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萤可不敢大意,且不说对方目中无人的小主子作态,唐萤可没有忘记任家,一家子从金丹到化神全都热爱返老还童,只能说在这无奇不有的修界中,年龄外表最不可信。
“敢问道友是何人?”
少女不卑不亢,声音轻轻一落,宛如落入大海的一颗珠子,白凤似有所感,顿时百感交集,现在只想赏前几分钟前的自己几个耳瓜。
瑞兽本身自然能心想事成,眼前灵质清澈的少女完完全全符合他之前所想的契约者,但……
他冷冷看着少女怀中的鬼鸮,忍不住面露厌恶。
“魔王就算了,现在什么下等玩意儿都一窝蜂跑来这里吗?”
女孩姿态的鬼鸮看了一眼男孩姿态的祥兽。
唐萤正想说什么,怀中人突然一跃而出。
一善一恶;一祥一凶,两只得天独厚的灵兽眨眼间打成一团,不分你我,又抓又啄,鸟爪鸟喙都露了出来。
“我说错了吗?!靠着阴气苟延残喘的下等玩意!”
“呜呜!呜呜!”
还不太会说人语的鬼鸮索性节省口水,花更多力气来啄白凤的脑袋,那专注热烈的姿态,似乎是想在祥兽的头上凿出一个洞。
唐萤正要阻止,却被一人轻按肩膀。
“既然是新收的灵兽,正好看看实力吧。”
少女转头,便对上熟悉的侧脸。高挑的少年仙君轻拥着黑色的裘衣,衬得纤长的脖颈格外苍白,秀雅的身段带着一种病弱的风流。
“傅莲?”唐萤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后有些愧疚道:“抱歉,自己就直接上来了。”
傅莲笑着将一切收入眼底,包括少女自然而然流露出再会的喜悦。
“不要紧,我知道你在哪。”
背后明明是白昼,他看向少女的目光却泛着月光般的柔金色。
面前两只撕打得正激烈,唐萤指向男童问:“这是你的灵兽?”
“他没有那个资格。”也不知是指两个中的那一个。
大凶兽恶眸一转,居高临下看着两个不成气候的灵兽。本来打得忘我的两兽突然感觉一阵恶寒,就像撕咬的幼狮们突然发现自己踩在雄狮身上玩闹,大事不好。
鬼鸮一阵机灵,周遭生出灰烟。她迅速化作原形,正想扑入唐萤怀里,却抢先被一只修长的手指刁住翅膀,毫不留情当成垃圾甩到一旁。”
一旁狼狈不堪的白凤暗暗叫道:妈呀!这家伙丧心病狂,连雌性的醋都吃,他还怎么和理想的少女契约?
第七十五章 霁国(七)
白凤一面懊恼地整理着自己心爱的羽衣,一面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少女躲在怀中的鬼鸮。心里骂道:邪物就是邪物,上不了台面,一个半封印状态的魔王就把她吓回原形。
天地祥瑞之兽和这种阴邪的恶鸟生来磁场不合,更让白凤不爽的是,对方竟然抢先一步和少女契约!
祥兽向来亲近纯洁无垢的存在,黑发白肤的少女一看就知道是个冰雪聪慧的妙人,但白凤只觉得越看越觉得难受,他可以感应到对方清澈无垢的灵质,只是这样如琉璃剔透的人儿怎么会和恶鸟,甚至是魔王扯上关系?
翠玉大白菜被一头山猪王拱了,就是这样的道理。
白凤还在暗自忧伤着自己这半生不熟的运气,却不知少女一双剔透的妙目看穿了伪装的皮囊,直击那纯净得刺目的魂色。
盼盼还得借助自己的灵力才能勉强化作人形,面前的男孩显然是一个道行不低的灵兽。
她心下一动,捏住身旁少年的衣角,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变故突生。
白凤浑然不知道自己的原形被唐萤看得透透,他梳顺了一身泛着吉光的祥羽,勉强平复了愁思,却突然浑身一热,一股不寻常的热度袭上全身,恍若突然沐浴在炽阳下,皮肤刺痛不已。
“是白凤!!”
