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她望着他,额角的疤很刺眼,她瘦了很多,眼睛更大了。
她的眼神比不上白绵绵干净,却幽深的让人想一探究竟。
终究,他偏过头:“明日,本王便亲眼让你瞧瞧,你守身如玉的人,究竟在哪儿!”
话落,轮椅徐徐出了屋子。
漆黑的院落,除了蛐蛐儿叫,再无其他动静。
……
楚然一大早睡意还没消便被“请”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想补觉都难,起床气散不去,神情很是难看。
坐在她对面的凌九卿却只当她在为着昨日的事恼怒,脸色阴沉靠着轿壁,却又忍不住朝她望着,见她始终闭着眼,容色更寒。
马车驶向了皇宫,一直驶向养心殿——皇帝的宫殿。
能在皇宫里纵马而驰的人,唯有凌九卿了,楚然倒也不意外,只意外他竟将自己带到这儿来。
掀开轿帘下马,早有人在门口恭迎着。
卫风推着轮椅,楚然跟在他身侧,刚走进殿内,便望见穿着龙袍的身影疾步走了出来:“皇叔如此大早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走近后,方才看清,那小皇帝竟还光着脚。想来当是对凌九卿极为敬重的。
只是……楚然打量一眼迅速垂眸,小皇帝名唤凌正,模样稚嫩,可那双眼黑漆漆的,让她想到了狼。
“参见皇上。”坐在轮椅上,凌九卿微微颔首,面子倒是做的足。
楚然望着这叔侄俩谈笑风生,心里阵阵冷笑。
“……朕怎的忘了让人备茶,”凌正一懊恼,扭头道,“柳内侍,给皇叔和这位姑娘看茶。”
柳内侍……
楚然望着殿后的转角处,一宦臣走了出来,手中端着茶盘。
浅靛色官服上,白丝绣着祥云精致的紧,深色腰封,衬的他窄腰宽肩身形颀长,头戴巧士冠,冠带垂在两侧,本是卓尔不群,清雅温润,偏偏额角的疤,为他添了几分戾气。
柳郁。
楚然眯了眯眼,终于明了凌九卿为何将她带到这儿来。
她口中的“相公”,如今是个宦臣,凌九卿在嘲讽她呢。
“皇上。”柳郁已经走到近前。
“先给皇叔和这位姑娘倒。”小皇帝很“懂事”。
柳郁转身,目光轻描淡写自楚然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在凌九卿身上,安静倒茶。
人家当不认识她呢,楚然心想,不由自主舔了舔昨夜被凌九卿咬破的唇角。
柳郁已经走到她跟前,本垂眸不语的他,突然便抬头,盯着她唇角的伤口,声音与平时无二:“姑娘,用茶。”
一旁,凌九卿皱了皱眉。
小皇帝见状,反应极快:“柳内侍和这位姑娘认识?”
柳郁收回目光,垂眸,面无表情:“几面之缘。”
楚然笑:“的确不熟。”
第28章 残王忠心婢11
楚然并未在宫中待太久。
小皇帝和凌九卿二人明里和睦,实则暗潮汹涌。
柳郁仍旧在一旁, 对她无视的彻底。
又寒暄几句, 她便已上了回程的马车, 整个过程好似只是来皇宫游一遭似的。
马车上,楚然仍旧靠着轿壁闭目养神。
身前人的目光带着寒气幽幽朝她望来,忽视不得, 她索性开口:“王爷有事?”
凌九卿望着她, 轻哼一声:“看一个可怜人。”柳郁连承认她都不敢。
楚然皱了皱眉, 睁开双眼, 同样直直望着他。
她的眼很幽深, 带着过尽千帆的平静, 凌九卿回望着她, 竟想到了她说他是月华的那一夜,不由反问:“看什么?”
“看一个可怜人。”楚然将原话还他。
凌九卿一滞,继而眼底升起恼怒。
“王爷不用气, ”楚然却轻笑出声,“相公如今是皇上跟前的人, 我是王爷府上的奴婢, 说不认识,是互相护着呢。王爷,可有人护着你?”
可有人护着他?
凌九卿恍惚了一下, 若是以往,这个问题无需思索,她曾舍了命的救他护他。可是后来, 她说:王爷只是王爷,今后,我要护着我与相公了。
心口蓦然一紧,他的手死死攥成拳:“护着又如何?你口中的相公,如今不还只是个阉人!”
