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俟自然不会和宣帝上奏。
早在越州之时,他一波又一波地派了人来,非要与自己争个鱼死网破时,卫珩心里头就有些明白了。
——他母亲的事,就算周俟不是全知道,想必心里也是有些数的。
皇后早逝,还是难产而亡,太子自打降生起,便被抱到了郦贵妃宫里。
郦贵妃无子,而前皇后母族势弱,这么些年,他们就算没养出多少母子情份,也早结成了利益共同体。
郦贵妃查出来的事儿,或许一开始还会藏着捏着,但绝无可能永远瞒着太子。
当时祝亭霜说要好好查查宜臻时,正巧是歪打正着,让太子发现了些端倪。
他跑去问郦贵妃,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卫珩这个流落在外的民间皇子,他是除也得除,不除也得除。
好在,母亲去世之前,卫珩行事都低调的很,他手里头的生意和人脉线,牵扯太广,无数人都在出手帮他隐着。
是以太子和郦贵妃或许能查出一些浮在表面的势力,却绝对摸不准卫珩的命脉和真正实力。
“别管他了罢。”
少年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左右只是一些跳梁小丑而已,与他们闹,没意思又费工夫,没必要。”
“是。”
“西北那边怎么样了?”
“阿史那固褚倒是动心了,只不过被他儿子拦住,我估摸着,他们这是有些想坐地起价的意思。”
“想坐地起价就不要给价了。”卫珩嗤笑一声,“几万斤粮食就换那么几匹马,还真觉得自己亏了不成,多的是突厥人想做这桩生意。你让索白直接去和阿史那合侓谈,他比他这个叔叔,可识时务的多。”
金掌柜也是一笑:“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对了。”
少年忽然喊住他,顿了片刻,到底还是把手里把玩着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个,你派人送到祝府去。”
“可是公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卫珩打断他,“送去罢。”
“......是。”
祝府离轩雅居并不远。
都在京城城门内,骑了马,不用半个时辰便到了。
可一直是到春闱放榜之后,祝宜臻才收到了卫珩送来的东西。
竟然是金掌柜亲自送来的。
“这是何物?”
“虎符。”
“什么?”
宜臻困惑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一块巴掌大小的横牌。
却也不是虎形的。
反而更像一只兔子。
为何叫虎符?
而且——
“卫珩给我这个做什么?”
“这是兵符。”
金掌柜叹口气,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情不愿:“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儿发生,您升了信号弹,便会有人马赶来,再凭这令牌,您可以任意差遣公子手底下的人。”
.
金掌柜说这东西是虎符,其实没错的。
因为这兔子形状的令牌,本身就是他们的兵符。
整个卫庄,也就主子手里有那么一块。
之所以隔了这么许久才给祝姑娘送过来,便是因为,这样一只兵符,不知道牵扯了底下多少人与组织,主子说把兵符给祝姑娘,却不仅仅是只给了她兵符就行。
还要一一去信和画像,和下头许多人都吩咐妥当了,才好把令牌交到祝姑娘手里。
不然只凭一只令牌就能差遣卫庄的人,简直也太轻率了些。
金掌柜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他晓得主子把祝姑娘看的很重,这么些年,他也是一直在旁边瞧着的,除了祝姑娘,主子从来没有在谁身上费过这么多心血和精力。
只是,把兵符都给了出去,也实在太过离谱荒唐了些。
哪有一个做大事的,会把手里调兵遣将的权力,分给一个小姑娘?
最初听到这吩咐的时候,金掌柜都怀疑他主子是不是被下了蛊或是掉包了。
而且,一个小姑娘,陡然接到这么大一份礼,心底里想必也难安。
说不准,还会推拒了回来......
“只是这个要如何用呢?”
突然响起的清脆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金掌柜回过神,就看见眼前的少女举着手里的令牌,略微有些疑惑:“信号弹只有一种,瞧见信号的人,怎么知道要来多少呢?”
“什么?”
“我是说,倘若只是需要一两个护卫的小事儿,万一有许多人都瞧见了这信号弹,一齐赶了过来,如何办?”
宜臻是真的没想明白,“又或者,若是需要千军万马的大事儿,可来的人都以为已经有旁人去了,最终只召来了寥寥数人,又怎么办呢?”
宜臻能明白这令牌的用处。
只是这信号弹要如何分别,她方才自己琢磨了好一会儿,却还不是太清楚。
问这话时,少女神情坦荡,眼睛里头是干净的困惑。
瞧不见半点不安和受之有愧。
把金掌柜望的都怔了一下。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有些狼狈地回道:“您不用担心,这信号弹的动静并不大,只能让您身边的人瞧见,他们心里自会有数,若是实在把握不准,也会来请示您,而后再通知出去。”
“我身边的人?”
“是,不论您去哪儿,便是进了皇宫深院,身边也一直都会有卫庄的人跟着,所以您大可放心。”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好。”
其实宜臻也不是真的有多么心安理得。
只是对卫珩给了她这兵符这事儿,她确实没什么太大反应,半点儿推拒的心思也未升起过。
因为她觉着,卫珩是卫庄的主子,给了她一只兵符,也还是可以调动手底下的人,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利益损毁。
与此同时,还保障了她自己的安全。
这样利己不损人的主意,机灵又惜命的宜臻小崽子向来都是不排斥的。
大不了,日后能自己解决的事儿,尽量都自己解决了,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绝不动用这令牌就是了。
小姑娘心底这样想。
是以金掌柜一解释完,她便点了头,直接收起令牌,问起旁的事来:“今年春闱晚了几日,我听闻,之后的殿试也设在了三月十五呢。”
“是。”
金掌柜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只能掩饰般地捋着胡子,叹着气道,“便是后日了。”
——后日便是殿试了。
所以金掌柜近来才如此焦躁。
虽说,在这□□四起的乱世,戴这大宣的乌纱帽,并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好事儿。
但说到底,主子如今还在卧薪藏胆的蛰伏期,后日殿试名次排的越靠前,就容易留在京城,做个安稳的翰林京官。
卫庄如今正在往京城慢慢迁移,主子能留在京城自然是最好最好的,再不济,外放至开德河间府也行。
可不论如何,总也不能被派到西北黎滇之地罢。
然而,哪怕是到了此刻,离殿试只剩下两日,他家主子还在京郊外头种地,书是一个字也没再念,考题也丝毫不想押,全然没有其他贡士的上心。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金掌柜愁的眉头都快白了。
“您不必太忧心。”
宜臻瞧出了他眼底的焦躁,微微一笑,道,“我入宫赴宴过几回,也随着长辈们觐见过圣上,知晓他是个惜才之人,平时并不爱拘泥于四书之中,所以您放心,卫珩哥哥这般人才,圣上必会看重的。”
便是卫珩没有这样的人才。
圣上也要看重的。
既然卫珩敢参加殿试,就说明他对此事有极大的把握和信心。
宜臻非常了解他,也非常信他。
就像之前信他定能考中贡生一般。
前些日子春闱放榜,祝府里有不少下人都去瞧了,寄春居这边,因为想到要避嫌,动静不好闹得太多,便只派了身手最灵活的小枣去。
不过一个多时辰,小枣就极欣喜地赶回来,说卫珩正在考中的贡士名单里。
她话音刚落,院门便被叩相,原是祖母派了丫鬟过来,与她通报这个喜讯,也盼望她晚上能来上房,与长辈姊妹们一道儿,用一顿晚膳。
宜臻说自己身子昨夜又受了寒,实在不能离床赴宴了,还望祖母体谅。
这世上,哪有一直把脸伸出去让别人扇巴掌的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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