“白凤现身了!!”
“捉住他!!”
不知是谁在尖叫,随后是纷乱的脚步声和气息赶来。
壮丽的光翼撑开了所有阴暗的角落,纯白的羽穗尽显祥瑞之光,风声在其挥动间轻吟着玄妙的福音,令闻者灵识清澈、神智舒爽。
白凤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迫现出原形,他惊怒不已,优雅高傲的长颈立刻转向罪魁祸首。
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出白凤的身影,如同幕前幕后的皮影戏,捉住了倒影,便能将其牢牢捕抓在镜前。四周顿时像是烟花炸开般,数十个不同的法诀不要命地往白凤身上砸,深怕他下一个搧翅就跑了。
白凤又气又急,而同样又气又急的还有安如瑶。
此时攻击白凤的有两批人马,一批是乘坐雀车的南风家,一批是匆匆赶来的端木宓等人。
安如瑶不敢置信地瞪着那面悬在半空中的宝镜,再看到对面的人马有一个面色难看的南风菱,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南风菱趁找她的那时,调换了她的鸳鸯镜!
安如瑶只觉得脑袋生起一股奇异的晕眩,整个人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如若不是季少寒的鸯镜有所感应,白凤就要在他们眼皮下被南风家得手。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和对方互称姐妹,甚至怜悯过她的结局……现在安如瑶看到南风菱那张脸,只觉得作呕不已。
从穿书以来顺风顺水,突然被书中人物摆一道,安如瑶就像被一个从未看在眼底的三岁幼童迎面打了一巴掌,这该是何等奇耻大辱。
似乎还嫌场面不够热闹,一只金乌从天而降,风采略逊白凤,却身姿傲然,尽显王者之风。
领头的丞相夫人看着,立刻欣喜不已地迎上去:“摄政王殿下来得正好!”
“我儿正好捉到白凤,想要献予栖鸾公主……”她身旁跟着一个神色委靡的青年,此时正死死盯着清冷如月的端木宓,目光难掩爱慕之色。
端木宓没有看他一眼。
谁不知道南风的长子沉迷丹药,不知进取,前不久筑基闭关,却服用自制丹药走火入魔,竟在浑身燥热难解下,只披着一件羽衣,内底什么都没穿,就这么飞行在云海之上,公然蹓鸟,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绝不会让自己和妹妹跳入火坑。
“是我等先捉住白凤,夫人来晚了。”
端木宓一字一句,扳起面孔,彷佛真是如此。
但她依然不由得看向端木景深,男人有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记得很清楚,那位年轻气盛的清河王带着两个小侄女在云海上捕捉彩凤,那时三人欢笑声连在紫薇宫办公的父皇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阿,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三叔,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端木宓抱着最后一点的希望,但男人依然沉吟不语,她袖下的手指不禁蜷曲成拳。
“容我插话,我们是两位殿下的客人,殿下托我来捕捉白凤。”
在双方僵持之际,唐萤沉吟了一会,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少女拿下面纱,在端木宓诧异的目光下挺身而出道:“方才我正要与白凤结契,并通知大殿下过来,却不晓突然有人插手。”
方才唐萤等人的确与化作人形的白凤过从甚密,南风家等人自然面色一变,毕竟对方说的话乍听下毫无破绽。
丞相夫人认出唐萤,怒不可遏:“眼见为凭,摄政王殿下,你仔细看看现在捉住白凤的是谁!”
