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秦尚还是未能得到释放,清初实在担心,往念依家打电话也不曾接通,清初只能又回了念依家一趟。
念依已经无法再强颜欢笑,脸上的悲伤显而易见,“清初,我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清初急忙安慰她,“姐姐这是说的什么丧气话,你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叶师傅熬了一碗安神汤,清初喂念依喝下,见她终是缓缓入睡了,清初才问叶师傅究竟如何。
“汪倾民不放人,手上还有证据,证据确凿,怎么会放人!”叶师傅重重叹气,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增了些。
清初只能稍加安慰,此时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定下神来。
叶师傅语重心长道:“清初,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不会有事的,万一你姐夫真的出了事,我要是再倒下了,念依和钰莹丫头还怎么活!你好好过你的日子,莫再操心了!”
清初点点头,虽嘴上答应了,但她又怎能真得的坐视不管。
晚上,宋维钧回到家,见清初魂不守舍的站在窗边,知道她心中所忧,拿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从她身后抱住她,“我知道你担心,但也不能冻坏了身子。”
清初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烟草味,心中一阵难受,她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卿之,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
宋维钧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不着声色地打断,“你若是觉得我不会同意就不必再说了。”
“不,你听我说完。”清初转过身,“我想见汪倾民一面。”
“不许!”语气冰冷决断。
“卿之,你不觉得汪倾民之所以紧紧咬着姐夫不放,是为了针对你吗?他为人心胸狭隘,将夺妻之恨,杀父之仇全都算在你头上,若是真得这么由着他,不知下次他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你!”
宋维钧知晓她的聪慧,却也为她的聪慧苦恼,“那也不许去!”
清初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陪我一同去,好不好?”
宋维钧反握住她的手,“这时候美人计也无用!”
“难道你要我袖手旁观,眼睁睁瞧着姐夫和你被人陷害吗?”
“若我许你去,你却出了事,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清儿,你就乖乖待在家中,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宋维钧拥她入怀,不想再继续谈论下去。
屋内沉寂了许久,“可我不想我的孩子没有父亲,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清初抬头悄悄看他一眼,见他依旧闭着眼,继续道:“汪倾民不会让我出事的,他是个明白人,我若因见他而出了意外,就是他欠了你的,这不刚好给你一个反击他的机会?”
宋维钧默然,盯着窗外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妥协了,“好,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去见他,养虎为患,我不能再由着他了。”
清初欣慰一笑,“谢谢你!”
宋维钧还未来得及告诉严邵去安排与汪倾民见面一事,秦尚和几位年轻的爱国勇士就在监狱中被qiāng毙身亡。
这件事登上了各大新闻报纸头条,闹得妇孺皆知,沸沸扬扬,念依知晓后立即昏厥了过去,还好叶师傅理智尚存,先给医院打了电话,而后迅速通知了清初。
医院里,清初抱着年幼的钰莹,一时也乱了分寸,宋维钧处理完军务局的公务之后也立即赶到医院,清初看到他,犹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卿之,怎么会这样?姐夫死了,姐姐和钰莹怎么办?”
