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1944年,山东。
夜间,四处黑压一片,清初息在随军的帐篷里,宋维钧还在操练士兵,他晚饭还没吃,胳膊上的伤不知恢复的如何了。
到底是没能按捺住心底的担忧,清初从炊事兵那边挑了几个稍带热气的馒头,又捡了些色相还好的炒菜,一并放在篮子里。
清初到了宋维钧的帐篷外,瞧见严邵刚刚出来,严邵冲她点头,恭敬道:“太太。”
“会可开完了?”
“完了,军长正等着呢!太太快进去吧。”
清初撩起帐子走了进去,还未见着人,先听到他的声音,“这是哪里来的村姑,好大的胆子!”
自从离了重庆,几乎天天打仗,流离失所,怎么还能像太太那般养尊处优,能有衣服穿,有饭吃,这条命还在,已经是感恩戴天了。
清初无视宋维钧的戏谑,将饭菜摆在桌上,“快些吃,不怎么热乎了。”
宋维钧一把把她捞进怀里,抱着她喝了口清汤,空了许久的肚子终于有了东西。
清初挣扎着要起来,“你放开我,好好吃饭,我看看你胳膊上的伤。”
宋维钧听话的放开她,清初拿来医药箱,给他的伤口消毒换药包扎。
待他吃完饭,收拾好一切,外头的帐篷几乎都熄灯了,清初吹灭了蜡烛,偎在宋维钧的怀里,想想也只有这个时候两个人才能安安静静说上几句话。
“卿之,娘来信说,梓阳都满地跑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三年前,宋老夫人带着宋治平母子和睿阳梓阳去了美利坚,母子连心,清初心里无时不刻不挂念着。
“梓阳那个时候还不会走呢,你说要是再见面,他还会不会认得我这个娘亲?”
宋维钧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抱她的力度大了些。
“我想孩子们了,我现在实在后悔,当初真不该留下来。”清初说着说着,眼里逐渐蓄起了泪水。
宋维钧终是心疼的睁开了眼睛,“当初可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我可是怎么赶都赶不走。”
清初气得拿手锤他,“你个没良心的,我还不是舍不得你!”
宋维钧听了,心里跟抹了蜜一样甜,嘴角翘起,即使在黑夜里也能一下抓住她的手,“要说没良心,我可比不过你!”
这宋维钧就是个小心眼,都是陈年旧事了,可他只要抓着机会,就会说个没完。
清初的手被他抓住了,只能用嘴咬他。
“叶清初,你别点火,烧着了你可得负责灭。”
周围的军帐离的很近,稍有大动作就会被听得一清二楚,清初只能作罢,委屈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你是我媳妇,我不欺负你欺负谁。”
清初忽的笑了,自从宋维钧离开了国民政府参加民军以来,越发像个普通的“老爷们”了。
“你笑什么?”
“睡觉。”
部队走了几日,可算是遇见了一个村子,刚刚和日本人打了一场仗,虽勉强胜了,可伤亡人数比起敌方来只多不少。
宋维钧派文员去交涉,村民们一听是民军,打鬼子的,立即热烈欢迎,甚至家家都主动献出粮食和屋子,为伤残士兵养伤。
这下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三年来,最令清初吃惊的莫过于雪梨了,那时宋维钧主动参加了民军,要和四位太太离婚,只有雪梨拒绝了。
紫鸢特地来重庆劝她,雪梨啊,该分就分吧,军长心里没咱们,咱也没那个福气,军长待咱们也不错,给了一大笔的安置费,足够咱一辈子逍遥的,咱俩就去国外,国内到处打仗,再跟着他,指不定哪天飞机一来,连命都没了,何苦呢?
平日里最能言善辩的雪梨哑然了,你再容我想想。
雪梨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她还是拒绝了紫鸢,她说,人这一辈子,图个啥?
紫鸢见她心意已定,便不再劝了,无奈的摇摇头,清初本来还想劝几句,紫鸢拉住她,别劝了,谁说也没用。
清初学过护理,跟在部队里,还能当个医护兵,可雪梨就是个唱歌的,这几年又娇生惯养,大字也不识几个,她想了许久,也听严邵讲了许多部队里的事,最后,她说她就当个宣讲员吧。
谁也没想到,她这一干,竟成了部队宣讲的主力兵,她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只要她出马,没有她说服不了顽固份子。
一晃三年,她和雪梨都不是曾经的宋家太太了。
宋维钧又在开会,清初得空过来看看雪梨,部队里的女同志都有房子可住,只不过就是很多人挤在一张大炕上,条件是艰苦了些。
“雪梨。”
“哎,清初来了啊。”雪梨正在和几位女同志晒被子,大大的牡丹花,红得发艳,就是放的时间久了,带着一股霉味。
“我来看看我们尊敬的女连长。”清初拿起旁边的竹竿,打在被子上,瞬间,尘土飞扬。
“以前打你都憋不出一个字来,现在倒会打趣我了。”雪梨洗了把手,“是捂了些,但凑合着还能盖。”
雪梨问她,“你那边忙完了?”