南风菱感受到袖下母亲拉扯的暗示,她手上伤势未愈,甚至有恶化的迹象,此时更疼得她双脚发软,浑身止不住一股阴毒的冷意。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这面宝镜是安道友借予我们,想着众人齐心定能捉住白凤。”
“你们!”安如瑶小脸发白,气得胸口泛疼。她第一次被人这般暗算利用,却又有口难言,整个人委屈得都快当场掉出泪。
端木宓没来得及探究其中龃龉,她见端木景深没有投来哪怕只是一眼的安抚,心中不由得一片凄凉,整颗心彷佛被冻在天山的寒冰里。
她终究是太天真了,她这位三叔有多恋栈权位,就有多冷酷。他执政数年,根基已深,哪怕南风公子那等丑事也能被他使人扭曲成恣意风流之举。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就是对权位的贪恋,如若她与端木宁二人愿意放弃国君之位的主张权,或许端木景深不会这般赶尽杀绝。
是的,放弃王位,二人便正式斩断凡缘,日后霁国一切的喧嚣再与她们两姐妹无关。
端木宓虽自认心如止水,但还是不由得咬唇挣扎,妹妹不甘的面容在面前闪现,她认为那是背弃百姓,更是背弃父皇之举。
但她端木宓早早舍弃俗事,一心只求大道。她想,端木景深要王位就让他拿去,权势不过一时,待其百年后不过地下一具枯骨、国史库的一卷记载,唯有圆得大道之人才能真正成就不朽,被世人谨记在心。
端木宓面色一阵坚定,正要说话,却听身旁的少女插嘴:“这鸳鸯镜是我九极门的至宝,既然白凤是由鸳鸯镜捕捉,那白凤理应归我九极门!”
“瑶儿!”
季少寒不敢置信地看向安如瑶,好不容易借唐萤之口把白凤和南风家扯得一乾二净,如今安如瑶这么一说……要知道霁国律法对本国人和外地人是两种区别待遇,大至斗争小至拾遗之事,本国人都比外地人更有优势
果然丞相夫人听了,面露得意之色道:“安姑娘说得的确,鸳鸯镜是九极门至宝,这白凤分明是鸳鸯镜所擒获,至于归属九极门还是我儿,一切都待摄政王殿下裁决。”
说完,她不忘沉下面色,对唐萤摇摇头,彷佛在看着一个不知礼数的孩子:“唐姑娘虽是漂泊四海的散修,但基本的礼义应该还是懂得,容我多嘴劝戒一句,莫不要一时名利熏心,随人起舞,弄虚作假,污了自己的道心。”
“丞相夫人慎言!”
端木宓再无法维持冷静,瞬间怒不可遏,也不知道是要把碍事的安如瑶踹下云海,还是要先让南风家收回对唐萤的污辱。不解其中弯弯绕绕的她竟开始祈祷妹妹的出现。
“你说这破得和筛子一样的玩意是九极门的至宝?”
安如瑶一愣,只觉得那声音令人心神一荡,不由得往那名奇怪的云国少女身旁看去。
不输白凤的光彩再现,只见一名清艳独绝的少年公子缓步而出,众人目光惊艳,所以没有人听见他背后的手指轻叩一声。
啪,一丝裂缝悄然开在宝镜边角,原本坐以待毙的白凤突然浑身一机灵,
倒映在镜像中的身影开始模糊不清,白凤似有所感,抬起脑袋,再度奋力振翅,镜面瞬间支离破碎,炸出漫天晶莹,在众人的惊呼中降下一阵细密皎洁的细雪。
“现在白凤没被任何人捕捉,乃自由之身。”
傅莲眨巴眨巴地看向唐萤,得意中略带讨好之意,但此时的少女却是死死按住额前的青筋。
其实唐萤看到季少寒二人,本来还有些后悔逞口舌之快,却不想傅莲直接大摇大摆曝露在众人面前。
不过这种情况还能说什么,白凤立刻舒展羽翼,乖顺地降落在少女身侧,证实她方才的话。
“眼见为凭。”
唐萤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回敬几人道:
“在下唐萤,是与白凤结契之人。”
第七十六章 霁国(八)
少女云鬓堆鸦,手持墨伞,一身雪袖碧纱,露出一截秀白的脖颈,是无需刻意凋琢的璞玉,她似乎天生就有着霁国少女所追求的清婉飘渺之美。
只见她伸出纤细的手臂,如玉白的琼枝,凤鸟安心栖息其上,一袭纯白无瑕的羽衣悄然曳地,伴随着空中晶莹的碎片,似乎真的凭空下起了一层薄豔飘冷的小雪。
无疑是一幅神女驭凤图。
先前振振有词的丞相夫人像咬到舌头,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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