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淳苦笑,“你们在说什么?正是含章这两日寻到了新的线索,金吾卫这才不得不放我出来,他昨夜彻夜奔忙才得了岳立山之准,哪里是你们说的这样!”
萧筠一愕,“父亲……你说什么?”
胡氏和萧霖都狐疑的望着萧惕,萧淳道,“是他将我接出宫的,你们难道连我的话也不信?”
胡氏几个本颇为怨恨萧惕,一听这话都呆了住,萧惕却不置可否的道,“父亲既然回府,便先好好休息,我还要当值,便先走了。”
说着拱手一拜,竟当真朝外走去,萧淳欲言又止,然而看萧惕毫不在乎胡氏等人的误解,他又生出几分歉疚来,一犹豫的功夫,萧惕已出了正院院门。
萧淳叹了口气,“岳立山派人告知我,说这两日含章颇下功夫,若非他,只怕我还要几日才能出来,你们都误会他了。”
胡氏和萧筠不愿相信,可萧淳话已出,她们却不敢不信,二人面面相觑,心底五味陈杂,而萧淳又道,“晟儿的事,只怕也要靠含章。”
胡氏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到她对萧惕的态度,一时又是不甘又是懊悔,萧筠心思单纯,想到她竟如此误解萧惕,更生出颇多愧疚来。
……
萧淳回府,京城之中关于忠国公府即将倒台的流言散了不少,然而到底是进过金吾卫大牢的人,国公府声望还是弱了两分,萧淳回府便告病在家,不上朝不入宫,表面上看起来不打算为萧晟做任何事,裴婠和元氏得知萧淳回府,也都松了口气。
这日傍晚,裴琰有些着急的从外面回来,一回家就直奔兰泽院,“妹妹,我看你不好再留着雪球了。”
裴婠从内间出来,雪球跟在她身后也窜了出来。
往日裴琰看到雪球颇为喜爱,今日瞧见雪球却有些避之不及。
裴琰手伸着,而他手背上被雪球抓出来的伤痕周围仍然是一片红,竟然过了这么几日都没好,“你瞧瞧它抓的,过了这么久都没好。”
裴婠瞧着也颇为诧异,“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一两日就该好了。”
裴琰望着雪球心有余悸的道,“本来我也没觉得什么,可今日和一位老侍卫说话,那老侍卫说猫儿狗儿身上脏,或许还要给人身上染病,他说我这伤久不见好,或许是被猫儿染上病了,妹妹,你喜欢是喜欢,可它若是有病,你可真留不得。”
裴婠当真不知这点,正惊讶,裴琰却捂着嘴轻咳起来,“你看你看,不得了了,我分明没得病,可这两日却总咳嗽,我想来想去,只怕都是因这猫儿。”
裴婠看着雪球软软一团,哪里忍心不要它,犹豫道,“可是……可是它吃喝都是好好地,身上也无癣斑,不像染病的样子。”
裴琰叹气,“猫儿不会病,可却能让人的病,你想想那些野猫野狗都宿在外面,却还是好好地,可人能那般吗?”
裴婠明白这个道理,叹气道,“哥哥别急,我这就派人去问问宋家表兄,看看他们府上是否如此。”
裴婠当下便吩咐石竹走一趟,两家离得近,一来一去也便捷,裴婠又叫人将雪球先抱进竹笼子里,又陪裴琰到了竹风院上伤药,到了竹风院,裴琰果然不咳了。
裴婠暗自称奇,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宋嘉泓却和石竹一起到了长乐候府。
宋嘉泓看完裴琰的伤势叹道,“倒也不算染病,是有的人天生便养不得猫儿,便是猫儿毛都见不得,毓之恐怕就是这样的人,如今我先把雪球接回去,毓之若好了,那便是因雪球,若还没好,想来就是因别的,咱们就一月为限,若和雪球无关,便让表妹再把雪球接回来。”
这是最好的法子,裴婠虽舍不得雪球,却也不敢拿裴琰身体安泰玩笑,当下便应了,见她不舍,宋嘉泓又道,“你若想它,日日来看它便可,反正也不远。”
裴婠也觉有理,想到前世雪球没养多久便死了,裴婠心有余悸的道,“雪球过来的几日,吃得好睡得也好,不知在广安候府的时候可好?”
