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说的龙椅不是皇宫大殿上的那把龙椅,而是,人们心中的那把龙椅。现在当家作主的人是皇帝,太子,还是皇后?你这位郡王,应该比我这个山野村夫更加清楚。”
袁一低头想了想,点头道:“神医这番惊世之言,简直宁我茅塞顿开。正如神医所言,天下终究是百姓的天下,只要百姓有好日子,有何必在意龙椅上的人,究竟是名正言顺,还是权力游戏的胜利者。”
无名大夫点点头,笑道:“凡事,有善必有恶,有明必有暗。世人或许并不了解,善其实有大小之分,小善即是常怀仁慈之心,身体力行的救危扶贫。大善则是,凭一己之力,造福万民。施行大善者,必先学会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再则,磨练出足够多的智慧去辨明,何时该以恶舍之,何时该以善得之。如此之后,还需要隐忍,保全自身,以待时机,完成惊世之业。”
“小善易为,大善难成。究其原因是大善者,往往都需泯灭小善之心,完成大善之德。大善之行,必须一贯始终,若半途而废,便易沦为奸佞之辈,若成也不一定能被众人所理解。你说的权利游戏的胜利者,往往能够成为大善者。”
第259章 送别老猫
袁一深思了片刻,笑了笑道:“神医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对世间之事,竟有如此精妙深刻的见解,真是让我受益匪浅。”
无名大夫长长叹了口气:“有时候,人活久了,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也就什么都看透了,什么都明白了,自然就懂得了。”
“是啊!我何时能有神医这般境界?”
无名大夫起身,拍了拍他道:“活久了,自然就有了!现在,夜已深,我就不做打扰,先回房休息了。”
他起身道:“好。我吩咐人送神医回房。”
说罢,他将无名大夫送到门口,临走之时,老猫依依不舍地蹭了蹭他的脚脖子,他低头看了眼愣愣望着自己的老猫,低声说了句“走吧”,老猫便转过身,迈起它的贵妇步,随着无名大夫离开了正院。
袁一回到房中,看到床边的熏笼和老猫睡过的被子,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一只猫而已,自己会在意它的存在,或者离去吗?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当然不会!”
他坐到床,踢了踢一旁的熏笼,想了一会儿,便起身将床下的被子连同熏笼一起抱了,来到房外,对院里的小厮吩咐道:“你把这些东西送去给神医,说今晚天气冷,老猫应该需要。”
小厮接过东西,点了点头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次日,袁一将无名大夫和我打赌送到府外,临时之际,无名大夫将从宫里带回来的那批赏赐交给袁一,让他代为把那些绫罗绸缎,珠宝玉器之物,兑现成现银,去帮助有需要的人。
送走他们之后,袁一回到房中,正琢磨要怎么处理那批物品。梅仁像做贼似的,弓着身子挪步到房前,而后,身子贴着门框,一点点地探出脑袋,偷瞄坐在房中的袁一。
袁一只当没看到,继续喝着杯中的茶。梅仁畏畏缩缩地观望了一番后,终于鼓起勇气,迈开步子跨过门坎,来到房中,露出一脸极为尴尬的笑容:“袁哥,别来无恙!”
袁一抬起眼皮瞧了瞧他,冷着一张脸道:“今天真是好大的风啊!竟然把没大爷都给吹来了?”
见袁一开口搭理自己,梅仁一扫之前的忐忑,带着满是殷勤的笑脸来到他身边坐下:“那天,我的态度不好,我已经做过了深刻的反思,今天来这里,就是向你道歉,希望得到你的原谅。你向来心胸宽广”
这时,袁一见说着话的梅仁一直低着头,本来以为他出于自责,才会如此。可他稍一侧身,看到梅仁摊开的手心中放着一张纸条,他一把拿过纸条,摇了摇头:“道个歉还要带小抄,你还真够实在啊!”
