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
看来真的不能背后论人是非。
双方迎头遇上,难免要打招呼。慧嫔简单问了两句,安王回说要去承乾宫请安。
他看了妙懿一眼,笑说:“二皇嫂今日入宫可是来见太后的?”
妙懿没心思和他打交道,不过场面话敷衍了两句。安王似察觉不到她的冷淡,直道:“贵妃娘娘上回还同孤王提到过二皇嫂,不知二皇嫂可去过了承乾宫?”
妙懿抿唇含笑道:“听说安王妃此刻正在宫中。”她又将慧嫔方才告诉她安王妃已有身孕的消息说了一遍,又说:“恭喜殿下了。”
安王显然事先并不知道,乍然从旁人口中得知,不觉诧异:“此事当真?”
慧嫔奇道:“原来殿下竟不知道吗?”
安王摇了摇头,匆匆同二人告别,朝承乾宫赶去。
望着他的背影,妙懿微微一笑,道:“看来安王府真是个神秘的地方,几位主子互相之间都瞒得滴水不露。”
慧嫔蹙眉道:“当初贵妃娘娘就该劝住陛下,不要将沙罗公主指给安王。须知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当时可是好处摆在面前,不要白不要。只可惜沈牡丹也不是什么都听从她姑母安排的木偶。本来应是一副心肠,却平白弄成了两样。”说到此处,妙懿方忆及前言,追问道:“姐姐方才的话还未说完,您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流言呢?那件劫案同安王府又有什么关系呢?”
慧嫔想了想,道:“那位被劫的皇商千金就这样失去了踪迹,但是有人传说,曾在安王府中见过这位小姐。”
“安王府?”妙懿不解,“王府门禁森严,岂是一般人可以窥探的?而且旁人又怎会知道那位被劫的小姐在安王府内呢?”
慧嫔笑道:“所以说流言终究是流言罢了。”
妙懿思忖片刻,笑道:“姐姐就不要让小妹猜迷了。”
“你怎知是迷?”慧嫔神秘一笑,道:“官场之中互相倾辄也远非一日了,这件事我曾细细思量过,安王同此事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那日乡绅在京郊被劫,恰好安王就在兵营之中。”
“原来如此。”
“那一年,安王平定匪患后回京,因有兵将交接一事,遂滞留在京郊兵营一段时间。如果深思细想,似有含沙射影之嫌。”
慧嫔边说边步出回廊,走下台阶,忽然发现妙懿不见了,扭头一看,却见她仍立在原地,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妹妹可是想到了什么?”
夕阳下的大明宫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柔光,慧嫔的宫女远远的随行在后,几乎只能在偶一回头间窥见葱茏树木后淡绿色宫裙的一角轻轻一扬。妙懿缓缓从廊檐下的暗处走出,同慧嫔说了一句什么,那声音比燕子的呢喃声大不了多少。
她说:“姐姐也许忘了,那一年和安王同在京郊兵营的,还有我。”
☆、第170章 心事成
直到妙懿回到王府之后,她仍然忘不了慧嫔当时的表情。
她甚至后悔对慧嫔透露了这个真相,尽管她相信慧嫔的人品。
至于安王府的姬妾如何如何,有人如何的含沙射影,居心不良,应该都同她没有任何关系。最多也就是安王治下不良,强抢民女罢了。而且又是多年前的事情,即便追究也未必有证据。实在闹得大了,也可以将事情全部推到劫匪身上,同安王又有何干系?
至少此事同她没什么关系,顶多就是巧合罢了。
回想那一年发生的事,妙懿只觉头痛欲裂。
那时安王带兵平叛,祸首萧家大公子萧明拓从密道中逃脱,几经逃亡,最终被判变的部下砍下人头,惨死于衡江畔。
京中的豫国公府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萧明达带着一家老小,连带着鲁阳郡主在内,全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知所踪。而在混乱中和妙懿分开的萧明钰则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下落不明。
而妙懿自己也付出了将近三年的代价。她被困后宫,以青灯古佛为伴。一场弥天大祸就这样随着岁月的流逝缓缓流淌出了世人的视线。
似乎一切都没变,似乎一切都变了。
她下意识的去抚腕上的玉环,却一下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她已有一阵子没有戴了。她呆了一呆,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
桌上的茶水从热变温,妙懿抿了一小口就搁下了了。刚欲唤怀珠换上热茶,就见房门一开,怀珠气哼哼的走了进来。
妙懿见她面色不善,就只有事,遂问:“这一日我不在,可是谁又闹了?”
“还不是那两个不省心的!”
