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认为,空城计比较贴切。”
太平白了他一眼:“喂!你是先生吗?本宫就是喜欢草船借箭,不需要你纠正!”
这时,拄着拐杖的薛绍从含元殿,一瘸一拐地来到广场,见了太平,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入怀中,哽咽道:“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太平被抱得先是一蒙,而后拍了拍薛绍:“你在哭吗?虽然知道,你是担心本宫,可本宫最讨厌男人哭,所以,走开!”
薛绍放开太平,抹去泪,试图解释道:“这是高兴,不是泪。”
太平点点头:“知道了。看你伤得这么重,扶你回殿里,让御医给你看看。”
薛绍将手搭在太平肩上,满脸洋溢着幸福:“我本想同你冲出殿,从旁保护你,可却被圣上拦了回来。我多担心刀剑无眼,你会有什么不测,我向来不信命运鬼神,可方才在殿里我却向老天祈求,愿用三十年寿年换你今晚平安无事,如今,真实现了。”
“呸呸……一个人能活多久,你用了三十年,还有命吗?再说,我可是鬼见愁的活阎罗,犯得着用你的命保平安吗?”
此时,台阶下的袁一,望着他们渐渐走远身影,心中的阵阵酸楚,皆化作一声苦笑叹息。
他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到是神兵候,对着他赞许地笑了笑:“袁一,做得很好!”
袁一躬身道:“卑职谢过侯爷夸奖!卑职只是尽了该尽之职。”
“懂得谦逊,不错!”
袁一看了眼,在不远处指挥清点人马的笃鲁,对神兵候道:“侯爷,卑职先去把剑和战衣还给笃鲁大帅。”
“去吧。”
袁一来到笃鲁身边,刚脱下的战衣连同乌木剑一齐递上,侍从见状,急忙从他手中将东西捧过。
他道过谢正要离开,笃鲁却将他叫住,把乌木剑抛给他,说了几句吐蕃语,不解其意的袁一看了眼侍从:“他说了什么?”
“大帅说,无名小卒用过的剑,他不会再用,让你拿着。”
他看了看笃鲁,又看了看手中的乌木剑,向侍从道:“你们大帅这谱还真够大!算了,就当我捡了个大便宜。”
侍从低声道:“难道看不出,大帅只是找了个借口把剑送给你?”
袁一疑惑道:“是吗?为什么?”
“大帅,他喜欢你啊!”
“哇喔!原来你们大帅喜欢男人,难怪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可没那种癖好。”
“你想哪去了,大帅有妻有儿,只是爱才而已!”
见侍从一脸认真地解释着,袁一拍了拍他,笑道:“说笑而已。替我谢谢大帅。”
此时,笃鲁,神兵候与一众将领被高宗召进了含元殿,而袁一则与护卫军们在大明宫各处寻找伤兵,将他们送入太医院救治。
袁一推着板车来到丹凤门前,在成堆血肉模糊的人中,将还有呼吸的人放上车。
待放满,他便推着板车快速走过护城河的御桥,就在往太医院去的途中,看到一个断了条胳膊的士兵,正在匍匐前进,在几个躺得横七竖八的人中,寻找着什么。
袁一以为那人是在找寻战友,不由得被这种情义所感染。
他放下车,快步跑向断臂士兵,一摸见躺着的那几人都没了鼻息,他沉默了片刻,正要对士兵说话,只听到他喃喃道:“我的……胳膊……”
“什么?”恍然大悟的袁一,苦笑道:“我说兄弟,搞了半天,原来你是在找你的胳膊啊!”士兵没有理会他,依旧神经兮兮地往地上找着。
袁一见护卫军正推着一辆空车往这儿来,便抬手示意,让车停了下来,而后,去抱起断臂士兵:“胳膊就别找了,留下条命就算老天是关照了。”
断臂士兵却赖在地上不走,又是哭又是闹,头痛不已的袁一瞥见不远处有个残肢,便捡起来给他道:“给,找到胳膊,可以走了吧!”
此时,紧紧抱着残肢的士兵,哭着点点头,见到此情此景,袁一感到莫名的心酸,战争的残酷,他经历许多次,可还不到麻木,总会被这种心酸的感觉挟持。
他来到太医院,看到许多提着药箱的宫女在各处穿梭,边指挥着护卫军将伤兵搬到何处,边利索地给一些受了外伤的士兵敷药包扎。
他扛起车上的最后一名伤兵,在宫女的指引下,来到院前铺着席子的空位边,刚将士兵放下,看到上官婉儿提着药箱走来,他让出个空位,让上官婉儿给士兵疗伤。
只见上官婉儿先把了把脉,再翻开眼皮,瞧了瞧士兵的瞳仁,摇头叹口气,袁一见状,问道:“他不行了吗?”