“没呢,不过村里一些村民心善,都跑去帮忙了,我这不有空了,就过来看看你。”
“都快晌午了,你不回去和军长吃饭啊?”
“我为啥非要和他吃,在你这讨顿饭都不行?”
“我就怕一会儿军长又派人来我这要人了,显得我多么不好似的。”
清初笑了,“净瞎说,谁敢说你不是!”
清初知道她心里念着宋维钧,但是她现如今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宋维钧过来看看她这样的话。
“雪梨,我……”
雪梨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打住打住,你呀,别多想,这路呢,都是我自己选的,你看我现在多快活,等把小鬼子们赶跑了,我就找个硬实的小伙儿,把自己嫁了。”
两人去伙房拿了饭食,也就两个窝头一碗烧白菜,坐在树荫下的石凳子上,吃得却比山珍海味还香。
“我怎么也没想过,我有一天还能当上连长,以前我总怨恨我爹娘把我给卖了,现在想想也都无所谓了。”
“是啊。”
“清初,你还没给我说过你家里的事呢!”
清初想了想,“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我爹娘的事我还都是从我师傅那听来的,我爹是个富贵人家的塾师,与我师傅交好,后来北平一乱,那家人跟着没落了,我娘生完我以后,身体虚弱,不慎染上了疟疾,我爹仍旧不离不弃的守在她身边,也传染上了,后来,两人就这么去了。”
雪梨感动得险些流泪,“我若得此夫君,死也无憾了。”
“是啊,师傅收留了我和姐姐,终生未娶,还把我俩当亲生女儿看待,这份恩情,我怕这辈子都报答不完。”
“为人父母的,就是图个子女平安。”
“对啊,只要咱们都好好的,他们也安心。”
“清初,偷偷告诉你个秘密。”
“啥?”清初紧张的看着她,心里又期待又忐忑。
“其实,我不叫雪梨,我原本叫张桂花。”
清初吃窝头的动作停滞,看了她半响,捧腹大笑,眼泪笑都出来了。
“就知道你会这样。”雪梨白了她一眼,继续吃自己的饭,“可不许跟别人说。”
“嗯嗯,知道了。”清初费了好大劲才止住自己的笑意。
吃完饭,清初便回去歇息了。
她和宋维钧住在一间狭小的土坯房子了,那房子摇摇欲坠,好像一刮风就能倒。
清初进了屋,宋维钧已经息在炕上了,背对着门口朝里躺着,清初悄声走过去趴在他的肩上,小声问,“你下午还开会吗?”
“不开了。”依旧闭着眼,看着就跟睡着了说梦话似的。
清初这才脱了鞋,躺在他身边,他睡觉极轻,稍有动静就会醒,若他还开会,她就去和雪梨挤一挤,总担心会打扰他休息。
宋维钧转了身,面朝向她,“去哪了?”
“雪梨那。”清初闭上眼睛,这屋里也是一股霉味。
宋维钧睁开眼,看着她白皙姣好的侧颜,心底升起一股邪火,放在她腰间的手向上伸去。
清初猛的睁开了眼,迅速压住衣服下那只不安分的手,“你干嘛?”
他喘着粗气攀上她的身子,“好些日子没碰你了。”
清初瞥了一眼没上门栓的木门,推他,“你起来,臭死了。”
在这种事上他都懒得跟她废话,右手已经迅速解开她上衣的扣子了,“胆子大了,敢嫌我臭,要臭咱俩一起臭。”
清初清晰的感受到她裤子里那只到处乱窜的“贼手”,双手捧起他的脸,“别闹,大白天的,门都没锁。”
宋维钧气急败坏的垂下头,趴在她胸前,听到窗户外边巡逻兵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再看眼前挡住他全部视野的白花花的美景,肉到嘴边了就是吃不到。
宋维钧像头失手的狮子般叹了口气,看她红扑扑的小脸,此刻两人衣衫不整,她都不敢睁眼看他,宋维钧又把她的上衣扣子一一系上。
清初乖顺的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摸来摸去,宋维钧心底又软的一塌糊涂,不忍再折腾她,手停在了她的肚子上,“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个动静?当年睿阳和梓阳来得那么快。”
清初把手覆在他的手上,“缘分未到,要是这时候孩子投胎到我的肚子里,都不知道会生在哪里,也不知道要遭多少罪,我倒是宁愿他不来,我可经不得一生下来就母子分离的痛了。”
她一天能在他耳边念叨睿阳和梓阳两三回,可见思念之切,宋维钧想想,这三娃还是等打完仗以后再来吧。
宋维钧吻吻她的额头,“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