宋维钧此时也无计可施,只能劝慰她,“日本人在南方又打了胜仗,故而越来越猖狂,汪倾民为了巴结日本人,便私自下令处死了你姐夫他们,以此来震慑国人,压一压抗日的热潮。”
“这个天杀的汪倾民!”叶师傅重重叹了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宋维钧脸色深沉的看了清初一眼,“等你姐姐养好身子,我们便速速离开上海,去往重庆,上海已经乱了。”
清初点点头,她现在已经六神无主,只能依赖着身旁的男人。
念依十分坚强,为母则刚,为了钰莹,她并没有让丧夫之痛击垮她,而是迅速振作起来,养好身子,叶家人便随着宋维钧去了重庆。
宋维钧将叶师傅与念依母子安置在离宋府很近的一处宅院中,重庆天气湿热,没有上海大都市的繁华喧嚣,庄重而沉闷,这让人也踏实了许多。
虽有宋维钧的接济,但叶师傅又重新拉起了胡琴,钰莹还小,离不开娘,家里没了秦尚这个顶梁柱,总要有人支撑起来,叶师傅为人又极重气节,不肯靠别人的帮助度日,但他也没有拒绝宋维钧的好意,现实摆在那里,这样一来,日子还算过得去。
再见宋治平,他已长成了俊逸的成年男子,穿着官服,没了那份男孩的稚嫩,宋治平向清初微微行礼,“五姨娘回来了。”
清初点头,“嗯。”
“这次回来,五姨娘不再像从前那般抵触叔父,我又得了一个弟弟,我心里很是高兴。”宋治平平静的望着她,心里也为她开心。
清初笑了,半开玩笑道,“既然怎么躲也躲不开,不如就索性接受了。”
宋治平看着清初,已没了初见时的那份悸动,他早就知道,她是叔父深爱的女人,他生在富贵家里,未曾见过这样惹人怜惜的女子,情芽萌动,不过幸好自己收了那份心,她注定不是他的那位良人。
宋治平同清初说了几句,便离开去了宋维钧的书房,宋维钧自回来之后就没有一日空闲,不再像在上海时那般清闲,白日操兵买马,晚上还要和宋治平商讨政事,清初不敢打搅他,只能为他备好一日三餐、衣服被褥。
梓阳在战乱奔波的日子里慢慢长大,模样也一天天精致起来,简直和宋维钧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十分惹人喜爱。
这日晚上,天气依旧炎热沉闷,清初抱着梓阳和睿阳在客厅里玩耍,宋维钧急匆匆回来,“墨竹,速去收拾太太的东西,顺便通知二太太和三太太。”
“是。”
清初心中一惊,站起身,“这是怎么了?又要搬家?”
梓阳见到父亲,高兴的小手挥舞,宋维钧虽面色深沉,但还是接过了梓阳的小身子,“你随我到书房来。”睿阳许是害怕了,紧紧抱着清初的大腿,大眼瞪得圆溜溜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宋维钧看到,心中难受,眼中闪过一丝疼惜,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只是摸了摸睿阳的头。
宋维钧将两个孩子交给仆人,牵着清初去了书房。
宋维钧极少会带她进书房商讨事情,清初有种不详的预感,心中惴惴不安。
书房的门刚刚关上,清初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清儿,清儿,我舍不得你……”宋维钧一个人喃喃着。
清初环住他的腰,轻声问:“卿之,你怎么了?”
宋维钧放开她,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无奈,“你收拾收拾东西随着我娘去国外吧,国内大乱,已经留不得了。”
“那你呢?”清初抓住他的衣角,手指泛白。
“我必须留下,这是我的职责。”
清初摇头,“不,我不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清初,我明白,但是你还要照顾睿阳和梓阳。”
清初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不走,我不管,你不可以这样……”
宋维钧依偎着她的头发,“清儿,不要任性,听话,走吧,照顾好两个孩子。”
清初猛然推开他,泪水滑落,“宋维钧,你想得美!我不走,你想让我年纪轻轻就守寡,还要帮你照看孩子,我不要!”
宋维钧叹了口气,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清初,我知道你这是气话。”
清初哭得泪流满面,“宋维钧,你若不让我留下,你怕不怕我前脚一离开你,后脚就改嫁!”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天底下那么多男人……唔……”
宋维钧握着她的腰,狠狠堵住她的嘴,她总是有这般本事,轻易就能挑起他的怒火,掌控着他的情绪。
衣衫散尽,满屋却弥漫着一股悲凉,宋维钧第一次见到这般主动的她,他把自己深深埋进她的身体里,清初颤抖着在他耳边轻语,“我不走……”
宋维钧紧紧抱住她,交颈而卧,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她,他要把她牢牢记在心里。他又何曾舍得让她走呢?今日一别,只怕是永别。
清初似乎忘记了世上还有其他的汉字,现在的她只会说:“我不走。”
情欲平息,清初软软的趴在他的胸膛上,依旧不依不饶,“我不走……”
宋维钧亲亲她的额头,“你当真不害怕?qiāng林弹雨,战火纷飞,血流成河……”
清初愤愤不平的抬起头,“你别看不起人,我可是护士,要不是嫁给你,我早就成名医了!”
宋维钧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那模样像极了睿阳耍脾气时的样子,心中瞬间涌进一股暖流,让人情不自禁想笑,捏住她的脸蛋,笑道:“小丫头片子!”
清初看他这个样子是不赶她走了,低下头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这般舍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