上官婉儿转头凝重,道:“只剩一口气,恐怕没救了。”
袁一沉默了良久,吐了口气:“要是我早点把他送来,会不会好些?”
上官婉儿起身,摇摇头:“他伤及脏腑,失血过多,就算在世华佗,也无能为力,这与早晚没关系。”
这时,掌医走来,向上官婉儿道:“上官姑娘,事情是这样的,太医院的地方实在有限,送来的伤兵又越来越多。我刚才跟金吾将军商量过了,让他在外廷的空地上搭建些帐篷安置伤兵,再从我这儿抽出些太医,我见姑娘医术了得,是否愿意前往?”
“难得大人信任奴婢,定当竭尽所能,请问大人帐篷安置在何处?”
“丹凤门的伤兵比较多,金吾将军就把帐篷安置在护城河边。”
出了太医院,袁一推了车,追上前面的上官婉儿道:“我也往丹凤门那边去,一起吧!”
提着灯笼的上官婉儿看了他眼,笑着点了点头。
袁一道:“掌医也真是,叛乱刚刚平息,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去护城河那边。”
“那几个太医已动身去了,掌医操心的事又多,难免有些地方顾忌不到,再说,各处宫道都有搜寻伤兵的护卫军,没事的。”
袁一笑了笑:“也对,看来我是多虑了。”
“其实,一路有人陪着说说话,也不错!”
袁一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话虽如此,可这番交谈过后,俩人走了许久也没说话,想打破沉默的袁一抬头看了眼上官婉儿:“我……”可话到嗓子眼,却不知道该什么。
见此,上官婉儿不解道:“什么?”
袁一长长吐了口气,放下车,索性将内心的尴尬说了出来:“好吧!我必须承认一件事,每回看到你,还是会感到尴尬,尤其像这样独处,我简直紧张得手心冒汗。想要找些话题,可怕平常的嘘寒问暖,或是问话,会让你误会,我对你旧情难忘。或是对以前耿耿于怀,或是想怎么怎么样。毕竟,我曾经那么喜欢你,后来又……总而言之,我已经放下了,可这种感觉让我很烦恼,现在说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上官婉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释然一笑:“以为你要说,喜欢我,害我惊吓不小。如果说尴尬,不止你,我也有,毕竟曾经发生过那多事,可我把这些说出来,也轻松多了。”
袁一推起车继续前行,神情自然道:“有这种默契,一切都好了。”
上官婉儿点点头:“是啊!”
袁一欲言又止道:“知道吗?公主就要嫁去吐蕃了。”
上官婉儿想了会儿,道:“这是笃鲁向神兵候提的出兵条件?”
“没错。当时长安的危机迫在眉睫,我相信,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做。可怜,公主做了这次祸乱的牺牲品。”
“公主不会嫁去吐蕃。”
第110章 各怀心机
袁一见她一脸肯定,不由得纳闷道:“侯爷受了圣上口谕与笃鲁谈判,他们为此,已经立字为据,若反悔不嫁的话,必将引起两国征战,我看圣上不敢冒这个险。”
“这我清楚,可有些事,当你以为尘埃落定,可它偏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转。”
“这么肯定?好像你能看到未来似的,那你说说看,公主将如何脱困,不嫁去吐蕃?”
上官婉儿沉默片刻,道:“我知道某些事的结果,就好像放了盐的汤,我能尝出咸味,却不知道汤里究竟是放了一勺盐,还是半勺盐。”
“这么说来,你知道结果,却不清楚过程,这也太玄乎了吧!”
上官婉儿笑了笑:“你是想说玄,还是假?不如这样,我们赌一把,敢吗?”
袁一摸着下巴,点点头:“我向来逢赌必赢,而你嘛,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两个旗鼓相当人的对赌,才有意思!赌什么?”
上官婉儿想了会儿:“我要是赢了,你就帮我做件事。”
“好,什么事?”
“我现在还没想好。”
袁一点点头:“要是我赢了,不如,也让你帮我做件事。”
“好。”
袁一皱眉道:“这么爽快,不用问什么事?”
