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齐悦允诺过几日带他去园子里玩个尽兴,才算是把人给安抚住,又好声好气的让得福领着弘曦先出去,等人都退了干净,她那原本和缓的脸色才一下收紧,将眉头挤成了个川字形。
这是她二嫂急急忙忙传过来的消息,说之前让一直盯着的寺庙里,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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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郡王府中。
清客周介珶从府外快步赶至胤祉的外书房中,他有要事要向三爷禀报。
许是见着人的面色不像作假,又许是他塞的荷包分量够重,站班的小太监没难为人,痛快的就进去回了话,不多时转身出来让开了道。
进的门来,周介珶没等胤祉开口问话,他先一步躬身贺道:“三爷大喜!”
“哦?喜从何来?”胤祉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现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到太子被废,最为得意的人是老大,老四在此次废黜中也没受殃及,再加上又有几个弟弟在那虎视眈眈,他能有什么大喜。
头狼已除,群狼环伺,险而又险啊。
“三爷不知,”周介珶上前一步,左右环顾一番,故意迟疑着没说下去,等胤祉挥手喝退了书房里伺候着的人,才接着开口道:“三爷不知,奴才素来喜好玄教道文,佛书经文,前段时间听闻得郊外新起了一座寺庙,不知三爷可知内里详情。”
这算什么消息?胤祉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觉兴致索然起来,他早就知道了。“那是大哥给他大格格做法事建的家庙,汗阿玛都不管,你说这个有什么用?”
“三爷不知,这家庙里可有文章。”周介珶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那庙里当家是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奴才和蒙古喇嘛倒也有段交情,从他那里打听得知,这位喇嘛可不是个通经文典籍的人物,在蒙古是以镇魇邪术,诅咒闻名的。”
他这样一说,难道……
胤祉忽的就来了兴趣,“你继续说。”他心里默默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太过离奇,并未放在心上。
“于是奴才便花重金买通了好手深夜去那庙里查访,哪知在庙深处有一间锁了门的屋舍,侍卫看守严密,他花了三日功夫才凑近看个真实。只见那屋舍里供奉一尊金佛,佛前托盘上摆着个泥塑小人,身着黄衣,头,胸,腹皆插着一柄红箭,身上还写着一串生辰,报上来奴才一对,却正是太子的八字。”周介珶说到此处,话语声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三爷细想想,一个喇嘛他有这么大的胆子镇魇太子?这幕后必定是有人指使。”
“不错,不错,”胤祉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这庙是老大所建,庙里的喇嘛又是老大所请,他与太子又是多年的仇怨,若说这幕后之人不是老大,还能有谁呢?
怪道太子这几天突然生病,原来是胤褆的镇魇术害的。
一直想到这,胤祉心底升起一阵阴寒,不单单是因为太子,更是为了他自己。
想想看,如今太子真个生了病,这足可证明邪术确实有效,若是真被他害死了太子,胤褆下一个要下手的人是谁?
肯定是他呀!
胤祉都不用猜想,答案明明白白。
论文,自己在诸子之中是当仁不让的第一,论武他也不差,又得汗阿玛的喜欢,下一任太子之选舍他还有哪个。
不成!
胤祉想到这里便匆忙起身想往宫里赶去,在汗阿玛面前把胤褆的所作所为尽数揭露,可脚刚要踏出房门,突然又收了回来。
不成!
眼下太子只是感染了风寒,他这一揭发,恐怕还未必能把老大给拉下去。
要再等等……
第368章 犹豫
齐悦等人为了躲避这个节骨眼, 特意推迟了好几天进宫,可他们两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延后, 便再也见不上还是太子位的胤礽一面了。
皇上到底还是下了决心, 没等撞了柱子的李学士入土安葬, 他老人家就又召集了群臣开了大朝会,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布了召令正式宣告天下, 废黜太子胤礽之位并将其拘禁, 所附朋党皆下狱处决。
也就是说,从旨意下达的这一刻起, 废除太子的命令真的就过了明路, 不再像之前那样暗戳戳的, 亦或者是口头上说的气话,还能有个回转的余地。
这道旨意可是明晃晃的发到天下各个州县去的,君无戏言,说出来的话是一口唾沫一口钉, 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既然已经下令废除,再想更改那恐怕是绝无可能了。
朝上众人等了许久, 才等到皇上的这一只靴子落地, 他们当中统共也就只出了李师傅那么一个死心眼子, 除他以外, 其他人谁还敢拦着皇上。因而一直等梁九功把这道旨慢悠悠的念完,底下都没听见半个不字的声音。
康熙像是一下就苍老了好几岁,无力的摆摆手,哀痛的退了朝。皇上都这幅表情了, 还有谁能指责皇上不慈呢,全部的火力就都朝太子,不,如今是废太子的身上喷去,没等下完朝,原先废太子身上的十大罪状就已经增添到了三十余道,要不是多少还顾忌着皇孙弘晳,恐怕胤礽都快变成残暴昏庸好色的畜生去了。
不管怎么说,他的位置算是废了,占了三十多年的铁门槛一朝被人砍了出去,站屋外的诸位皇子可就都有了进门的机会,一时间,别说朝堂上是风起云涌,争斗不停,就连京城里那些个牛鬼蛇神的,也全都趁乱跑了出来。
