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玄青见他皱眉,便伸手握住他的手,宽厚的手掌将墨恒均匀有力的手掌握在中央,醇厚的声音带着深沉的温柔:“阿墨不用着急,师父说过十年之内寻到仙台,都不算晚。你我缓缓图之即可,此间有你,十年不过一个眨眼,算得了什么。”
墨恒刚要出声,突然心中一动,手掌连忙反握虎玄青的双手。
虎玄青一见,连忙噤声,黑炯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墨恒的神情。
墨恒过来半晌才回过神来,眨了下眼睛,低头看着自己和虎玄青的手,眼中略显茫然,疑惑的看向虎玄青:“虎叔,发生什么事情了?”
虎玄青一愣,脸色微变:“阿墨,你刚才可是感应到什么了?”
墨恒这才彻底回神,眼中迷茫尽去,想起了之前一切。
他仔细回忆了下,皱眉舒了口气,握紧虎玄青的手,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知道。我刚才被你握住手时,仿佛从你身上感应到了莫名的熟悉感,不是你‘虎玄青’给我的熟悉,而是一种……仿佛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幕关于我的画面,从你身上传达了过来,莫非这是你之前领悟到‘宙’之时光法则,带给我的幻觉?但是我手中的须弥宝镜也微微触动,这就不可能是幻觉可以解释的了。所以我当时想要握紧你的手,再去仔细感应,谁想却什么都没感应到,大脑一下子陷入一片迷雾之中,四处一片空白,好像,我就被困在那里,一瞬间渡过了不知多少千年甚至万年……古怪,古怪……”
虎玄青听得莫名其妙的浑身发紧,他伸出强壮的臂膀,稳稳的抱住墨恒宽厚的双肩,吻了吻墨恒额头,低道:“时光法则,神妙莫测。不是我现在能够接触到的。这等好处,我不要也罢。”
“不可。”墨恒郑重的摇头,“虎叔,我有须弥宝镜护身,你我皆都安全。你岂可因为这点莫名其妙的小事,就为我放弃天大的机缘?你再若这么说,我可要就地把你正法了。”
虎玄青见他神情如常,这才笑了。
墨恒自己也笑,“虎叔,正如你之前的感应,当此之时,这世间无论哪方地域哪方世界,都正处于宇宙的纪元之末,你我二人应当奋勇争前,齐头并进,共证大道,才能享受那无穷岁月的相知相守。我有《莲花法咒》和先天灵宝,大道可期;你却只有《浩然真经》,并无真正的厉害至宝护身,如今你能感应到时光法则,若有领会,便是无穷的奥妙。到时你我二人联手,我的须弥宝镜主‘空间’,你的时光法则主‘时间’,你我又都是警惕小心之人,到时大道在前,你我有无量量时光相拥而笑。”
虎玄青听得神往,心中竟略有激荡,笑道:“时光如此长远,我自知本心,对阿墨你,我只愿天长地久,不可能有丝毫厌腻,阿墨你却不能嫌我烦闷……”
墨恒轻笑,气氛便轻松下来,他明白虎玄青历经幻境的生死离别和现实的分割两界,心中残留着隐形的不安。当即什么也不说,只回吻温存,以实际行动回答。
……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四年之中,上古遗迹秘境里发生了许多大事。
那两位墨恒心心念念着想要杀之后快的返虚王者——新泽王和火目妖王,当年在被墨恒用须弥宝镜之力伤到之后,到处搜寻墨恒和虎玄青的下落,他们同样恨得咬牙切齿,都想要报仇雪耻。
新泽王和火目妖王同为返虚王者,竟被一名化神圆满的小辈用虚幻之法借力打力,巧合之下互相伤得不轻,这件事在整个上古遗迹秘境之中都被传为笑柄。
然而,自从墨恒和虎玄青在外人看来被返虚王者驱逐出了葬龙岭地域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谁能知道他们二人当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当初根本不是为了寻衅报仇,而是为了深入亡灵无数,危机重重,却又没有什么好处可言的葬龙岭深处地穴?
此时的墨恒和虎玄青又在何处?
