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还在串贡丸的虞泓川也笑了。
他们俩都在笑,这让段琥更紧张,他有些局促地看向刑怀栩。
刑怀栩咬着黄瓜片,直接戳穿他们俩的笑,“那企划本来就有问题,他们故意考你的。”
段琥这才松口气,知道所谓的错误并非自己的“错误”,顿时神采飞扬,开始一条条说自己对企划案的理解和意见。
刑怀栩多拎几串黄瓜,到卧室去找尤弼然。
尤弼然刚刚洗完澡,正坐在梳妆台前护理皮肤,见刑怀栩进来,立即道:“给我一串。”
刑怀栩将黄瓜串递给她,挨着她一起挤在梳妆凳上。
尤弼然一边吃一边照镜子,手指抚摸右脸颊上的浅疤,“以前觉得粉多盖点也没关系,现在突然不行了,感觉脸上有疤太丑。”
刑怀栩问:“因为虞泓川吗?”
“嗯。”尤弼然惋惜道:“我不可能一辈子对着他浓妆艳抹。”
女为悦己者容,刑怀栩思忖片刻后,问她:“要不要再做一次手术?”
尤弼然愤愤咬下一口黄瓜,“这个节骨眼吗?他都大喇喇跑到我面前了,我还哪来的空闲去做手术?”
刑怀栩心知肚明她要提谁,却不接话,只闷头咬黄瓜,咬得满屋子咔嚓咔嚓响。
尤弼然等了会儿,见她不回应,轻撞她肩膀,“装傻没用,这次的事情经过,我又不是不清楚,就算他现在暂时不和咱们对着干,将来呢?”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刑怀栩说。
尤弼然瞪大眼,“什么?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她自顾惆怅片刻后,虚晃两下竹签,问刑怀栩,“经过这次事,你该不会打算把我藏起来,自己去和刑真栎斗吧?喂!刑怀栩!如果真是这样,我一点也不会感谢你,相反还会被你活活气死!”
尤弼然义愤填膺,还要往下说,刑怀栩直接摁住她的手臂,打断道:“虞泓川打算向你求婚。”
一句话如闷石落顶,砸得尤弼然半晌才回过神,“啥?”
刑怀栩对虞泓川毫无背叛的愧疚,“假如你这次出不来,再怎么疏通至少也要三四年,你和虞泓川都不小了,三四年虽然不长,但也不短,那时候他已经做好准备一直等你,现在你出来了,他也打算向你求婚,你们既然相爱,一个有能力,一个有财力,如果好好过日子,什么样的幸福人生得不到?为什么还要陪我去走一条并不平坦的路?”
尤弼然张大嘴,愕然许久才想到反驳的话,“那康誓庭呢?你和他不也一样可以过上好日子?”
刑怀栩皱眉,“他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他是你老公,我还是你姐妹呢!”尤弼然气道:“要过太平日子就一起过,要跨刀山火海就一起跨,你要敢重色轻友,看我不咬死你!”
她呼呼喘完气,手里竹签啪得拍在梳妆台上,“栩栩,我脸上的疤和你额头上的疤是不是拜同一个人所赐?”
刑怀栩苦笑,“还真是同一个人。”
“那就对了!哪有你要报仇却不许我报仇的道理!”尤弼然蓦地站起身,摩拳擦掌,咬牙切齿,“此仇不报,枉费你给我写的这个重生剧本,哼!”
段琥在敞开的门外探头进来,“什么剧本?”
刑怀栩和尤弼然异口同声道:“没事。”
“哦。”段琥摸摸鼻子,“东西都准备好了,他们让你们去阳台。”
尤弼然家的露天阳台既高且宽,十月金秋的午后在这儿烧烤聚餐也算得天独厚,康誓庭身为一日主厨担当,自觉站在烤架后掌控所有。虞泓川则把厨房的奶油培根帕斯塔一一端上桌,让刑怀栩他们先填肚子。
尤弼然去酒架上找了瓶拉菲,坚持要用82年的葡萄酒搭配新鲜出炉的羊肉串。
段琥把一盘意大利面风卷残云后,主动去代替康誓庭,让他到餐桌旁休息。
康誓庭刚坐下,刑怀栩就伸长手递来意面,他嗷呜咬住,吞下肚后才说:“味道还是比店里厨师做得差些。”
刑怀栩撑着脸颊看他慢条斯理地吃,“你又不是厨师。”
康誓庭笑道:“我希望把每一件事都做好。”
刑怀栩想起他过去在学院路老宅里养的花花草草,以及他每回跟在自己身后收拾房间,虽然并不觉得良心有愧,还是装模作样地说:“做饭、打扫、生活情趣,这些我都不会,也不想学。”
康誓庭打趣道:“说得好像我第一天认识你似的。”
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尤弼然哈哈大笑,“她不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懒,懒出宇宙啦!”