“我赢定了,不用问。”
“赢定了?你还真够谦虚。说实话,还真希望输的人是我。”
此时,他们快走到护城河,袁一眺望了眼,隐隐看到灯火晦暗的丹凤门,若有所思道:“当知道,侯爷要请笃鲁来做援军时,我心里犯嘀咕,为什么不等雍王的人马回来,偏要去请吐蕃人?可现在看来,侯爷果然深谋远虑,知道雍王赶不回,才走了这招险棋。”
“是啊!”上官婉儿神情突然变得凝重,她看了眼丹凤门,陷入沉思。
此刻对于雍王李贤,她的感受只能用“失望”俩字形容。
她原本相信,李贤对她的爱,足以让他背弃同母兄弟,转而为武后效力,将贺兰姐弟的计划全盘拖出。
再让武后借着贺兰姐弟的手,扫除了政治上最大的障碍,太子和一直跟她在后宫较劲的贺兰敏月。
最后,武后再兵行险着,任由贺兰敏之分拆军队围城,一则犯上作乱的贺兰敏之,再也翻不了身,二则,叛乱能让生性懦弱的高宗吓成惊弓之鸟,从而,意识到武后在朝廷的重要性,高宗便会还权给她。
可千算万算,武后还是算漏了李贤的私心,他没按规定时间到达,心思很明显,他想让叛军与护卫军两败俱伤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次日,上官婉儿带着这种权衡利弊后的失望,见到了李贤。
这时,她正从内侍司办完事,回到麟德宫,在半道上,遇见受召入宫的李贤。
李贤支开同来的侍从,警觉地四下观望了眼,拉起上官婉儿的手,柔声道:“昨晚赶回长安时,我一直记挂着你,现在,见你平平安安站在我面前,真是太好了!”
不经意间,上官婉儿的嘴角流露出一抹冷笑:“昨晚,奴婢也记挂着王爷何时能归来,从黄昏盼到了夜阑,快忘记这种记挂时,王爷却突然而至。”
李贤不笨,自然此话的弦外之音,他难掩羞愧地沉默了半晌,深深吸了口气道:“如果,你真像我爱你,那样爱我,就会明白,我的身世在李唐王室有多尴尬!某些时候,我迫不得已要为自己打算,不管我做过什么,我爱你,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
上官婉儿低头沉默着,当走到麟德宫前,她突然停下脚步,对身边的李贤道:“我已经厌倦去分辨这种是爱,还是相互利用的感情。你不是当年的六皇子,而我也不是万卷阁的小宫女,结束吧!”
李贤凝望着她,眼眶泛起的热泪,默默地落下:“现在,有些明白,之前,你为何对我那般抗拒。我想,现在我更懂得,强求不代表幸福的拥有,而是让心底留有的美好都毁于现实。”他说着,长长吐了口气:“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会保留这份爱。”
上官婉儿转身离去,当跨进麟德宫大门的那刻,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她很清楚,不管她在这段感情中付出了什么,都是以利用开始,可如今,却带着感情结束,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她抹去眼泪,抬头望着天空,心语:“如果一切都是我该承受的,我认命,可不妨碍我,有恨你的权利!”
上官婉儿将内侍司拿来的文书送去正殿时,神兵候正与武后商量朝事,无意中听到,高宗受到昨□□宫的惊吓突患重疾,卧病不起,受到贺兰姐弟的算计,让高宗对身边的人疑神疑鬼。惟独相信武后和神兵候,便将叛乱之后的烂摊子和朝廷上的大小事情都交与他们处理。
上官婉儿放下文书,正要离开,又听到武后对神兵,候道:“突厥,波斯等国欲弃大唐与吐蕃结盟的心思,通过这几封密奏,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侯爷,刚才提出以先礼后兵之策,组建三支万人军队,带上厚礼,分别前往突厥,波斯等国提议,本宫觉得可行,刚才提出哪三个领兵人选?”
神兵候答道:“启禀娘娘,微臣提议的三人分别是,轻车都尉李泰仁,明威将军杨志,神兵司神兵袁一。”
“好。等明日圣上身子好些了,本宫就去奏请圣上,早日把此事定下来。侯爷要是没事,去忙吧!”
“是,微臣告退!”
待神兵候走后,上官婉儿也迈开步子,刚走下殿中的玉阶,就听到武后道:“婉儿,本宫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