齐文和齐武两个兄弟是知道自己小妹喜好的,打小时候就爱搬个小板凳亮着眼睛,高竖耳朵坐在街面上听东家长西家短的,后来饶是年纪大了,不方便出街面,还专门用瓜子花生糖块来吸引招待巷子里的孩童,听她们在那讲述什么小道消息街面谣言的,这会城里热闹成这样,小妹一定好奇。
便两人轮番的差人去街面上打听市井传言,就跟每天的报纸似的按时送到府里给齐悦瞧个新鲜听个趣。
齐悦每天翻开信件一看就成,这年头没有电视手机,什么新闻都靠嘴巴传播,因而城中要是突然出个什么消息,就肯定瞒不过去,像这几天,乐子就更多了。
这个说今天看见喇嘛师傅开慧眼说皇子中有人是佛陀转世,那个呢就在街上听算命先生说王府大街如今紫气冲天。
说来说去,没直接提到底是谁,可王府大街上如今住着的还不就是裕亲王和八贝勒,老亲王是铁定没希望了的,剩下一个可不就剩八阿哥了,神神道道的还真就唬住了不少人。
齐悦看着信纸,心里琢磨着只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按之前胤禛在自己面前吐槽八阿哥的那些话,她就知道这人是个滑不溜手的,思退不思进的谨慎人,怎么这会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他突然冒了头,还是用这么低劣激进的手段,活像是开玩笑一样,就不怕皇上厌恶?
到了晚上,齐悦忍不住在胤禛面前提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却见胤禛冷笑了一声,卷起信纸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还真当这是老八的主意?他那么一个周全妥当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不智之举,能这样粗糙,火急火燎的行事,还能有谁?”
胤禛一点都不可怜现如今被推到风口浪尖处的老八,他这样尴尬也是自己找的,谁让他好好的皇子不去做,非要做别人手底下的棋子呢,既然成了棋子,那行动哪里还能由得他,便是再不想也得听从吩咐,还不如其余几个弟弟独门独户来的清静自在。
话是这么说,可齐悦隐隐中怎么觉着她四哥语里掺杂了那么一点子的酸味呢。
她睁着眼仔细端详着面前人的脸庞,好半响才突然拍手提议道:“四哥,要不,我也给你看个相吧。”
瞧瞧人可怜的,全都捧着他弟弟老八去了,原先她还想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可如今看着胤禛的脸齐悦才突然想起,她四哥好像也信神佛来着,怪不得能闻到酸呢。
“胡闹,我可不看。”胤禛下意识的就摇头止住了齐悦的提议,可脑袋是左右摇晃吧,嘴巴却有些紧张的抿紧,否定的话语声里怎么听怎么透着个不坚决,一点都不像是真反对的样子。
齐悦这个时候要是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态度,那她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笑眯眯的伸出一只手就把人给强行(?)按在了床榻上,然后右手顺着胤禛的额头就在那来回仔细的摩挲着,都快把人脸蹭红了才终于下结论道:“我看到了,四哥你的脸才是真大富大贵的命,什么直郡王八贝勒,都比不过你的!街面上那些都是三脚猫,我看相的功夫才是最准的,你听我的准没错。”
“越说越胡闹,你什么时候还成了看相的先生?”胤禛原本还有些紧张,听完齐悦的话忍不住就拍开了她捣乱的手,他也是糊涂了,竟真的有些信小格格的混话。
一边自嘲,一边叹气,可心底那股子压力,倒真的随着齐悦的话语散去了不少。
他果然还是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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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胤禩不光是在名声上大为上涨,大阿哥底下的人在顶头的示意之下,十成里几乎有九成尽皆抛下了原本支持着的直郡王,全都转身来到了胤禩麾下,改头换面支持起了八阿哥,将他的势力一下就扩张了十好几倍。
往常那些个还需要胤禩笑脸相迎的,这会儿急急忙忙就赶紧往他府里送东西求庇佑了,有那么一点继位的希望那都不能得罪。
别说胤禩一个人了,就连八福晋这会都被女眷高高的捧着,得意的很,大有扬眉吐气之感,连连接了好几家高门女眷的邀请参加宴会,比胤禩都要忙个几分。
以至于晚上胤禩回到府中正房时,郭络罗氏仍未回来,只剩下胤禩一人坐在空屋之中。
初秋时节,夜深自然有风,一阵阵的刮着树梢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这样的日子,胤禩心里烦闷,身边又没有人陪伴,实在孤寂。
他起身走出院子散闷,前头领路的小太监猜度着意思就把人小院里领,行至门口,按理说该去毛氏屋中,毕竟她已经处置过,不会对福晋产生什么危险,可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突然想起了上次钮祜禄氏那安静低垂着的脸庞……
犹豫一会,他就进了西边屋里。
第369章 变故
夜已经深了。
钮祜禄氏却还睁着眼睛久久不肯闭上眼睛。她躺在床榻外侧凝望着外头,虽然屋里烛火已熄,可那隔着窗户透进来的朦朦月光却还能照亮室内一部分的摆设,就像是刚刚天色未暗的样子似的。
刚刚多热闹啊,屋里站满了人,热闹得很,哪像这会,八爷早就走了,床上孤零零的就剩下她自己个。
才叫了两回水,她刚伺候八爷换上寝衣准备歇息,就听外头人突然传话来说福晋回府了。
话音刚落,才躺下的八爷就抓起了外衣转身出了门,临了也没对她说上一句话,就像已经忘了人。
这样尴尬的场景,看得小丫头忍冬都忍不住替她担心,哪有这样明晃晃的对待人呢,搁到谁身上,不让人觉着难受和窝心。
她主子那也算是正儿八经大选选上来的秀女,又是宫里良嫔娘娘指进来的格格身份,还是满洲老姓出身,身份也算贵重,怎么到了八爷府上,却像是一个低等的奴才?