葬龙岭传说乃是一头真龙的尸体演化而成,事情真实为何早就无从考究。此时的墨恒和虎玄青,却在葬龙岭极深处的骨屋中各自闭关打坐。
此间骨屋,乃是两年前,虎玄青领悟完毕仙光之后,追寻着仙光深入地下,终于寻到仙光源头所在后,就地取材,截取这里一块坚硬得可以抗衡灭魔仙剑之威的不知名妖兽脊椎骨,以其一截开拓而成。两人入内,面对面盘膝而坐,竟还显得宽敞。
四年时光,本就处于半步返虚境界的虎玄青终于踏踏实实的晋升到了返虚境界。
时光奥意不是那么容易领悟的,即便虎玄青将那道仙光蕴含着的道韵完全接触参悟了个透彻,最终也仅仅撑得上“知之一毛”,而仙光却随着他的领悟逐渐消失。
空间法则相对而言却简单了些,虎玄青在半步返虚境界时得仙光之助,在一步步稳固和晋升返虚境界之中夯实打磨着自身筋骨和对道的感悟,晋升返虚境界之后,他所掌控到的空间法则,堪比返虚境界的一些闭关千年的老资格前辈。
“阿墨,我们出关吧。我道行修为都已绝对稳固,继续闭关也没有多大收获。”
虎玄青始终温柔的看着墨恒,见墨恒睁眼,忙笑着恳求,一张英武的脸庞笑得有几分憨厚淳朴。让墨恒看到就有些想要对他动手动脚。
实际上,虎玄青只觉有墨恒在身边,哪怕隔绝于世界闭关万年也不会无聊,但是墨恒此时正处于他四年前的境界,即半步返虚,但墨恒修行的《莲花法咒》毕竟没有师长详细教导,虎玄青对他帮助不大,墨恒对道行的领悟始终没有达到返虚的地步,在这里闭关毫无好处。如此,虎玄青才想着赶紧出去寻找墨恒的机缘。
“虎叔,你确定将这‘仙台’也完全炼化了?”
墨恒笑着指了指骨屋中央,那块巴掌大小的龙鳞化石。
原来四年前,被仙光包裹着的便是被层层枯草封印住的龙鳞化石。
虎玄青摇了摇头,浓眉皱起,无奈的道:“阿墨,你现在也已知道,这‘仙台’乃是演化这条葬龙岭的真龙本命龙鳞。不知多少万年之前,这位真龙助我浩然门开派老祖证道,更与外面世界中守护妖族的青龙祖辈有些渊源,它留下的本命龙鳞,岂是我数年时间可以炼化的?咱们闭关太久……”
墨恒敛去笑容:“虎叔。”
虎玄青见他神情淡淡,当即一个激灵,也正了面容,摆手哈哈笑道:“我听阿墨的。那就继续闭关。”
墨恒笑着摇头,随后道:“虎叔,你不用担心我。你有龙鳞需要炼化,炼化完成,你才能真正把你已经领悟到的那点时光法则掌控自如,否则你每次想要动用时光法则都需要心血代价,未免得不偿失。而我,我只是打熬时间,我有《莲花法咒》和须弥宝镜,晋升返虚境界,也没有太多坎坷。外面纷纷扰扰,你我出去,必然难以静心。还是多花一些时间,在这里清静自在的提升修为罢。”
虎玄青本就只是担心墨恒,听他说得发自内心,便再也没有顾虑,浓眉一扬,双臂有力的阔了阔胸,仍是那句:“虎叔都听阿墨的。”说完只是笑看墨恒。
墨恒看出他的意思,彼此默契无比,心中的燥热第一时间化为亲密的行动。
……
大千世界,太衡山脚,墨府这些年不停地有人病逝。上到几位夫人、少爷、小姐,下到无数管事、护卫、仆从。府中传言是墨恒临走之前播撒的病咒,因为唯有被墨恒青眼相看的墨言始终无恙,且修为精进,眼看着化神境界已经不远。
对于如此灾祸,竟然无论府中上下如何恳求,墨云书都默然以对,从不过问。
墨云书当日听到千鱼和尚的传音怒喝墨恒的身份,已然将这些年前前后后的所有疑惑都参破得清清楚楚。坏他气运,谋他至宝,骗他情感……一桩桩,一件件,无可饶恕吧。但墨云书却又明白,以他的道行和世故,若是“欺骗”,墨恒怎可能一直将他蒙在鼓里?只因墨恒对他所表露的情感,都是曾经真实存在,甚至无论墨恒自己承不承认,都是曾经深潜内心,所以如今这一世演化而来,才这般让墨云书瞧不出真假。