妙懿见她火气不小,想逗逗她,便打趣道:“好了姑奶奶,咱们府里这些人谁不凭你收拾调理,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要说她这次回来最大的变化,恐怕就是治下较严——也不得已,不严便无人服气。谁叫她曾有过一阵子不在府中?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个个都翻了天了。
怀珠噘嘴道:“那些下人都是看主子的眼色行事。我哪里管得了主子间的事呢?”说着,立在一旁生闷气。
妙懿忍不住笑道:“凭她们闹去吧,府里又不是没有规矩。等他们闹得大了,我也能好好整治一番。”
怀珠闻言,眼前一亮。她凑近妙懿,一脸期待的道:“小姐,莫非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好好整整那两个无法无天的不成?”
妙懿缓缓道:“那要看她们究竟闹到什么地步。”
“鲁姑娘到了。”
守门的小丫鬟打了帘子,鲁绣月莲步纤纤迈过门槛,扑面的清凉感顿时将一路的暑热驱散。她微微抬眸,已瞧见一片锦绣之中坐着两位丽人。
正中上坐一女子,身穿家常衣裳,发髻上只簪了两支碧玉发簪。虽无过多装饰,却光彩照人,顾盼间带着天然的魅惑。其容色纵然身为女子见了也要眼红心热。
鲁绣月不敢多看,偷眼去瞧坐在左边上首的女子。虽也是美人,但同上座那名女子相比,这位却差了许多。鲁绣月羽睫轻垂,迅速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自己和此女的差距,倒也不分伯仲。况那人虽早早生有一子,可那孩子并不得瑞王的心。如今更有了天姿国色的瑞王妃在,恐怕秦侧妃今后也就那样了。
鲁绣月思索间已蹲下身去请安,瑞王妃和蔼的道:“快请坐吧。怀珠,上茶。”
鲁绣月见怀珠捧了茶来,略觉不安,微微欠身接过。再看坐在自己斜对面紧挨着瑞王妃位置上的秦侧妃,此刻正远远的翘着下巴盯着自己看。然而她的眼珠却是淡漠无光的,根本映不出她的影子;只有在同瑞王妃说话的时候,那眼珠子才是亮的,神采斐然的。
她握紧手里的帕子,头不自觉的垂了下去。
“鲁姑娘不必拘谨,到我身边坐吧。”
瑞王妃发话,鲁绣月本要客气一下,推辞一番的。然而此刻她却不知怎的,并不想退让。
“谢王妃。”
秦蕊姬见鲁绣月施施然在自己的正对面落了坐,心内隐怒,冷笑了一声,道:“鲁妹妹还真是不见外。”
鲁绣月贝齿轻咬下唇,隐忍不言。
瑞王妃似乎心情愉悦,闲聊过后,留下二人用午饭。
依旧是瑞王妃上座,秦蕊姬坐在她的下手。秦蕊姬坐定后,就见鲁绣月迟疑了一下,终于莲步姗姗行至瑞王妃身侧,福身一礼,轻声道:“绣月为王妃布菜。”
说着便从丫鬟手中接过布菜用的象牙长柄紫檀木镶银的筷子,伸手去夹圆桌中央摆着的那道松鼠鳜鱼。瑞王妃忙说:“罢了罢了,何必如此见外,这屋子里服侍的人还嫌不够多吗?你好歹是个有体面的,快些坐在我旁边,咱们娘们几个好好吃饭。”
恰好怀珠从外面进来,见状忙走过去从鲁绣月手中将筷子抢回,一叠声的道:“姑娘怎还站着?快坐,快坐。”又骂丫头们:“没眼色的东西,姑娘金玉一般的人物,你们也敢欺负,还不过来服侍着?”
地上立着的丫鬟们慌忙赶上前来挪椅子的挪椅子,摆盘子的摆盘子,团团将鲁绣月搀扶着坐了下来。
瑞王妃见她羸弱,怜爱的道:“我打小长在北疆,初来京城时也不习惯。你生于江南,恐怕更不适应。若有难处,只管同我说便是了。我也和你们王爷一样,心里是疼你们的。”
她说这话其实并不仅仅是客套。看鲁绣月的形容举止也并非小户出身,却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也难怪秦蕊姬欺负她。
鲁绣月想到近来受到的种种委屈和难堪,忍住阵阵心酸,垂头不语。其实她并非不怨瑞王妃。
在她回府之前,瑞王因时常去看她,秦蕊姬就算常常冷眼,却也不敢太过。若说恩宠,她也算独得。
瑞王那样的男子,哪个女子见了能不爱呢?她也着实痴心妄想了一回。那时虽无名份,可满府中谁提到西跨院住着的那位不高看一眼?偶然遇见一回体面的管事仆妇,个个都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喘。连身为正经侧妃的秦蕊姬也对她十分忌惮。
那时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她甚至幻想瑞王能早些登基,这样她就可以得到身份,名正言顺的跟在他身边。她那时也是知道瑞王妃的存在的,也听说她当年的盛宠,瑞王如何痴心。她虽暗暗嫉妒,但瑞王妃究竟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似幽暗夜色中的下弦月,窄窄的一条月牙散发着模糊的光晕,轻易就被漫天璀璨的星光所掩盖。
那个时候的她,太过天真。
自从瑞王妃回府之后,瑞王就再没有去看过她一次。
一次也没有。
她忍住眼泪,抬眸时刚好对上瑞王妃关切的目光。那倾城的容色仿如八月十五的满月,那逼人的光芒令万物无处躲,无处可藏。
……那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呀……
如果她是男子,真的宁愿为这样的美人而死。
“鲁妹妹这是怎么了?”
