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当天下午,袁一就把易容成番邦人士的无名大夫交给了李显。因为,易容难以改变语言和口音,所以,他就告诉李显,这位神医虽然是番邦人士,可已经在大唐生活了许多年,除了样貌,其他方面都与大唐百姓无异。
有这番解释在前,当无名大夫出现在李显面前,看到他的言行举止活脱脱就像一个大唐人,李显也并不觉得奇怪。
之后,李显把无名大夫带进太医院。宫中的太医们向来自视甚高,在他们眼里宫外的大夫都是医术不济的江湖郎中,所以,见太子把一个番邦的江湖郎中带来太医院,说是要给高宗治病,他们心里都是一肚子闷气。
可面对李显时,都是毕恭毕敬,可等到他一走,他们的闷气,自然就要撒到无名大夫身上。
之前,李显吩咐太医要考考无名大夫,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够资格给高宗治病。
如此,太医院的掌医,领着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围着站在屋中的无名大夫一坐,都翘着鼻孔,绷着一张臭脸。
掌医率先向无名大夫发问道:“你这江湖郎中,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啊?”
对于他们的傲慢无礼,无名大夫表现得一脸无所谓,只见他摸了摸被染成淡黄色的长须,不紧不慢道:“老夫,秦鸣鹤,来自大秦国。”
这时,一位老太医冷冷一笑:“一个番邦人,偏给自己起个这样的名字,冒充大唐人。看你这医术也好不到那里去!”
无名大夫反讥道:“老夫只是入乡随俗而已。不过,以你这番推论来说,如果你看到一个人的脚跛了,不用看他的手,就断定他的手也瘸了,不得不说,你这样的诊断还真够高明。”
听到这番讥讽,老太医气得满脸通红:“你”
他本想怒骂几句,却被一旁的掌医阻止道:“孟太医,用不着跟这种江湖郎中一般见识。相信只要我们随便出几道问题,他就原形毕露了。不管怎么样,他也是太子殿下请来的人,我们怎么着也得看在殿下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所以,大家别出太难的问题,以免弄出牛头不对马嘴的笑话来!”
无名大夫冷冷一笑:“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老夫被请来这里,算是你们的前世修来的福气,你们要是有一直都没想明白的疑难杂症,就赶紧提出来,不过,每人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好好把握!”
太医们并不知道无名大夫的底细,听到这话,他们互相看了眼,而后,竟像听到一个大笑话似的,鼓掌大笑起来。
待他们止住笑声,掌医道:“我们考你,倒成了你考我们!给你脸,你不要脸,胆敢在我们面前班门弄斧,到时,被斧头砍了脚,可别喊痛!”
如此,掌医也不再有所顾忌,抛出了一个自认为棘手的疑难杂症,当他描述完病例,便向无名大夫询问治疗方法。无名大夫几乎想都没想,一个堪称完美的治疗方法便脱口而出。
见到他的本事,众太医都是吃惊不小。
掌医见无名大夫轻而易举就结了自己的难题,感到脸上无光,于是,便想再出一个更难的问题,可无名大夫却向他摆了摆手,道:“之前,老夫有言在先,每人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说着,看了眼在座的其他太医,高声喊道:“下一个!”