梅仁慌忙解释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不怎么会道歉。我怕忘记该说什么,就提前做好准备,为了以防万一,就把准备做得更充分点。显然,这种充分貌似有点不怎么恰当。”
听到这番狡辩,袁一皱眉道:“你应该知道,我没请你来道歉,你大可不必过来。”
见袁一不领情,梅仁也没好气道:“以为我想过来吗?义妹不想我们为了她这样僵着,要我先让一步,向你道歉。我该做的都做了,你要是不接受,我也没办法。”
袁一冷笑道:“昨天,我才让她称心如意,今天,她就让你来道歉。不得不说,你这个义妹还真够善解人意啊!”
梅仁似乎没有听出袁一的弦外之音,只见他接下话茬,对叶双双大力夸赞道:“义妹向来都是那么善解人意,只是你从没用心了解过她!好比,最近有传闻说,她怀了你的孩子,她觉得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所以,昨晚,她为了解释这个传闻,甚至请来大夫,当着许多客人面,替她把脉,证实了自己的清白,也让那个传闻不攻自破。”
听到叶双双已将传言澄清,袁一大大的松了口气,心语:“真不明白这女人,跟她说真话,她不入耳,跟她虚情假意,她倒好说话了!我本不想伤她,可她偏要往刀口上撞,那也与人无尤!”
袁一笑了笑:“这样一说,我好像还真不怎么了解她。”
见他对叶双双的态度有所转变,梅仁也极是高兴道:“这样的态度才对嘛!差点忘了,昨晚义妹托我向你传话,这段时间,她都比较忙,跟你约定出游的事情,可能会有所推迟。”
他一听就知道,叶双双在玩女人那套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地鬼把戏,目的是想端起架子,让自己去追着她跑,把她供得跟活菩萨似的。
叶双双这番心思,正中他下怀,如此一来,他正好可以撇开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好好的清净一段时日。
虽然,他很是高兴,可面对梅仁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情报探子”,他则装出一脸失望:“这样啊?其实,我是很想出去走走的,可既然她走不开,那也没办法。那就等她忙完了再说吧!”他轻微停顿了片刻,道:“对了,她应该不会有太多事要忙吧?”
梅仁用手肘撞了撞他,笑道:“瞧你这心急的样子!你们一个是我的兄弟,一个是我的义妹,有我在,你就尽管放心!我会让她尽早邀你出游的。”
袁一笑了笑:“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哦!”
其实,袁一心里清楚,梅仁越是表明他的心急,叶双双越会端着架子,离得更远,这正他所期望的。既然,叶双双利用梅仁套取消息,那么,他也可利用梅仁误导叶双双,从而,摆脱纠缠。
正在他沉思之时,丁管事来到房中,向他行了个礼,而后,开口请示道:“昨日,神医留在府中的那批赏赐,郡王打算如何处置?”
他一时还打不定主意:“这个嘛我还没想好。我需要把批赏赐换成现银,你觉得怎么做,才最合适?”
丁管事想了会儿,道:“这批物品是从宫中出来的,若随便将它买了,肯定有所不妥。平日里,哪位大人,王爷家里有喜事,郡王都要送去贺礼。小人见那批东西,都是上等之物,正好可以备在府中。再则,郡王府中女眷众多,那些绫罗绸缎可以分给那十二位姑娘。至于现银,可以按那批物品的市价,从账房里将银子划出来。不知郡王意下如何?”
袁一点头允许道:“就这样办吧!”
“是!小人这就去办!”
待丁管事走后,袁一喃喃自语道:“银子有了,该到哪里去帮人呢?”
听到这话,一旁的梅仁问道:“你这银子是打算去做善事吗?”
袁一点了点头。
梅仁提议道:“新昌坊和风宜坊不是常年都有富人搭粥棚,向穷人施粥吗?你不如也去那里接济穷人。现在,正好是大冬天,他们施粥,你就向穷人发放冬衣棉被,这样不挺好?”
袁一摇了摇头:“我不能去那里。”
梅仁不解道:“为什么啊?”
“我想不露面,让人知道。”
梅仁纳闷道:“做善事挺好的,又不丢人,干嘛害怕让人知道?难道你是怕别人说你沽名钓誉,图名声?”
“差不多吧!”