宋嘉泓笑道,“也是一样的,这小家伙性子好,也就刚来怕了一日,后来吃吃睡睡,才几日就长胖了不少,你且放心,我会专门找人养它,务必将它照顾妥帖。”
宋嘉泓不是诓人的性子,且也随了裴老夫人念佛,颇有好生之德,即便裴婠不问,他也会好好照看雪球,可前世雪球为何死了呢?
裴婠不敢明说这疑问,待宋嘉泓将雪球抱走,她心底颇有些空落落的,而两日之后,裴琰手背上的伤竟开始愈合,亦不再咳嗽难受,裴婠只得打消了将雪球接回来的念头。
因挂念雪球,裴婠便专门去了广安候府一趟,一来看雪球,二来告知宋嘉泓裴琰好了的事,宋嘉泓得知,便也道裴琰不得养猫儿,又让裴婠时常过来看猫便可。
雪球从广安候府到长乐候府,又从长乐候府回到广安候府,这一来一去折腾,不仅没半点不适应,反倒更贪吃贪睡,裴婠不过几日没见它,竟又觉它胖了些。
在广安候府和雪球玩了一下午,离开之时雪球仍然精神极好,裴婠上马车之时还狐疑的想,寻常小宠最忌折腾,而雪球来来去去皆无不适,可见本是个好养的,那为何后来会死呢?
裴婠自小到大没养过小宠,如今初得便极心仪,自也有了感情,百思不解之下,裴婠下定决心往后多来探看,马车近了长乐候府,裴婠却见正有一小马车自侯府门前离去,她略有狐疑,待进了府门才知是忠义伯府来人了。
裴婠至正院,便见元氏手中拿着一张请帖,见她回来,元氏道,“过几日是忠义伯府老夫人的寿辰,给咱们送了请帖,到时候你与母亲同去。”
裴婠恍然,忠义伯府老夫人乃是皇后之母,其寿辰自然比裴老夫人的更为盛大,不止她们府上,京城所有达官显贵到了那日只怕都是要去的,这般一想,裴婠忽而觉得似乎有好几日不曾见到萧惕了,忠国公已经回府,萧惕在做什么呢?
傍晚时分,裴婠和元氏一起等着裴琰下值归来,待看到裴琰一个人回府之时,裴婠心底涌起淡淡的失望来,用完了晚膳,裴婠跟着裴琰去竹风院为他最后一次上药。
上药时,裴婠不经意的问,“这几日怎不见三叔?”
裴琰叹气,“他前几日查到了青州案的重要线索,如今正追着那条线奔波,这几日一直没有入宫,听说是在找什么人,什么赌坊酒楼茶肆,一家家摸查,很费功夫。”
裴婠没问具体什么线索,只是道,“青州案要查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何家大公子不是已经拿住了吗?”