这时,掌医还是不死心,拉来身边的一位太医,而后,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当太医听完掌医所说的病例后,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称赞了一声“妙”。
而后,这位太医不知是为了增加底气,还是对无名大夫有所畏惧,索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自己的这次机会,把掌医的病例转述给无名大夫。
听完,无名大夫用轻蔑的眼神看了眼座上的掌医,而后,为了羞辱掌医,竟然后一口气说出来三种治疗办法。
他这一显摆不要紧,把太医们吓得都是瞠目结舌。若他们只是一般的大夫,肯定不会如此惊讶,只当面前这个番邦郎中是一位医术略强于自己的高明大夫。
可他们不同,他们可是学识渊博,深明医理的太医,他们行医数十载,治愈过无数棘手的疑难杂症,积累了丰富的治疗方法,自认为如果连他们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够治好。
可现在,看到这个叫秦鸣鹤的无名之辈,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解答了他们的难题。他们方才知道,太子推荐来的这位大夫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而是,一位堪比华佗的当世神医。
虽然,众人都对无名大夫佩服得五体投天,可因为,之前把话说得太过了,因而,都不敢把这种佩服表露出来。
甚至,有些死要面子的太医,还故意给无名大夫的治疗办法挑毛病,有的说他所用的药物,没有确实的根据,治不了这种病。有的说,他针灸的穴位,根本就行不通。
无名大夫也懒得跟他们争辩,而是,先让他们派人到万卷阁取来了三十多部医药典籍。
然后,无名大夫把治疗方法中使用的每一种药,每一个穴位,每一种手法,都是出自于何人编着的那部典籍,他所用之药,或则针灸穴位是在这本书的多少页,甚至多少行,都被他一一指出。
无名大夫边说,太医们就边拿起典籍翻阅,他们发现无名大夫所说的竟然与实际毫无偏差。
而后,他们又听到无名大夫针对病情,结合众多典籍中提到药材和穴位的特性,深入浅出地说明自己治疗方法为何可行,需要治疗到一个怎么样的程度疾病才可由重转轻,由轻转好。
听完这番剖析,原本傲慢无礼的太医们,态度骤然转变,他们都是一脸春风拂面,弓着身子把无名大夫请到座位坐下,而后,又吩咐人给无名大夫倒来一杯好茶。
如此殷勤一番后,掌医便拉着几名还未提问的太医围在一起,小声商量了一阵后,选出几个罕有的疑难杂症,询问无名大夫。之前像是拷问,这次则变成了请教。
听到问题,无名大夫边喝着茶,边慢条斯理地做出解答。比起他从容不迫,太医们则表现得异常激动,因为,他们中的某些人被这些难题困扰了大半生,以为,将会带着这些难题躺进棺材。
可现在,无名大夫解开的不仅仅是难题,更是他们的心结,让他们不用为曾经的束手无策,再抱憾终身。
他们行医大半生,练就精湛医术,因而,明白一个道理,凡事都是“一理通则百理明”,每遇到一个束手无策的难题,其实,就是行医路上的一个瓶颈。
若解开这个难题,就等同于突破一个的瓶颈,如此,医术便可更上一层楼。他们能成为太医院,乃至于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就是突破了无数个这样的瓶颈。
所以,从表面看来,无名大夫似乎只是替他们解答了几个难题,可实际上,是帮他们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的瓶颈,让他们的医术突飞猛进。
当无名大夫对答如流地解答过所有问题后,掌医和太医们忍不住内心澎湃的激动之情,纷纷跪倒在他面前,道:“您的医术真是远胜华佗,扁鹊,是当之无愧的在世神医。我们这些老朽,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神医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之前的无理。”
受到如此礼遇,无名大夫依旧一脸平静,就与之前受到嘲弄轻视的表情如出一辙,或许,这就是常人所说的宠辱不惊吧!
只见无名大夫放下茶盏,慢条斯理道:“今天,我想告诉你们一个道理,无名之辈可能是庸碌之徒,也可能是世外高人。名用耳听,才用眼看,世人长把‘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挂在嘴边,可做的却是耳听为实,眼不见为净。有名之人,做出一件六分的事,别人会觉得这件事价值有八分。而无名之辈,做出一件九分的事,别人觉得这件事的只有七分的价值。”
说着,无名大夫轻微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显然,你们能跪在这里承认错误,在你们眼里,我做的这件事至少有十分的价值。可实际上,我做出了一件能人所不能的事情,而这件的事情有十二分,甚至是十五分的价值。可按常理来说,十分为满,而没有算上的那几分,待日后,我若在你们面前,做出一件八分,或者是五分的事,你们就会自行替我把分补上,我依旧做的是一件十分的事。”
第252章 方圆天下
听到这番教导之言,太医们都感到汗颜不已,一阵良久的沉思之后,掌医声音略显低沉道:“神医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对世间之事还能看得如此通透,我等真是难以望其项背。我们定当深思神医的教诲,凡事都待眼见为实后,再下定论。”
无名大夫抚着长须,点了点头:“态度端正,便是好的。你们年纪都不轻了,别跪着了,起来吧!”
听到这话,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太医们,方才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这时,无名大夫开口道:“说了这么多,可以去给皇帝治病了吗?”