梅仁想了想:“既然如此,不妨来个做好事不留名。你就扮作想要做善事的财主,然后,到新昌坊和风宜坊走一趟,找个可靠的粥棚,把银子捐给他们,让他们添置冬衣棉被,发放给前来领粥的人,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
虽然,觉得梅仁的提议不错,可他还是有些许犹豫:“这个嘛”
见他犹豫不决,梅仁皱眉道:“以前,你拿主意不是挺麻利嘎嘣脆的吗?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婆妈?你就别这个,那个了!今天,我刚好休值,就陪你到新昌坊和风宜坊走一趟,把事情给办了!”
他舒了口气,笑道:“难得没大爷雷厉风行一次,那就这样办吧!”
梅仁得意一笑:“现在,我在折冲府都是雷厉风行,雷打不动,雷惊电绕”
他摆了摆手,打断道:“我知道你很雷,只要不是雷声大,雨点小,随你怎么雷都成!以后,别人夸你,就谦虚地说声谢谢,不要别人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强行锦上添花。”
梅仁白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损我,就不会高兴吗?一次,哪怕一次,你纯夸不损,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耸了耸肩,一脸正经道:“没办法,那是我的爱好,所以你懂的。”
这时,袁一换了便服就同梅仁骑了马,先来到新昌坊,看到街前的牌楼下,搭着四,五个粥棚,每个粥棚前都有很多身着褴褛的穷人在排队领粥。因为,人数众多,所以,牌楼前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第260章 刹那永恒
马背上的袁一见到如此情形,心生感慨道:“没想到,纸醉金迷的帝都长安,竟有这么多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
一旁的梅仁听到这话,解释道:“其实,前段时间,我路过这里时,领粥的人并不是很多,粥棚也只有一两个。现在,关中正闹饥荒,粮食价格飞涨,有些原本勉强可以糊口的贫寒人家,现在也难以维持生计,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这里领粥。”
袁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为他们提供过冬之物,也正是时候!”
说罢,他和梅仁都下了马,将马栓到一旁的大树下,见他们往人流中挤,一旁排着大队领粥的人,纷纷甩手让他们到后面排队。梅仁将来意向众人解释了一番,可他们却以为梅仁和袁一为了插队领粥,花言巧语地哄骗他们。
因而,他们围梅仁就是一顿臭骂,无奈,梅仁和袁一只好退到了最后面。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他们不可能大摇大摆的走到粥棚去询问情况,只能乖乖的排队到达粥棚,再向负责人说明来意。可该选哪间粥棚才最可靠呢?他们看到一眼望不到的领粥队伍,不由得犯起难来。
如此,梅仁便活动起来,跑到各处队伍前打探了一番,而后,便要拉着袁一往最长的那列队伍去。见此,袁一很纳闷道:“那里的队伍都排到街尾了,为什么要选那个粥棚?”
梅仁解释道:“这几个粥棚,有的只送白粥,有的送白粥和咸菜,只有这个人最多的粥棚既送白粥咸菜,还送馒头烧饼。这家的主人出手这么阔绰,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善人。你把银子托付给他,应该错不了!”
袁一觉得梅仁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便随他一起到街尾去排队。袁一刚走到队伍后站定,一个随后走来的老婆婆大跨一步,强行隔开了梅仁,站到了袁一身后。
见被一个老人家见缝插针,感觉受到欺负的梅仁便出言理论了几句,老婆婆不仅没有任何羞愧之情,还朝梅仁翻了个大白眼:“你这个小伙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明明就是老妇先来,凭什么要让!”
听到这话,梅仁气不打一处来,对背着身子站在前面的袁一喊道:“袁哥,你别不吭声啊!你倒是给我评评理啊!”
袁一故意装聋作哑,可听到梅仁这番喊话,只好转过身,道:“我什么都没看到,这还真不好评理。不过,尊老爱幼嘛,就算主动让位给老婆婆也不为过,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听到袁一竟帮着老婆婆说话,梅仁冷笑道:“说得还真好听!你倒是让个给我看看啊!”
