便做了个手势,阑珊忙靠近:“高大人有什么吩咐?”
高歌欲言又止,终于只笑笑道:“待会儿我叫人送药进来,你务必让殿下喝了。”
“哦……万一他不喝呢?”阑珊还记得那“老关”方才在外头的怨念。
“别人给的不喝,舒丞给的定会管用。”
阑珊心里已经把高歌暴揍无数次了,面上假笑道:“高大人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高歌莞尔,又道:“还有一件事,请舒丞务必时时留意殿下的伤,另外还有他的……”
他还没说完,就听里头又是一声咳嗽:“水呢。”
高歌立刻噤声:“你去吧,小心伺候。”说着把手上倒好的一杯水递了给阑珊。
阑珊觉着自己简直是给逼上梁山,只好毕恭毕敬地端着水重又回去了。
赵世禛就着阑珊的手,慢慢地喝了半杯水。
阑珊将水杯放下,赵世禛道:“你带的那什么烤菜,真是给我的?”
“那是呢,王爷要吃吗?”
“都有什么?”
这问住了阑珊,她急忙回头扒拉了一下:“好多呢,有竹笋,藕片,韭菜,白菜,蘑菇,咦……还有海虾,扇贝跟海蛎子。”
江为功那家伙,只说是买了烤菜,怎么竟有这么多海鲜?
赵世禛的嘴角微动:“你自己买的东西,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吗?”
幸亏阑珊聪明:“我、我只叫他们捡着好的打了包,没想到他们弄了这么多。”
赵世禛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什么都喜欢吃。”
“那你捡着你格外喜欢的,喂我吃一个。”
阑珊见他这么吩咐,忙先到外面去洗了手,回来翻了片刻终于挑了一块竹笋。
她生怕不好吃,便先咬了一口尝尝,没想到又脆爽又鲜甜,倒是不错,正要给赵世禛挑一块好的,他说:“剩下的给我吃吧。”
阑珊看着那块给自己咬出一个圆弧缺口的竹笋,终于勉为其难地送了过去,赵世禛接着吃了:“嗯,还好。”
给人家吃自己剩下的,阑珊觉着有点儿对不住这位身份尊贵的殿下,便又选了一个小白蘑菇,赵世禛也慢慢吃了,却问:“你怎么不吃?”
阑珊只得自己也吃了一个,果然烤的很好,里头还有新鲜微暖的汁液,轻轻咬开后便渗了出来,一时间齿颊留芳。
她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跟着江为功他们去外头吃了,见赵世禛吃的也不错,便问:“这海蛎子看着很肥,我给殿下拿一个好吗?”
赵世禛微微一笑:“好啊。”
阑珊便捡了一个雪白肥美的海蛎子送到他的唇边:“殿下张嘴。”
赵世禛盯着她,果然张口慢慢地含住了,只是唇竟“不小心”擦过阑珊的手指,差一点把她的手指一块儿含了,吓得阑珊抖了抖。
阑珊后悔自己图省事,没有去跟外头要一双筷子。
赵世禛又吃了两个蘑菇,两片竹笋,一块藕片,一只阑珊给他剥好的虾,便要水漱了口。
“殿下没有吃晚饭?不能光吃这些,我叫人给你熬一点粥来吃好吗?”
赵世禛道:“不想吃。”又过片刻他道:“我有点困了,舒阑珊,你会走吗?”
阑珊当然是想走,出口却道:“我自然是在这里照看着殿下的。”
赵世禛抬眸看了她片刻:“你这个人,倒是有意思。”
阑珊又去擦洗了手,回来扶着赵世禛躺下,目光下移看到他放在腰间的那柄剑,想了想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给他把被子拉高了些。
赵世禛才睡下不到两刻钟,阑珊隐隐听见外头有响动,忙起身往外,果然见高歌提了个食盒进来,里头放着一碗药。
他低声问:“殿下怎么样?”
阑珊道:“殿下才吃了点烤菜,睡着了。”
高歌有些意外:“殿下吃了那种东西?”
“唔。”
高歌皱皱眉:“我闻着好像有些腥气,是不是还有海味?”
