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冲奴才发火,总好过生自己的气,折磨自己……”
“闭嘴!”太平咆哮着将茶杯朝他扔去,“哐当”一声杯子正中他的脑门,随着杯子的碎裂,鲜血从他额头渗出。见此,吓得脸色苍白的太平,提着虚浮的脚步走向他,紧张道:“我不是……还好吗?”
他举了举砂锅,笑道:“没事,要吃寿喜锅吗?”他边说,边将砂锅放下,摆好碗筷。
太平指着他的伤口,担心道:“没事?你还在流血呢!”
“您若看到我后背,那十几,二十条刀刀致命的伤疤,就会知道这真是没事。”说着将太平推到座前坐下:“趁热吃,保证原汁原味。”
太平提起筷子在锅里翻了翻:“不对,少了虾饺!”
他一脸茫然道:“那晚我有放虾饺吗?”
太平抬头望着他:“别告诉本宫,那晚和这次的寿喜锅都是你做的?”
“是奴才做的,公主不会嫌弃,不吃了吧!”
太平摇摇头,夹起一块白豆腐放进嘴里,道:“不错,挺贤惠!”
“多谢公主夸奖……不对,贤惠这词,听着怎么怪怪的。”
不过一盏茶时间,寿喜锅就被太平吃得干干净净,她放下碗筷起身,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了良久,道:“以前,总是心心念念想要嫁给贺兰敏之,眼看这愿望就要达成了,可我特别害怕,不知道是因为赐婚的缘由,还是,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还是,我将要离开皇宫,开始新的生活。总之,特别害怕,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袁一走到她身边:“往好的方面看,许多公主被赐婚,都是政治联姻,可公主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很好吗?”
她点点头:“是啊!其实,即便他那样对我,可我还在找尽各种理由,让自己原谅他,有时候真怀疑,爱他胜过爱自己。”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袁一指了指窗外的星空:“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躺在屋顶上看看星星,就会好很多,公主要试试吗?”说着,将手伸向她。
太平点点头,握住了他的手,他便带着太平飞身跃出窗口,来到屋顶,太平仰头望着无际的天空,感觉自己被闪闪的繁星包围,瞬间,自己好像一只飞翔在天空的鸟儿,独占整个星空,随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
展开双臂的太平微笑道:“这感觉太好了,整个人都变轻松了。”
袁一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屋顶的边缘,深深吸了起,笑道:“是啊!”
“以前,你每晚都在这儿保护我吗?”
他点了点头:“这里更像我的卧房。”说着,走到一旁躺下:“这儿是我的床,头顶的天空就是我的被子。”
太平在他身旁坐下:“这地方没遮没挡的,天晴还好,遇上雨雪天也会来吗?”
“保护公主可打不了马虎眼,再说,那时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其实遇上恶劣天气也好办,来壶酒,下雨就当泡澡,下雪就当赏雪!一夜能有多长,随随便便就过去了。”
太平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满脸愧疚道:“对………不……”
见她说对不起,比说谢谢更加艰难,袁一连忙摆手道:“别这样,您就当饶了我吧!”
她点点头,指着袁一额头上的伤:“不止那些,加上这个。还痛吗?”
“见公主能吃,能跑,能笑了,这点小痛算得了什么?”
她笑了笑:“命很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摸了摸下巴:“因为你是公主,我是奴才。”
她脸色一变,起身道:“本宫要下去。”
见状,他喃喃道:“这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站起身,看着太平道:“公主曾经说过,我们这些奴才只会明哲保身,不必刻意讨好您,所以,按逻辑说起来,对公主的好,只能因为身份。”
她长长吐了口气:“没错,我说过那样的话,可是……”
“若真有其他原因,只有一个,公主值得被善待。”
袁一没想到,这将是他与太平的最后一次谈心,因为,那以后,消了气的太平与贺兰敏之重修旧好,与此同时,贺兰敏之也兑现了帮助他出宫的承诺。
第64章 生死由天
为此,贺兰敏之施行了一个周密的计划,首先,他花重金雇了名死士,然后,在太平的帮助下将死士带进宫中,最后,太平又重演了一次,遭鬼魅刺客行刺的戏码,而结局则是刺客被杀,袁一全身而退。
这晚,武后正要就寝,就有女官前来禀报说,太平再遭行刺,刺客已被杀害。武后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惊,而后问道:“是谁杀了刺客?”