妙懿见她滚下泪来,不知何故。鲁绣月起身告罪,说身体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秦蕊姬凉凉的道:“鲁妹妹身子弱,大暑日头下许是晒晕了。这回可千万别中了暑气,否则王爷知道该心疼了。”
“心疼什么?”
秦蕊姬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靴子响,从门外走进一人。但见他身长玉立,金冠宝带,容颜俊美,其余非凡,不是瑞王又是谁?
秦蕊姬差点将舌头咬掉,忙忙的随瑞王妃站起身迎过去请安。瑞王笑着伸手将妙懿扶起,轻声凑到她的耳畔问道:“我不在时可否觉得无趣?”
妙懿见他如此轻佻,暗暗推了他一把,瑞王这才笑呵呵的站直了身子。他回头瞧见秦蕊姬和鲁绣月也在,说道:“都起来吧。”
他拉着妙懿在榻上坐下,怀珠捧上茶来,瑞王接过饮了起来。妙懿见他身穿宫服,遂催他去内间更换了再来。瑞王握住了妙懿的手,笑道:“孤想起一桩事来,还请王妃娘娘帮上一帮。”
妙懿见他眼神不善,却又怕他在人前作出轻薄之举,只得遂了他的心愿,同入内室。
鲁绣月立在门口,怔怔的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房内,不觉呆住了。过不多时,忽听房内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叫,而后又没了动静。
又过了好一会,只见怀珠带着几名丫鬟从房内步出,笑着对二人说道:“王妃身体不适,今日就不能招待二位了,请回吧。”
秦蕊姬理了理衣裳,站起身就走。鲁绣月却似慢了一拍,愣愣的问怀珠道:“王爷在做什么?”
未等怀珠开口,秦蕊姬的嗤笑已灌了鲁绣月满耳。鲁绣月登时羞得面红耳赤,扭身就走。
瑞王会对国色天香的瑞王妃做些什么,傻子都能猜到。
鲁绣月踉跄着出了门,在太阳底下站了半晌方才慢慢往回走去。
却说怀珠在外面等着,一直等到了这日天光放暗方才听见瑞王的召唤,入内伺候。房内有些幽闷,鼎炉中燃得杜若之香嗅上去似乎都比平常浓稠了些。怀珠低着头立在床边,只听得帐内“嘤咛”一声,瑞王妃娇懒的开口道:“殿下不可失信于妾。”
瑞王轻声笑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细密的低语之声。至于说得是什么,因隔着帐子,也听得不甚清楚。
怀珠打了个哈气,心里琢磨着看这光景,一时半会还用不着她。待要悄悄退出去时,只听瑞王妃隔着帐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怀珠忙取出怀表看了一眼,说:“酉时刚过。”
“嗳呀,都怎么晚了,该起了。”
帐内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却听瑞王低沉着声音道:“不许再乱动了。”
“殿下……”瑞王妃弱弱的刚吐出两个字就再也没了声音,怀珠知道这算是没完了,偷笑着捂嘴悄悄退了出去,一边命人备饭,一边又传热水。待饭热了两遭,水传了三遍过后,瑞王方才偕同瑞王妃出了内室。
吃饭的时候只见瑞王一脸的神清气爽,瑞王妃却坐得有些别扭。瑞王时不时的嘱咐侍女为瑞王妃添添饭,十分体贴。瑞王妃却似乎不太领情的模样。
别别扭扭的用过了晚饭,良辰过来请瑞王去书房,说詹士府的人正在那边候着。瑞王这才起身,见瑞王妃也要起来相送,忙身手扶住她的腰身,低声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听得瑞王妃面染桃花,斜嗔了他一眼。瑞王哈哈大笑着带着从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