太医们连点头称可以,而后,毕恭毕敬地将他请到了飞霜殿。太医们先是向武后禀告过无名大夫的情况,当武后听到李显突然起来一位番邦大夫,要给高宗治病,心里本就有疑虑。
之后,待无名大夫替高宗号脉过后,说是风毒上攻,积于脑,致使无法行动,眼部失明,情况危急,需要赶紧医治。而医治的方法则是,先采取针灸之法,用针刺头部的百汇,脑户二穴,散去急于内的淤血。而后,再使用循环血脉和加强心力的药物和针灸之法,加以调理,高宗便可转危为安。
听到无名大夫要用针刺高宗的头部,武后的疑虑便变成了反对。可病得昏昏沉沉,目不能视物的高宗,突然听到有人能使自己的病转危为安,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强烈要求无名大夫放手一试。
见高宗都说了,武后也不好再反对,便让无名大夫给高宗施针。当无名大夫把针一下,不过片刻,在黑暗中等死的高宗,突然重见光明,他看着坐在床上扶着自己的武后,神情激动,老泪纵横道:“看到了!看到了!媚娘,朕的眼睛好了!朕的病好了!”
武后也落下泪来:“圣上好了,臣妾就放心了!方才臣妾一时糊涂,差点耽误了圣上的治疗,还请圣上恕罪!”
“这不怪皇后,朕也是壮着胆子跟老天赌了一把,才捡回了这条命!”说着,高宗看了眼一旁的无名大夫,满怀感激道:“朕这次多得神医相救,皇后一定替朕好好赏赐神医。”
武后点点头:“臣妾明白。”
高宗声音虚弱道:“朕有些乏了,想要睡一会儿,你们都退下吧!”
听到这话,泪眼涟涟的武后扶着高宗躺下,又替他盖好被子,临走时,握着高宗的手,哽咽着嘱咐道:“圣上尽管安心休养,一切都可放心交给臣妾。圣上一定要早日康复,满朝文武和万千百姓,都焦急地等待着圣上坐镇朝廷指点江山,圣上是百官的仰仗,万民的福祉,也是臣妾的依靠。臣妾多想依靠着圣上。”
说到这儿,武后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又落了下来。
虽然,武后的这番话,在旁人听来或许有些虚情假意,可对高宗却很是受用。因为,对于一个缠绵病榻,暂别朝廷的君王来说,有什么比臣民需要自己,更能让他感到欣喜?
对于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来说,有什么比妻子需要依靠自己,更能让他感到骄傲?
对于武后这样一个刚强如铁,把朝廷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来说,有什么比她的眼泪,更能表明她对丈夫的忠诚,更表明她的软弱无害?
高宗用略有些颤抖的手,替武后擦着眼泪,柔声道:“媚娘啊,这段日子,朕多亏有你。你需要依靠着朕,朕离了谁都行,唯独离不开你。别担心,朕会好起来。”
武后含泪点点头,把高宗的手放到被子里,躬身道:“臣妾就不打扰圣上休息,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
武后用衣袖擦了擦泪痕,一转身便收起了满脸的柔弱,顷刻便换上了一贯阴冷的面孔,凑到无名大夫身边,低声道:“随本宫来,本宫有事要问你。”
无名大夫点点头,随武后出了殿,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武后没多说无关紧要的话,而是,直截了当的问无名大夫,这次治疗过后,高宗的风疾之症是否就能痊愈?
她见无名大夫欲言又止,难以作答,于是,她便结合高宗的病史,把风疾的特征说了一遍。
最后,再借用太医的说辞,得出一个风疾无法治愈的结论。如此,一番论证后,她便要求无名大夫抛开顾忌,将高宗的情况如实相告。
见此,无名大夫便不再隐瞒,告诉她,风疾之症的确无法痊愈,而且,高宗患病多年,风毒已经深入脏腑,体内多处筋脉都已受其淤塞,尤其是心脏之处,更是受损严重。他的这次治疗,最多只能替高宗延长一到两年的寿命,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用他多说,武后也该明白。
因为,无名大夫之前看到,武后对病重的高宗表现得很伤心,所以,说出这番话时,以为武后的心情会很沉重。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说到高宗的的寿命只有一年到两年时,他不经意间瞥见,武后阴冷的脸上竟出现一丝笑意,像是轻松,又像是庆幸,可绝对不是伤心。
虽然,这种笑容稍纵即逝,可还是被他敏锐的双眼捕捉到了。为此,他感到很纳闷,一个女人若丈夫死了,就成了寡妇,就算她是皇后,也不例外,有什么可开心的?