“启禀娘娘,护驾的金吾卫赶到时,刺客已死在寝殿,问公主是何人手刃刺客,公主说,当时太害怕躲在一角,只到看到一个黑影飞进殿中,杀了刺客,便离开了,因此,并没瞧见那人的样貌。”
此时,武后明白此事是袁一所为,她不动声色道:“真有这事?你把孙满贵找了,本宫让他把事情弄明白。”
待孙满贵来,武后将事情嘱咐好后,询问道:“都清楚了吗?”
一旁俯首帖耳的孙满贵道:“奴才明白,定会小心将事情办好,还有,绝不会向上官婉儿吐漏半个字。”
“很好!今晚就去办吧!”
“是!”孙满贵带着一脸凝重走出殿外。
次日,晚间,武后坐在麟德殿中,这里已没了往日的忙碌,这时的等待让她感觉时间变得很慢,慢得只能对着烛火出神。
当殿外的孙满贵走来身边,她方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向他,问道:“人带来了吗?”
孙满贵点点头:“启禀娘娘,奴才把袁一带来了,这会儿他正在殿外候着。”
“没人知道,他来了这儿吧!”
“是的,奴才都安排妥当了,请娘娘放心。”
“让他进来吧!”
殿外的袁一听到孙满贵让他进去,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他将手汗往衣裳上抹了抹,深深吸了口气,方才进了殿。
当他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武后,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一种眩晕感直冲脑门。
武后打量了他眼,露出难得,又让人感到莫名不安的笑:“高寿,不对,应该是袁一,做得很好,替本宫消除了一块心病!”
“娘娘过奖了,这些都是奴才该做的。”
武后的目光变得极为严厉:“是吗?本宫让你保护公主,可没让你喜欢本宫身边的宫女。”
他吓得一愣,不知该如何反应,待回过神来,知道武后在宫中耳目众多,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才会这么说。这样想着,他也无意狡辩,索性承认道:“奴才的确喜欢婉儿,我们间绝无半点不端,请娘娘明鉴。”
“相信你也没那狗胆!本宫就当你们是两情相悦,想必,你也清楚,婉儿要等到二十五岁方能出宫,你真愿意等吗?”
他眼神坚定道:“愿意。”
“那你有没有想过,婉儿是本宫身边的人,也不再是罪奴,许多王孙贵胄会乐意娶,这样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女子,而本宫也愿意促成这样的婚事。”说着,见袁一低下了头,她顿了顿,继续道:“光阴易逝,错过许多好的事,好的人,到头发现等待成了一场空,可以承受吗?”
“我……”袁一没有说下去,他能保证自己,却无法自信地为上官婉儿做任何保证。
他陷入沉默之时,武后看了一旁的孙满贵,会意的孙满贵,立即将御案上的托盘端到他们面前。
“本宫已安排好你回去的事,今晚过后,就再无高寿了!”武后说着,指了指托盘里的两杯酒:“喝杯酒吧!当是对你的嘉赏。”
袁一看着黄色锦缎上两只翠绿的酒杯,脑子里一片空白,当他犹豫着抬起手,接近酒杯时,儿时至今的回忆从眼前一闪而过,脑中突然蹦出个念头:“我要死了。”
一旁的武后见他的手在两杯酒间犹豫着,便道:“在想,哪杯酒有毒?还是都有毒?或是都没毒?”
他望向武后,冷冷一笑:“娘娘在想,死人最会保守秘密,是杀了他?还是杀了?或是杀了他?”
武后笑了笑:“欺骗都是由信任开始的,本宫能走到今天,全靠过早明白这个道理。本宫眼里只有三种人,敌人,有用的人,死人,你觉得自己是哪种人?”说罢,对着托盘,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知道,若武后有心杀他,是不可能逃出她魔爪。这样想着,他淡然道:“敌人,我不配,有用的人,成了过去,死人,才最适合我。”说着,拿起杯酒正要喝,听到御座的纱制的屏风后,响起喝止声:“不要!”
这时,他瞧见上官婉儿从屏风后跑出,跪在武后面前道:“奴婢求娘娘开恩。”
武后看着她哀求的眼神,摇头叹了口气:“本宫一直以为,你知进退,懂得审时度势,今晚,明知道本宫让你躲在屏风后的用意,可你却替他求情,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奴婢辜负了娘娘的期望!”
武后扶起上官婉儿,看了眼袁一道:“本宫想看看你们有多喜欢对方,是不是值得以命相博?”