跟个侍妾住一个院子不说,平常的份例也受苛待,眼见着天气冷了,今年的冬衣还没发呢,到时候让她们怎么过活。哪像人家别的府里呀,就是个侍妾都好吃好穿的供着,一年四时八节赏衣服料子,和她们一比,自己家的格格就成了个野人。
日日夜夜受磋磨冷言,好容易熬到了爷来屋里,还没说个一句半句的贴心话,只听见福晋来丢下格格急匆匆的就走,要换做是素日怯弱的毛氏,这会儿都该哭出声来了。
忍冬悄悄的借着月色打量自家格格,生怕她这会子强压着难受不肯泄露,压久了伤身,便悄悄的去桌上倒碗茶水来送上。
这还是托八爷今晚上过来的福,院子里张太监总算是肯动一动,去厨房里打了热水过来,要不然,往常这个时候哪有热茶水,白放了一天早就冰凉了,就是茶叶也没有这样好的。
忍冬捧着茶碗安慰钮祜禄氏道:“格格,好歹喝一喝,蜜茶甜嘴。”
嘴上得了甜味,多多少少能冲一冲心里的苦。
钮祜禄氏被丫头这么一打岔,原本的呆愣神情慢慢回转清醒了过来,看着身旁关切望着自己的忍冬,笑着摇了
摇头,“我没事。你放心吧,明儿福晋是不会叫我过去的,他们忙着呢。”
钮祜禄氏在府里冷眼看了这么多天,早就看透了两位主子的脾性,还有什么是她琢磨不明白的呢。人人都说八爷的性子最好,只是碍于福晋脾气大,才无奈没有多收妾室,膝下也没有个一儿半女。
可钮祜禄氏在府里瞧着却不大对,福晋对她们这些妾室们只有主子对奴才的瞧不起,从没见过什么女人对竞争对手的恨,她才是那个无所谓的人。
真真正正冷心冷情的,该是八爷胤禩才对。
福晋靠不上,八爷更靠不住,她在府里唯一能依仗的,恐怕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那就是孩子!
准确来说,是一个能稳固八爷地位,让福晋喘口气的儿子。
只是……
钮祜禄氏转过了身抚摸着已经失去了温度冰凉的里侧,她得保证自己能在生完孩子后还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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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郭络罗氏坐在里屋,见着胤禩披着件外衣,像是在哪睡过一般匆匆回来,脸上却没半点意外,只平静的招呼人坐下,指使丫头们赶紧去小厨房里端些出门前就在炉子上煨着的羹汤。
在外人心中,要是听说八爷去了别人那,只怕她这会儿大概是要怒气冲天,醋意大发,非要把正院闹个底翻天才肯罢休的吧。
郭络罗氏自嘲的笑了一声,取过在水盆里浸湿过的帕子,亲自拧干了递给人。
胤禩接过擦了擦脸,人总算是精神了点,见郭络罗氏疑问,便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是从谁那里回来的,只是拉着郭络罗氏坐下,握着她的手轻声道,“辛苦福晋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郭络罗氏没有抽回手,反而回握了过去,温热的掌心紧贴着手背,“该说辛苦的该是爷才对。我这刚从外祖父那回来,福晋拐着弯儿的给我透消息,说最近城里爷的名声越发大了,这可不是件好事。连老侧福晋都有所担心,借着宴会悄悄的来提醒我,让我回去和爷好好说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呀。”
她话里的老侧福晋,指的就是自己生母的额娘,安亲王岳乐的侧福晋吴喇汉哲尔门氏,为人本分老实,打从郭络罗氏被接进安
亲王府就没怎么和她来往过,只让她在福晋膝下生活,连她这会都顾不得太多来提醒了,可想是有多严重。
胤禩拍了拍自己福晋的手,嘴角露出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可大哥执意如此,在那召来术士为我造势,我又能如何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