刑怀栩挑眉,“至少我脑袋不懒。”
“这点我作证!”烤架前的段琥举高手,开始曝光刑怀栩,“我姐就是太聪明,脑筋转太快,身体才会跟不上大脑,导致小时候经常摔跤,有时候摔了还反应不过来,就趴在那儿等人来扶!有一年她在地上趴太久,我爸以为她出了大事,哭天抢地跑过去一看,她居然索性趴在地上看蚂蚁搬糖块,把我爸郁闷得不行!还强行给自己挽尊,洗脑我姐是天才儿童,举止非同寻常。”
尤弼然拍桌大笑,“她就是懒!懒得自己爬起来!”
段琥也笑,“没错!仗着自己是小孩,以为摔倒了方圆十米内谁都该把她扶起来!”
虞泓川看向默默吃东西的刑怀栩,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看来康太太从小就挺横。”
康誓庭闷笑辩解道:“我觉得挺好,能省则省,有什么不对?”
刑怀栩从竹签上咬下一块牛肉,腮帮子鼓鼓地嚼,双眼亮晶晶的,“怎么,今天是我的□□大会?”
“哟!”尤弼然指着刑怀栩啼笑皆非,“你们看她,还得意起来了!”
刑怀栩索性抬起下巴,“那你们说说,我还有什么缺点?”
尤弼然第一个抢答,“冷漠!清高!我刚认识你那会儿,每天要被你气死八百遍!”
段琥接着说:“还有自恋!嘴上什么也不说,暗地里嫌弃所有人的智商!”
尤弼然推虞泓川的胳膊,怂恿道:“不要屈服于淫威,做一回正义路人!”
虞泓川想了半天,笑道:“我只说一点吧,康太太有时候给人的感觉过于强硬。”
刑怀栩点点头,颇为期待地转向康誓庭。
康誓庭拿纸巾擦手,毫不犹豫道:“我太太在我眼里没有缺点。”
尤弼然和段琥同时发出嘘声。
康誓庭噗嗤笑道:“你们逞口舌之快后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也得替我想想,你们说的那些冷漠清高自恋强硬,在我这儿,可是从早晨起床到夜里睡觉,都如影随形的啊。”
尤弼然唯恐天下不乱,笑道:“看来有冤情!说说说,吃瓜群众替你做主!”
刑怀栩也被逗笑,撑着下巴兴致勃勃等康誓庭的下文。
“有冤情的不是我,是她。”康誓庭轻声笑道:“冷漠是为了隔绝更冷漠的人,给真正热情的朋友留下最大空间。自恋则源自自信,自信方能自强,自强才能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亲人。至于强硬,有时候要促成一段天作之合,不强硬点,难不成还等着喜鹊自己架成桥,让你们相遇?你们口中的缺点,不恰恰是她身上最好的优点?”