裴琰见裴婠一脸懵懂,便觉把话说明白些也无妨,便道,“何家长子拿住,却没审出该想要的东西,指挥使自然不会放,陛下也在等我们往下查。”
微微一顿,裴琰低声道,“指挥使虽然没说,可我却猜到了一点,去岁拨给青州的赈灾钱粮不少,如今追回的却没有半数,只怕是为了查剩下的钱银下落,而知情人便是那些匪盗和与青州贪腐案有关的朝廷官员。”
裴婠明白了过来,也不好多问萧惕之事,待回了兰泽院便有些担心萧惕的伤势,那样重的伤,要痊愈至少要两月,如今伤口正结痂,却还没到无所顾忌之时。
不知是否担心太过,裴婠当夜竟做了个极其久远的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前世的栖霞庄,时值春初,栖霞庄后山的几亩桃林灿如烟霞,她因生了踏春之兴去往栖霞庄小住,那一夜月色极好,她带着侍婢踏月赏花,就在那粉瓣委地的桃林之中,她遇着了那个血糊糊的人,生平第一次,她用自己浅薄的医术救人性命。
她分明救的是另外一个人,可在梦里面,那个人竟生了一张与萧惕一模一样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日六的小可爱(*^▽^*)
第36章 心动
醒来时裴婠仍有些如梦似幻之感。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她的记性一向不差,可不知为何,她后来没过多久就想不起来那所救之人的模样,只依稀记得,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可没想到昨夜梦中,她竟将那人想象成了萧惕的样子,而若说二人有何相似之处,裴婠想来想去只觉得二人一双利眸有些像。
那人极其年轻,衣饰样貌皆是普通,被她发现之时已奄奄一息,彼时她独自在栖霞庄,救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重伤将死之人,雪茶和辛夷都十分惊恐,在她严令之下才没告诉元氏,以至于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她给那人止血上药,稳住了伤情,而那人从头至尾不发一言,好似天生哑巴似的,唯一让裴婠觉得他不似常人的便是他那一双眸子,黑亮深邃,藏着太阿一般内敛的锋芒,她本想探究探究此人身份,可两日后的清晨,那人却不告而别,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她当时少女心性,牵挂了几日便忘了此事,后来兄长战死,家中变故颇多,她便将此事远远抛在了脑后,以至于连那人模样都记不清了。
裴婠叹了口气,那人当初伤势也在后背,和萧惕一般深可见骨,或许是因为这个,她才将其想象成了萧惕的模样,深秋时节,晨起的凉风刺骨清寒,裴婠想了想,打算去国公府走一趟,一来看看萧筠,二来说不定能碰上萧惕,别的不说,萧惕的伤势马虎不得。
午时之后,裴婠乘着马车到了国公府,萧筠早早来迎,面上笑颜轻松,再不是两日前的愁苦,待进了萧筠的院子,裴婠方才知道萧淳是如何被放出来的。
萧筠道,“真是没想到,平日里瞧着不近人情,暗地里却做了不少事,倒是叫我有些不好意思,那日我还拦着他,将他痛骂了一顿。”
萧筠虽是骄纵,却并非刁蛮不讲道理,此刻言语颇为懊悔,“父亲还说,大哥想要早些被放出来,也要看他这边能否查出新进展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仇不帮大哥。”
裴婠失笑,“他不是那样的人,我听说这两日他极是忙碌,哪是撒手不管的样子?”
萧筠忙道,“还真是这样,他日日早出晚归的,便是和父亲都没说上几句话。”
这么一说,萧筠更是歉疚,“你说我眼下该做点什么补偿补偿他呢?”
裴婠自然乐见他们兄妹和睦,便道,“三叔前些日子受了伤,伤势还很重,这些日子还在用药之中,你不如吩咐府中厨房,多给他进补进补?”
萧筠眼底一亮,“这个简单,我去找母亲说,母亲如今也没往日那般厌他了。”
裴婠唏嘘萧惕的处境,自又一番出谋划策,待说起过几日忠义伯府的寿宴,萧筠叹气道,“我们府上只怕不去的,父亲刚回来,大哥还在金吾卫,去了少不得要听人非议,母亲也不愿强颜欢笑,便干脆只派人送礼就好。”
裴婠心中明白,便不多言,如此在忠国公府消磨了一个下午,眼见天色将晚,却也不见萧惕回来,裴婠只得当先告辞,她一走,萧筠便去找胡氏说话。
胡氏一听萧筠要向萧惕献殷勤,心底还是有些膈应,然而想到萧晟的事还要靠萧惕,便也按下了心底的不快,一番吩咐,自有珍品佳肴备好。
萧惕于一更时分回府,先去见了萧淳,待回到清晖轩,便见桌案上摆了满满一桌子酒菜,萧惕挑眉,空青上前道,“是裴大小姐下午来过,也不知和小姐说了什么,晚上夫人便命厨房给您准备补品,只怕是知道您受伤的事想示好。”
萧惕如何不明白裴婠的意思,当下眼底便浮起了笑意,“倒也有好几日未曾过那边侯府了,明日下值过去瞧瞧她。”
……
第二日傍晚,元氏在绣庄定好的裙裳送入了长乐候府,因冬日降至,又要去赴宴,元氏特地为裴婠多备了四五身衣裳,衣裙既已送到,元氏便让裴婠在自己院中试穿新裳。
元氏在外面暖阁坐着,裴婠于内室更衣,每换完一身,便出来给元氏瞧,刚瞧完三身,外面忽然有侍婢禀告,道裴琰和萧惕一同回来了。
元氏一喜,忙先迎了出来,到了院外,果然见萧惕也来了。
屋子里裴婠换了一袭天水碧的兰纹褶裙,正兴高采烈的出来让元氏看,却见暖阁哪还有人,裴婠眉头一皱,隐约听见元氏在外吩咐下人的声音,裴婠不知所以,遂提着裙裾走出暖阁来,口中道,“母亲,这身可好看?”
