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内甚至还有人在下注, 赌青阳剑君这一次能不能渡劫成功。
问情阁。
药庐中,一男子百无聊赖地趴在榻上,听着另一人给他讲外面的消息。
“少主, 我按照你的意思,压了一千上品灵石,赌青阳剑君渡劫失败, ”崔宣啧啧称叹道, “你是不知道, 外面的赔率已经到了二赔七……”榻上的男子打断他:“左右不过一点小钱而已, 赢了输了都无所谓。”
他微微侧头,露出一张艳丽的脸,面色虽苍白,眼瞳却一点不失神采:“我投他渡劫失败, 也不是为了赢那一点灵石。”
只不过……是看青阳剑君不顺眼罢了。
桑吾敛眸, 而后又睁开, 仔细盯着远方铺天盖地的雷云:“那便是元婴后期要渡的雷劫么?”崔宣道:“是, 那雷声响了三天,竟然还未停歇。”
“哦……”他似是闲极无聊一般,问了这句话便没有再开口。
崔宣杵在那里,有几分尴尬,他轻咳一声:“少主,我现在给你上药?”“可。”
桑吾伏低身子,掀开身上的锦被,露出整个脊背。
白玉无暇的背上,落了一道如同蜈蚣爬行一般狰狞的鞭痕,凌厉又柔弱,给男子原本就艳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妖魅。
饶是崔宣已经见惯了自家少主的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叹道:祸水啊祸水,放到外面去,还不知得勾走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他拿了药,小心翼翼地给桑吾擦上,外翻的红痕上落了一道青绿。
桑吾感受到一阵清凉,而后便是十分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闷哼一声,问道:“我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崔宣道:“还早着呢。”
他碎碎念了一通:“虽说那男子并未往鞭子上灌入灵气,但阁主这鞭子本性就十分霸道,现在伤成这样,已经是轻伤。
阁主当年重金请人打造这鞭子,恐怕也没想到会有一鞭落在你的身上……”“咳……”崔宣觉得自己在少主这么说不太好,连忙转移话题,“不过说起来,少主,我没想到你会替阁主去挡这一鞭……”桑吾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不愿多提:“毕竟……她是我母亲。”
况且这一鞭,也是他自作自受。
当日那神秘男子还未出现之前,他在隔壁,其实早就感知到了母亲正往此处来兴师问罪,甚至于后来母亲与王小翠的对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王小翠搬出了他的名号来,试图与母亲周旋,他当时怎么想的呢?他当时觉得,自己被王小翠的灵兽伤了,必要在她身上讨回一点来,但不必多,等着母亲对她小施惩戒,他再出去将人救下。
可谁能想到,他以后台压人,这王小翠的后台,竟比他还要大。
从一开始,他的心思便不光彩,那么他受了这一鞭,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他岔开话题,问崔宣:“伤好之前,我想出去一趟。
整日闷在这屋里,实在没意思,还有那炸泥鳅与烤鹌鹑,我也许久没吃上了。”
崔宣道:“约莫过个两天就可以了,只是切记在外不要动手,不用灵力的话,行动自如是没有问题的。”
“那便好,”桑吾眯起眼睛,“躺了这么些天,人都快废了。”
忽而他又想起什么,问道:“上回那交代你仿制的荧光棒,弄得怎么样了?”崔宣道:“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每种颜色都做了一大批,待到下一次的百花宴,定能赚个满盆钵。”
崔宣忍不住叹道:“少主好眼光,我都能想象到下一次的百花宴,该是何等的风光。”
每支队伍代表一支颜色,为了给自己喜欢的队伍壮势,一人决计不能只买一根,更有那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买上一批,分发给过路人也说不定。
到时的百花宴,那才是百花争芳,汇聚成一片荧光海。
“不是我的功劳,”桑吾懒懒道,“毕竟这新鲜玩意,是那王小翠想出来的。”
崔宣敏锐察觉了桑吾对那名女修的特殊之意,忍不住嘴贱道:“少主,你都挨了一鞭子,还没清醒过来?”他正后悔自己心直口快,想要抽自己一耳光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桑吾也没有在意他的这一点口不择言,怔愣地望向窗外。
“雷劫停了……”崔宣喃喃道,“不知这青阳剑君,是渡劫成功……还是失败了?”桑吾垂头,眼睫轻颤,声音却比任何时候要沉稳。
“你且去问一问。
然后……盯着点我母亲。”
“不要让她……出任何事情。”
……林拙得到玄离的同意之后,立即打点行囊。
丹药她倒是足够了,只是隐匿符被她用掉了一堆,得再去问云泊舟要一些。
她用传音符,约了云泊舟到观云亭商议。
云泊舟赴约前来,林拙见到他,也不废话:“云师兄,你手头有的符都给我,越多越好。”
云泊舟打量她一番,不语。
他这段时间,其实已经察觉了林拙的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是说,他发现赵倚晴用的药变了。
因为赵倚晴的病,他也变得粗通一些药理,一眼就认出那些药并不是无妄山内的,而是有人从外面带了回来——这个人选,无论如何,他也只能够想到林拙。
因为整个无妄山,只有她一人是阵师,有机会在不惊扰众人的情况下破开青莲阵;也只有她一人,能够在镇狱神兽眼皮底下溜出去,而毫发无伤。
青莲阵啊……这已经属于高阶阵法,起码要金丹之上的阵师才能将这阵法操纵自如,且还需要一堆的筑基修士打下手。
阵道不同于符道,复杂的符箓一人可以绘制,复杂的阵法,一人却绝不可能独自完成。
林拙却做到了。