楚然眯了眯眼睛,幽幽道:“他是阉人,而我无法有孕,真真是天作地和呢。”
凌九卿身躯震住,怒火像被突然冻结一般,再说不出半句话。
他命人查了,三年前,为他试了太多药的她,体内积寒太多,再无法有孕。
可她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求,却怎么也赶不走!
不,凌九卿一顿,她求过。
在他把她赐给柳郁的那天,她跪在他面前说:“王爷,您曾说过迎我入门的。”声音幽叹。
沉默很久,只有马车细微的摇晃着,最终,凌九卿抬头:“你怨极恨极了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楚然望他一眼,继而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可是……
楚然眼神有些虚空:“在我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件事……那是在乱葬岗里,有很多尸体横七竖八,我被人扔在那儿,后来,一排排的侍卫簇拥着那辆张扬的鲜红马车过来,有人看见了我,马车停下了,轿帘里,伸出一只手,以及一个人的声音,他说‘带上吧’……”
那只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如天神一般,将原主从地狱拉了出去。
马车里的少年王爷,一袭锦袍,长发高束,正是风流少年时,眉目张扬,意气风发。
这一幕,原主生生记了一辈子。
楚然伸手,蹭了蹭眼下,手背上一滴泪珠,这些与她无关的回忆,太美好了,她呢喃:“也许,从那时起,便错了吧……”
“停车!”一声低吼,打断了她。
楚然抬眸,正望见凌九卿满眼惊惧,指尖在微微颤抖的望着她。
她不解。
凌九卿却已不再看她,望向出现在轿外的卫风:“扶本王下车。”声音里尽是仓皇。
他在害怕,因为,他根本不记得她说的那些过往。
他记得鲜衣怒马时去山林狩猎途径乱葬岗,记得他百步穿杨射杀了一只猛虎,可不记得他曾救过她。
她满眼追忆眷念说出的那些事,他很陌生。
凌九卿下了马车,楚然仍旧一人静静靠在车内,好久轻轻闭上眼:“你若是还活着,定能看到他并非无动于衷……”
只是这话,却不知说与谁听了。
……
楚然回到王府时,已经午后了。
小棺材正翘着小短腿在桌上打着盹,小手抱着泛着蓝光的小肚子,看她回来后,它眼神一亮:“今天我真身差点被人闯进来!”
“哦?”楚然不感兴趣。
“是个穿绯衣的男子,脸色难看,说原来你躲在这儿,想把你肉身抢走。”
楚然手顿了顿:“哦。”
“不过我告诉他,你离了我就死了,还不如给我喂点奇珍异宝吊着你的命,你猜,他喂了我什么?”
“什么?”
“万年天羽育沛啊!举世无双啊!”小棺材很兴奋,“吃完以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诶,你干嘛?”它望着拿着被子朝它走来的女人。
“你今天很聒噪。”楚然“善意”一笑,直接给它盖上了。
转身自己也倒在床上,万年天羽育沛嘛,她当然知道,金贵的很,以前她碰一下都腥风血雨,如今倒是大方了。
闭眼,直接清空脑子,睡觉。
……
这一觉,便昏昏沉沉睡到了夕阳西下,她是被饿醒的。
一整日没怎么进食,她心里倒是不想,奈何身子承受不住,默默起身洗漱,去了食房取食。
再折返回来天色有些暗了,她慢慢悠悠走着,没想到刚走进院落,身子一轻便被人揽了起来,直接跃过墙头,跃出了王府。
楚然皱眉,闻着熟悉的味道,没有呼救。
直到在一处河边停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啊,”楚然默默叹了一声,从他怀里站起身,“就不能像对白姑娘那般温柔的对我?成日里掳啊抢啊,真真愁人。”说着,她看也没看身前人,揉着自己方才被抓的有些酸痛的手臂。
柳郁望了眼她的动作,上前代替了她的手,替她小心翼翼揉着。
楚然眯着眼享受。
柳郁见状,知道她不痛了,手往下搂住了她的腰,声音低哑:“我们不熟?”
楚然抬头看着柳郁:“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我们不熟?”柳郁却存心和这句话较上劲了。
楚然无奈:“说给别人听得,你也当真?”
柳郁眼神顿了顿:“……当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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