曾经存在……墨云书怔怔的看着梨花小院的方向,他今生求而不得的挚爱,害他伤他骗他的仙家般少年,在被他无视的那一世,曾经果然那么隔着门缝期待着他的降临么?可是那时,那时他不曾理会过情感,那时他将子嗣看若物事,那时他还对意家血脉防备甚深,那时他其实一直等着他的嫡子自然而死。
自然而死?此时想想,他那时竟然舍得。他面无表情,再次想到了那个想了无数遍的问题:“他何时看的三生仙石?他果然看到我这个父亲一声震散他最后生机,令他为保颜面,为保魂魄不受折磨,以致于选择自焚而亡?”
想了半晌,墨云书心神绷紧,漠然起身,门外飞来一道传讯。
纪元之末,大劫将起,墨府也不是单纯一方诸侯,墨家几代人积累的底蕴和人脉,也远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谋划多年,他必要凌云证道。他必须让他的儿子看看,他这个父亲……
他这个父亲如何?
墨云书胸中蓦地闷疼,以前总是威严淡漠的脸上也陡然黑沉沉的阴森一片。
若再相见,他当如何对待他的儿子他的挚爱?为何直到现在,他仍然恨不起来?
……
幽冥地域之中。
梁弓宜在神庙中闭关不出。
自从墨恒最后一次采了他腹中的五行元气而后离去,几年来,梁弓宜都面无表情,仿佛所有情感都随着墨恒专情于虎玄青,随着墨恒吸采他腹中元气而炼化宝物以便去寻虎玄青,而冻结在了他的灵魂最深处。他所有用的,他所剩下的,只有修行和大道。
梁弓宜有五色神网这件后天至宝。
五色神网仿佛天生就是为他而成,仿佛前世的前世,甚至不知多少年前的前世就是他所拥有。如今,梁弓宜越是吸收五色神网的五行精气,就越是对大道感悟清晰。
不同于墨恒拥有先天灵宝却无法炼化,梁弓宜完全彻底的掌控着五色神网,又源源不断的吸取着五色神网之中蕴含着的无穷五行精气,更不断的感悟着五色神网向他传达的道韵奥妙,更遑论还是梁弓宜从前世记忆中所全盘接纳下来的修行道行……最重要的是,数年之间,梁弓宜将所有心神,强迫性,绝对性的凝聚在修行之上,再有五色神网护佑,梁弓宜根本没有走火入魔之忧!
如此一来,数年煎熬,梁弓宜于修行一道竟一路坦途,比前世修行得快速十倍!
但越是修为高深,梁弓宜心中就越是莫名苍凉。
他恍惚有种感悟,仿佛冥冥中有谁在叹息,悲凉,沧桑,无奈,懊悔……那种深沉的情感飘渺无比,却让他莫名的感同身受。让他胸中憋闷,让他心中揪痛,让他难以呼吸。
好像有前世的自己再对他说,他如今得到的,并非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失去的,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哪怕千万谋算等待一场轮回。
轮回?是说他的前世?他那被迫害死挚爱,又被墨云书杀死的前世?
不是。
那是什么?是哪个他?他梁弓宜还有几个前世?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八个春秋,让梁弓宜恍若度过八个百年。
终于,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在墨恒晋升返虚境界的时候,在虎玄青正为墨恒终于突破屏障,终于能够同时炼化先天灵宝须弥宝镜和晋升返虚境界而欢喜紧张的时刻,梁弓宜也捉摸到了那一丝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