见梅仁不依不饶,袁一只好退了个身,向老婆婆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时,老婆婆急忙将袁一拉了回来,满脸堆笑道:“真是好孩子!不像后面那个小肚鸡肠!老妇若受了你这一让,那就真成了没理的人,你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免得那小肚鸡肠又乱嚼舌跟!”
见袁一和老婆婆倒成了一家亲,梅仁气得七窍生烟,可又不好发作,只好咬牙低着头,将拳头攥得紧紧的。
老婆婆觉得跟袁一投缘,就拉着他东家长,西家短的聊了起来,老婆婆都不带歇的,一路从街头说到了街尾。虽然,袁一心里头烦着,可出于礼貌,他偶尔会点头示意,或是,搭上老婆婆的话头说上几句。
一路上,受尽语言轰炸的袁一终于望眼欲穿地来到街前,当粥棚近在眼前时,一种胜利在望之感油然而生。
正当他在心中默数着前面领粥的人头时,老婆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听到老婆婆问道:“小伙子,你来领粥,怎么没带碗来?”
他边向前退着走,边回答道:“其实,我不是来领粥的,我是有事要办。”
“这样啊?”老婆婆殷勤地笑了笑:“能帮老妇一个忙?”
“请说!”
“反正,你也排到这儿,不如代老妇多领一份粥,如何?”
他正要说自己没带碗,可还没开口,老婆婆就很麻利地从手中的提篮里,拿出一个大碗塞到他手中。
这时,身后的梅仁凑上前,往老婆婆的食篮里瞅了眼,语带嘲讽道:“我说老人家,你这准备还挺充分的嘛!你这是准备要排几轮?十?九?八?”
老婆婆扬了扬手,低声道:“小声点!我家孙儿多,这是替他们领的!”说着,她看到梅仁也是两手空空,便从食篮拿出一个碗,也不问就直接塞他道:“你也做回好,帮老妇那嗷嗷待哺的孙儿们领一份粥吧!”
梅仁对之前的事还心存芥蒂,便要将碗退还给老婆婆,见此,袁一搭话道:“这可是证明你心胸广阔的好机会。”
听到这话,老婆婆也殷勤道:“你这小伙子越看越俊俏,肯定心胸广阔!”
梅仁嘟囔道:“俊俏就心胸广阔,这是什么逻辑!”说着,他无奈吐口气,答应道:“好!我就做回好人!”
看到满脸无奈的梅仁,袁一笑着摇了摇头。这时,老婆婆往前面指了指,对袁一道:“到你了!赶紧!粥多点,咸菜多点,馒头选大的,烧饼也要大的!”
在老婆婆的叮嘱声中,袁一转过身,将捧着的碗伸到舀粥的人面前,他稍一抬头,看到站在面前的人竟是太平。只见她身着锦缎冬衣,梳着单螺髻,装扮素雅,落落大方,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年轻夫人。
这时,手握长勺的她正低着头,舀起一大勺白粥,放到袁一送来的碗中,她带着亲民的微笑抬起头,她明媚的眼神恰好与袁一惊诧的眼神相遇,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惊讶。
仿佛,俩人间的相视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来,让他们都无法离开彼此的视线。渐渐的,他们眼里的惊慌变成了探究,然后,又变成了柔软,最后,变得眷念不舍。
一瞬之间,他们都沉迷在彼此的视线中,忘记了过去,忘记了现在,忘记了以后。也忘记了怨恨,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所有人。
他们只想拥有这一刻,拥有这一刻中的彼此,哪怕这一刻短暂得稍瞬即逝,不过只是弹指挥间,他们也想紧紧抓住这一刻,因为,刹那即永恒!
见袁一在粥棚前逗留了许久,队伍后的人变得不满起来,纷纷嚷嚷着让袁一赶紧离开。听到身后响起喧哗声,俩人方才回过神来,太平急忙抽离视线。
她低头沉默片刻,待稍整理好情绪后,她一把夺过袁一手中的碗,将碗中的白粥倒回粥桶中,冷笑道:“你堂堂荣郡王,跑来这里凑热闹,还真是有脸了!难道是用良心换来的好日子过腻了,硬是要送上门来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