且不论她怎么做到的,她如今的修为……才练气七层?练气七层就能够操纵高阶阵法的阵师……简直惊世骇俗!他抬眸,问她:“你要这些符做什么?”找云泊舟出来,林拙就做好了向对方坦白的准备。
她直接道:“我要出这无妄山。”
云泊舟点点头,忽然想到,上一次,林拙出去,并未找他要符箓……云泊舟问:“你这次要去哪?”她一定是要去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才会说符箓越多越好,因为她需要这些符箓,增加她保命的筹码。
林拙想了想,最终还是坦诚道:“青阳剑派。”
云泊舟大惊失色:“你疯了?”五大宗门之间往来就算不密切,也绝不疏远。
宗门的底蕴远远非散修所能比拟,哪怕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内门弟子,身上都有可能怀揣着什么惊天的神通。
故而就算林拙用了易容丹,也难保不会被人认出来。
更何况青阳剑派与太白宗比邻,两派之间绝不算友好,若是被青阳剑派的人知道她已经逃出无妄山的事情,还不知会怎么以此大做文章。
“不能去,”云泊舟阻拦着她,“林拙,以你的身份,去青阳剑派太危险了,不能去。”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云泊舟仍然坚持:“什么理由都比不上你的命重要。”
林拙心中一暖,但还是想要说服云泊舟:“我的命是重要,但我还背负着倚晴的命。”
赵倚晴是云泊舟的死穴,林拙一说出这个名字,他的神情明显松动了几分。
林拙再接再厉,继续忽悠:“云师兄,你知道,倚晴的病缺一味栖云牡丹。
我在泗水郡的时候得罪了人,这栖云牡丹他不会卖我。”
林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着谎:“我前段时间与我大师兄季星联系上了,他说,在青阳剑派找到了这牡丹,只是手中灵石不够,需要我送去。
栖云牡丹有多珍贵你也知道,你忍心让这味药从我眼前溜走吗?”云泊舟的脸色慢慢变得僵硬,然后他颓唐地低下了头:“……你说得对。”
他其实并不知道林拙说的是真是假,但哪怕林拙蒙骗他,他也只能相信——他不能不相信。
九重莲台近在眼前,赵倚晴的病,不能再拖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空间戒指中自己存的所有符箓都拿了出来,交给林拙,而后又问:“够不够?你要不要再留一日,我现在去给你多画几张符。”
林拙看着云泊舟仿佛不要钱一般塞了她厚厚一沓符箓,连忙摇头:“不用画了,这些已经够了。”
这厚度,起码得有三四百张符吧!若是对敌,十三四张就能活活给人砸死,何况三四百张!林拙忍不住灵机一动:“云师兄,若是有机会,你可愿意与我搭伙卖灵符?”丹药是紧俏货,符箓也是啊!就云泊舟这水平,铁定能赚个满盆钵。
云泊舟听到她这么问,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你当你出去是游山玩水的呢,还想顺便做个生意?”若不是碍于风度,他简直想上手揍林拙一顿。
他心中紧张林拙的生死,林拙自己倒一点都不在意,还满脑子想着怎么做生意。
“林拙,”他十分严肃道,“不要管那些灵石。
你记住,再多的灵石都换不回来你的命。”
林拙点点头,也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脸:“云师兄,我会好好回来的。”
她冲云泊舟一笑:“倚晴还需要我呢,我可不能有事。”
云泊舟喉头一梗,心中情绪翻来覆去,最终还是艰难道:“若是带不回栖云牡丹……也没有关系,好好保重自己。”
他有些悲伤,又有些洒脱:“倚晴她……必定也是希望你能够平安无事的。”
林拙没想到云泊舟会对她说出这番话,一时有些无言。
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对他承诺:“你放心,我和倚晴都不会有事。”
“一定。”
……与云泊舟道别后,林拙熟门熟路地到了废墟附近,去钻那个她挖出来的狗洞,出去之后,她照常放出了孔雀,却不料一回头,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自己的背后。
“小棠?”林拙眉头一皱,“你怎么也出来了?”随后她感到几分不对劲:“你一直跟着我?”如果不跟着她,棠红怎么会知道阵法的这一处有漏洞?棠红理直气壮道:“我听到你与云师兄说的话了,青阳剑派很危险,我要与你一起去,这样才能保护你。”
“胡闹,回去。”
林拙下意识地板起了做家长一般的威严。
天下的家长一样,谁都不希望自家的孩子深入险境,她也不例外。
“我不回去,林师姐,”棠红理直气壮道,“你打不过我。”
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如果不是我刻意在你的面前现身,你或许连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后都不知道。”
林拙:“……”这娃说的好有道理,她无言以对。
在武力值上,她却是拿棠红一点办法都没有。
“明轩呢?”林拙问,“你这样偷跑出来,就不怕明轩生气吗?”明轩一直不希望棠红去外面,害怕她天赋太高,会有危险。
“明轩让我来保护你的,因为我有这个了。”
棠红晃了晃手上一个橙红镯子,材质似乎是玉顶红的鱼骨,还用了它的鱼鳞,小巧雅观,巧夺天工,一看就是赵倚晴的手笔。
“这能够隐藏我的修为。
只要不在别人面前动手,就连元婴真君也看不透。”
她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所以倚晴她也知道了?”棠红道:“给她用的药材都换了,能不知道嘛。”
林拙有些惆怅。
她本想着她能够出入无妄山这件事瞒着赵倚晴的,这样要是没有找到栖云牡丹回来她也不至于会失落。
却没想到赵倚晴不但知道了,还乘着病体,默默给棠红练了一个手镯。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