裴婠试衣裳时弄乱了发髻,索性将头发散下来,此时她墨发如瀑,裙裳似黛,越发衬得他雪肤花貌眉眼若画,她本是一脸雀跃等着元氏夸赞,却没想到话音落定,竟见元氏身边还站着两人,裴琰也就罢了,萧惕竟不知何时来了!
裴婠一愣,面上霎时间微红,而萧惕循声望来,一眼就看到裴婠发髻未挽的模样。
她
青丝如缎披散在颊边,本就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精致娇妍,新裙笼着不堪一握的细腰,即便身量还未长足,却也生出叫人心痒的妩媚曼妙来,萧惕看的眸色顿深暗起来。
元氏回头,眼底也是微亮,“这一身好看。”
裴婠被元氏看没什么,可她散着头发,萧惕目光亦落在她身上,她便生出两分无措来,她极快的道,“三叔,哥哥——”
萧惕唇角微弯,裴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转身跑了回去。
裴琰笑道,“咦,这丫头不好意思了。”
元氏笑,“正在试衣裳呢,你带着含章去前厅坐坐,我去吩咐厨房准备晚膳。”正说着,一垂眸却见萧惕手中提这个什么,“含章拿着什么?”
萧惕便揭开了上面的布帘,“给小侄女的小玩意儿。”
元氏瞧清楚了,当下叹道,“你可真是比他哥哥待婠婠还好,她前两日将雪球送回了广安候府,正无趣呢。”
萧惕自然知道,他今日过来正是要给裴婠找点趣味。
裴婠进了内室,一颗心跳的有些快,她极快换好衣裳,又重新挽了个发髻,挽了一遍觉得不够好看,又挽了第二遍,又对着铜镜看了好几眼方才出来。
萧惕和裴琰已入了前厅,裴婠来的时候,二人已喝起了茶,想到适才那一幕,裴婠心底仍有些不自在,面上却沉定不显,“三叔今日怎过来了?”
萧惕眼底仍有余温,上下打量裴婠一瞬笑道,“我是来投桃报李的。”
裴琰听不懂,裴婠却立刻就明白了,“三叔不必谢我,她们本该对三叔好些。”
“婠婠万福。”
裴婠刚说完,厅内忽而响起了一道尖利清脆的声音。
裴婠一愣,看看萧惕,再看看裴琰,不知这声音从哪里来,正愣着,却听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婠婠如意安康。”
“婠婠万事胜意!”
裴婠瞪大了眸子,而萧惕只含笑望着他,裴琰也只笑不语,裴婠左看看又看看,忽然,她看到萧惕脚边放着个布帘罩着的笼子。
裴婠眼底一亮,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她走上前将笼子提起来,再将布帘一掀,一眼就看到了笼中娇小玲珑的凤头鹦鹉,裴婠又惊又喜,“是你——”
笼中的凤头鹦鹉巴掌大小,通体雪白,凤头冠羽却染着一抹鹅黄,一双眼睛翠若碧玺,见裴婠看着它,便也提溜着眼珠儿望着裴婠,灵动极了!
裴婠笑道,“原来是你在说话!三叔,这是你带来的?”
萧惕一双眸子脉脉温润,“听说你的猫儿养不成了,便给你寻来个新玩意儿。”
裴婠不拘小宠是什么,猫儿温顺惹人怜爱,鹦鹉却会学舌,裴婠只在书上看到过鹦鹉能雪人说话,真正见到却是第一次,如何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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