突然,他想起许多年前,他给一个腰缠万贯的财主看病。当他告诉财主年轻的夫人,财主没几天活头了,让她赶紧准备后事时,他看到这位年轻的夫人脸上,也闪现过这种笑意,仿佛这种笑意无法控制,而且,这种笑容从闪现到消失,快得连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
后来,等到财主一死,年轻的夫人就让咿呀学语的儿子,继承了财主的大部分家产。极小部分财产就当作施舍,给了财主其他的孩子。如此,她便顺理成章地取代了财主,成了真正当家作主的人。
想到这些,再看到面前这个有着两张面孔的皇后,无名大夫心中一颤,心语:“世人常说,家国,家国。家与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就相同,区别只是一个大若天下,一个小若方圆。如果说,那位年轻的夫人的野心只是在方圆之中,那么,这位皇后的野心就是放眼天下!”
之后,武后要给无名大夫一官半职,让他留在太医院效力,无名大夫婉言谢绝之后,武后也没多做挽留。
只是按照高宗的吩咐,给了他一笔丰厚的赏赐,而后,让他在宫中多留几日,待高宗的病情稳定之后,就让他出宫。
自从,无名大夫进宫给高宗治病以来,高宗的病情日渐好转,如此,李显收敛起的玩乐之心,便死灰复燃。
这日,袁一正在屋里喝茶,门房来到屋里向他行了一个礼,而后,将手中捧着的一个精美的匣子送到他面前。只见这匣子用紫檀木制成,上面雕刻精美的缠枝联纹,稍作描金。
门房揭开匣子,道:“郡王,这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请帖。”
袁一点点头,从匣子里拿出一本裱着黄缎,镶着金边的请帖,其中的大致内容是,李显请袁一到他位于长安城的别院中,来一场马球比试,顺便为引荐无名大夫的事情向他道谢。
看过之后,袁一对门房道:“你告诉来人,今天我会准时赴约。”
门房躬身领命:“是!”说着,他合上手中的匣子,便告退而去。
晌午,袁一用过午饭,换了身轻便的马球装,来到前庭,走到懒洋洋晒着太阳的老猫面前,俯身将它抱起放到一个小竹笼里。而后,他提着老猫,走到府外,坐上了去往李显别院的马车。
其实,他带着老猫出门,实则是逼不得已。
自从,他把无名大夫请来后,我打赌一直都在守株待兔,我打赌见无名大夫这么在乎这只老猫,于是,为了更轻易地逮到无名大夫,便打算如法炮制,也想绑架老猫这张肉票,让无名大夫自动送上门来。
所以,这几天,潜伏在郡王府的我打赌,只要找到空子就摸进正院,想要把老猫偷走。
可怎奈系在老猫脖子上的铃铛太碍事,袁一的轻功又略胜于他,所以,每次他刚得手,还没跑出多远,袁一就追了上来,他迫于无奈,只好将老猫归还。
袁一向来很重承若,他认为,既然,自己答应无名大夫,只要替高宗治好病,就将老猫完璧归赵,那么,自己就有责任将老猫保护好。
他也明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道理,所以,为了防着我打赌这个老贼,他只能寸步不离的守着老猫。
在别院,当李显见袁一提着老猫前来赴约,不免笑话了他几句,他便谎称自己在来的路上,看到这猫很有趣,便将其买下来,打算送给府中的女子。
李显见这猫是买来讨女人欢心的,也就不再取笑他,而后,便招呼他来到了后院新建的马球场上。
第253章 求赠老猫
只见这马球场不甚宽广,呈长方形,周长约莫500步,场中铺设的黄土被一层层压实。为了避免打马球时,众马奔跑扬起的尘土遮挡视线,在场中还浇铸了大量的油,如此一来,偌大的马球场看上去便是一片平整夯实,油光可鉴。
在球场的南北两头,分别立着一个刷着朱漆的球门,约莫一尺见方。在场边一角立着计分架,以两种不同的小旗做筹,哪方获胜,便把代表哪方的小旗插到计分架上。
当看到这样规模的马球场,袁一心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费钱。李显的这所别院位于长安城寸土寸金的东市之内,要在别院里造出这样一个马球场,建造费用倒不是很多,可是要圈出一块建造马球场的空地,那就得花费巨资。
袁一知道李显向来热衷马球,当年,为了与马球苑的高手切磋球技,还不惜扮作平民。所以,他相信,只要李显能够做到,肯定会不惜工本的满足自己的这个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