虞泓川率先拍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关于如何捧太太,以后还请康先生多多指教。”
尤弼然目瞪口呆,“这算颠倒是非了吧?可是又好像很有道理。”
段琥讷讷鼓掌,“我反正是无法反驳的。”
刑怀栩笑出声。
康誓庭看着她,眉目里也全是笑,像春天的树,夏天的云,秋天的风,和冬天后破土而出的第一株草。
是这全部的世界,也是唯一的我爱你。
☆、第58章 蜜月旅行
第五十六章蜜月旅行
九月开学的时候,段琥已经大二,而段家食铺也正式交到他手上,为方便他往来于学校和公司,刑怀栩给他买了一辆车。
关于车的预算,康誓庭本来提到五百万,因为他知道男孩子本□□车,刑怀栩却坚持只买百万内的经济车型。
康誓庭问她是不是为了低调,刑怀栩点头又摇头。
那一刻,她想起了刑真栎的黑色奔驰和王尧的蓝色保时捷。
“男人喜欢车,可什么阶段开什么样的车,至少他得自己驾驭得住。”刑怀栩说:“别到最后变成车遛人,而非人开车。”
段琥执掌食铺后第一项大项目就是和电商合作销售保税区进口零食,跨境合作是未来零售的龙头方向,食铺这项合作一公开,立即引发热烈讨论,加之食铺本身日趋成熟的自产自销食品链,昔日小小杂货店如今俨然成为冉冉新星。
段琥一忙起来,也是三天两头消失无踪,刑怀栩便时常回段家看望段和祥,和他说说话。
自从许珊杉去世后,段和祥便开始酗酒,早前尤为严重,后来经过干预,段和祥已经稍有克制,一日之内也能清醒许多,就是人明显衰老憔悴了,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像藤蔓植物爬上来,再也去不掉。
段和祥也不再下厨了,昔日总弥漫食物香气的小厨房被冷落多时,柜台上的瓶瓶罐罐用手一摸,全是灰。
刑怀栩不敢和段和祥提许珊杉,便只能一次次和他谈段琥的近况,说他的学业,说他的工作。
“段琥长大了。”每当这时,段和祥总是这样感慨,佝着背,垂着头,无精打采又充满希望,矛盾的犹如他身体里渴望振作却只能萎靡的灵魂,“长大了。”
十月底的时候,刑銮治被判刑了,十年。
刑怀栩本来不感兴趣,却被尤弼然拖去法院看热闹。
坐在最后一排庭审现场,尤弼然的神情罕见的严肃,她指着被告人的席位,悄悄说:“如果不是他,现在站在那儿的就是我。”
刑怀栩远远看向垂头丧气的刑銮治,再看身旁正襟危坐的尤弼然,心有余悸。
走出法院大门时,尤弼然眼尖,在人群中认出戴着墨镜步履匆匆的夏蔷。
新款dior墨镜几乎挡住她半张脸,露出的嘴唇被浓艳的雾面口红遮盖,倒显出三分气色,她也看见刑怀栩,在视线交汇的刹那,她显然挺直背,连优美的纤白脖颈都硬立起来。
像只备战状态的白天鹅,刑怀栩想,这才是夏蔷,那日在茶室里疯狂混乱的夏蔷,说出去都未必有人相信。
白天鹅丝毫没有和她们打招呼的念头,径直离开。
“幸好今天没记者,否则再登几条热门新闻出来,有她难看的。”尤弼然问:“她图什么呢?”
“来送他最后一程吧。”刑怀栩说。
“啧。”尤弼然感慨:“明知自作孽不可活,又何必来演天长地久的戏码。”
她们俩一起往车停的位置走,半途却听到有人喊刑怀栩的名字,俩人一起回头,居然在身后看见久违的刑柘。
刑柘的样貌并无太大改变,仍是阴沉沉懒洋洋的,对世事漠不关心,“大姐。”
刑怀栩有些吃惊,再想到身陷囹吾的刑銮治,又觉得正常,“你回来看你爸爸?”
“嗯,下午的飞机,回英国。”刑柘说。
刑怀栩问:“你妈妈好吗?”
刑柘摇头,“本来挺好,听说我爸被抓,润盈百货有可能倒闭,就不好了。她坚持认为我爸应该为我留下财产。”
刑怀栩问:“那你以后还回来吗?会回刑园吗?”
刑柘仍是摇头,“不回去了,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他从身后递出一个黄皮信封,“我妈把一堆旧东西寄到英国,整理的时候看见这个,既然刑园已经没有我的位置,这个就送给你。”
刑怀栩接过信封,打开,从里抽出一张旧照片。
照片背景是刑园的蔷薇花圃,艳艳盛放的蔷薇花丛下站着一排小朋友,刑真栎搂着刑嗣枚站在最左边,王尧一手搭刑真栎的肩,一手挽刑怀栩的胳膊,俩人一起站在正中间,刑怀栩的右手牵着最小的刑柚,再隔着一人身,是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垂头的刑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