说着,她走到孙满贵面前,拿起两杯酒送到俩人面前:“把酒喝了,本宫就成全你们,婉儿会得到本宫的特赦,今晚就能离宫,到时你们就能双宿双栖。所以,最好期望本宫在酒里放了仁慈,而不是其他东西,能让你们能活着离开。”
上官婉儿伸手去接酒杯时,瞥见孙满贵连连摇头,他眼里似乎还闪动着泪水,见此,上官婉儿心头莫名一暖,这些年,他们彼此利用,相互扶持,成为武后最得力的心腹,所以,了解彼此的目的,不需要伪装,反而更容易亲近,感情也更叫深厚真挚,只是一直没察觉,或是不愿意察觉。
袁一端起酒杯,看向上官婉儿道:“我曾跟你说过,大漠的日落很美,如果出宫,我们就坐着骆驼一起去看。还有,长安城东市的那间小茶楼,我们每天早晨都去吃点心。我可以把捕衙的兄弟都介绍给你认识,可当你见到那个很有趣的娘人梅仁,就发现他尖酸刻薄,忍不住想抽他。”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说,在这世上没了亲人,我愿意娶你,做保护你,照顾你,呵护你的亲人。这些都是出宫后,想跟你一起做的事,可是……”
他凝望着泪眼婆娑的上官婉儿,沉默了一会儿:“我更想你活着!”说罢,他伸手在上官婉儿肩胛一击,上官婉儿感到触电般,全身僵麻动,弹不得。
袁一拿过她手中的酒,连同自己杯中的酒一起喝了下去,他扔下酒杯,闭上眼等着地狱大门的向自己敞开。
闭着眼的袁一没有感得身体有不适,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是武后故弄玄虚,酒中并没毒。
他睁开眼,看着武后道:“原来,娘娘不仅会给人惊吓,还会给人惊喜。”
此时,上官婉儿已能行动,她拖着还有些麻木的腿,走上前拉了拉袁一:“还不赶紧谢过娘娘!”
说着,俩人一起跪地向武后谢恩。
“平生吧!”武后看了袁一,对上官婉儿道:“本宫有些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这小子了。”
劫后重生的俩人不由得深情对视彼此时,殿外的太监大声通禀道:“骠骑大将军求见。”
上一刻还是柔情似水的上官婉儿,脸色顿时变得慌张失措,她望向武后的同时,武后也正看着她,此刻,她似乎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武后看了眼袁一道:“你去屏风后避一避。”
满腹心事的袁一往殿外望了眼,而后,转身走上闪耀琉璃光泽的玉阶,走过铺着黄缎的御案来到屏风后,透过纱制的屏风,隐约能瞧见大殿的情形。
此时,骠骑将军走进大殿,向着正襟危坐的武后行过礼,便道:“卑职知道娘娘已不过问外朝的事,可今晚为了卑职挪步于此,卑职甚是感激!”
“大将军见外了!宫闱之中多有不便,所以,之前的求见,本宫都回拒了,所谓事不过三,你都拖孙公公带话求见了,再难本宫也得见一见了。”
一番寒暄过后,骠骑大将军方才道出来意,因为,御史台着手调查他圈地和强抢民女,已掌握了许多不利于他的证据,这会儿正在整理,过几日就会呈给皇上,他希望,武后能替他向皇上美言几句,让御史台大事化小。
武后听罢,笑了笑:“本宫与大将军也是老交情了,没必要说客套话,所以,本宫就直说了,现在朝廷上,都以太子马首是瞻,本宫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了,现在就算管管后宫的家长里短,都要再三掂量,更何况是御史台的案子,说句不好听的,本宫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啊!”
说话间,武后见上官婉儿已将茶送到骠骑大将军面前,道:“先喝杯茶,这丫头泡茶的手艺不错。”
骠骑大将军喝了茶,道:“茶香淡雅,水温适中果然是杯好茶!”
武后点点头:“婉儿,不但是泡茶好,而且办事恰到好处,本宫可是真喜欢她啊!说到这儿,本宫真要好好谢谢大将军,当年不是大将军通过内侍司将她引荐来凤仪宫,本宫也难慧眼识珠。”
第65章 彼此放过
骠骑大将军神色略显慌张:“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法眼,卑职与婉儿姑娘是远亲,经不住老辈人说情,无奈厚重脸皮,托人到内侍司走了个后门,为她谋了份好差事,还请娘娘见谅!”
“人情世故本宫还是懂得,可是真不知道,大将军与上官仪还沾亲带故。”
骠骑大将军一头雾水:“上官仪?上官婉儿。”顿时,想明白的他,看着上官婉儿惊讶道:“你是上官仪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