“是有海蛎子跟海虾。”
高歌才要拿药,闻言又停下来。阑珊忙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殿下受的伤不适合吃那些,也跟药犯冲。”
阑珊很是惶恐:“啊?我不知道!对殿下的伤会不好吗?那怎么办?”只恨不得过去把赵世禛叫起来让他吐了。
高歌见她着急,便道:“不必着急,幸而现在药还没喝,不至于有什么影响,等再过半个时辰后再喂殿下就是了。至于伤口,你留神看着,千万别叫他动,别绽裂了就无碍。”
阑珊这会儿自觉做错了事,已经没了才来时候的逆反,只管答应。
高歌见她还是惶惶然的,却道:“不必自责,其实殿下能吃东西也是好事。你去看着吧。劳烦了。”
阑珊冲他行了个礼,重又回到里间,却见赵世禛安安稳稳的睡着,闭着的双眸,眼尾仍旧微挑,大概是因为病中的缘故,嘴唇有些干裂。
阑珊的碍眼,把他方才没喝完的水拿过来,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地给他轻轻擦在唇上。
赵世禛似乎感觉到什么似的,时不时地嘴唇会动一下,似乎也感觉到了甘霖的滋润。
如此夜渐深了,阑珊记得高歌的叮嘱,小心翼翼掀起他的袖子看里头的伤,幸而无碍。
她也有些发困,估摸着喝药的时间还早,便趴在床边上想要歇息片刻。
正在似睡非睡的时候,却听到耳畔有人低低道:“母后、父皇……”
阑珊一愣,急忙抬头,却见赵世禛脸色微红,眉心紧皱,嘴里喃喃道:“父皇,不要!”
阑珊见状知道他是做噩梦了,又怕他乱动,忙轻轻摁着他的肩膀:“殿下,殿下不要担心,这是在做梦呢!”
如此说了几回,赵世禛终于安静下去。
阑珊还未完全放心,赵世禛却又像是冷一般开始发抖,脸色也转做苍白。
“疼。”他咬着牙,低低的说。
阑珊以为他指的是手臂上的伤,才要再去看看有没有妨碍,赵世禛道:“腿、断了吗?”
阑珊猛然巨震,她抬头看着赵世禛,想到他方才叫“父皇母后”的情形,总算明白了他的“噩梦”是什么。
“没有,”阑珊深深呼吸,俯身轻声道:“殿下放心,好好的呢。”
“冷……”赵世禛叹息似的,含糊着喃喃,“冷的很啊。”
阑珊心头一动,退到他腿边上,抬手从被子底下探进去,摸索到他的膝盖,果然,手底的膝头其凉如冰。
一定是在之前的那场宫廷之变中留下的后症吧。
阑珊在床边半坐,把双手搓了搓,才又探到被子底下,将手掌心捂在赵世禛的膝头。
慢慢的,他不再梦呓,又沉沉地入了梦乡。
阑珊盯着他的脸,生恐他还有什么变动,看了半晌终于有些撑不住,便慢慢地将身子卧倒,在他腿边上蜷缩着闭了闭眼,她一心记得还要喂药,所以不敢让自己就睡过去,因此才有睡意又忙惊醒。
如此几次,恍恍惚惚中,总算听到外头有一声轻响,阑珊知道是高歌来了,便抽出了双手下地。
只是她这样扭着身子久坐,双腿都有些麻了,撑着慢慢走到帘子旁边,高歌正站在桌旁,见她如此便过来扶着。
阑珊有些赧颜:“坐太久腿有点麻。”
高歌笑笑:“辛苦了,这药务必给殿下喝了,十分要紧。”
阑珊有些为难道:“要叫醒他吗?”
高歌笑道:“就看舒丞的意思吧。对了,殿下的伤如何?”
“并没有绽裂,好好的。”阑珊略一犹豫,到底没把赵世禛说梦话一事告诉高歌。
高歌将药端给阑珊:“请。”
阑珊道:“高大人,为什么非我去喂殿下吃药?”
高歌淡淡一笑:“因为,殿下许你靠前啊。”
“啊?”
“人在病痛之中,会下意识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人,殿下选择了你。”高歌笑了笑,笑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你看到了殿下身边那把剑吗,不是他完全信任的人靠近,他会杀人的。”
阑珊几乎把手中的药碗扔了。
高歌却狡黠地一笑:“开个玩笑,舒丞不会当真了吧?”
阑珊瞠目结舌:“高大人!”
高歌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拍:“知道为难舒丞了,但一切为了殿下。”
阑珊觉着,这高大人真不是个好东西,说话真假难辨。
且在他的眼里,难道她更适合去当嬷嬷?或者西窗之类的角色?
但虽然满肚子的腹诽,面上却还是乖乖的接过了药,又回头问:“喝了药是不是就能睡了?”
高歌道:“可以。”
阑珊捧着药回到床边,赵世禛还在沉睡,或者说是昏睡。
他的鼻息有些异常的沉重,阑珊悄悄地把被子打开一点,果然,底下的那只手还在按着剑!
“不要杀我呀,我可不是坏人,我是被逼来给殿下喂药的,要真的错杀了我、我……”阑珊喃喃的,也不管他听没听见,“就更加没有人敢伺候殿下了。”
她自我安慰了一番,看着赵世禛一无所知的样子,试着舀了一点药汁送到他唇边。
不出所料,赵世禛双唇紧闭,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阑珊忙把药碗放下,拿了帕子给他擦拭,又试着掰开他的嘴唇,可仍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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