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珞眼眶一热,连忙别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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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帝都周边的小麦金黄一片。
前去幽州的车架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帝都。
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个人——主官伍舜。
当然,还多了一封信。
年轻内侍两手举起信封,将信托举过头顶:“陛下,这是幽州那边的回信。”
雍宁帝蹙起眉来:“只有回信?”
“是。”
信纸展开后,里面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凌厉。
而上面的字让雍宁帝勃然大怒,脖子气得通红——
[我乃三州之主]
之前那封信好歹还署了个名,现在已经连名字都懒得署了。
“那容氏女是什么意思?啊?给朕回了这样一封信是要示威吗?什么三州之主,这天下都是朕的!州牧都是朕册封的!她一个无官无职的孤女居然敢如此猖狂!”
御书房里回荡着雍宁帝愤怒的咆哮声,这段时间里因为幽州的事情,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愤怒失态。
年轻内侍猛地跪倒,全身几乎贴到地面上:“陛下……”他声音颤抖,“容氏女她,她分明是在嫌弃陛下开的条件不够啊。”
雍宁帝浑身的愤怒都凝滞下来。
他眯起眼,重新看着那张纸。
沉吟片刻,雍宁帝将目光落到小内侍身上:“你给朕分析分析这是什么情况。”
小内侍条理清晰,从各方面分析了一波。
雍宁帝哈哈一笑:“愿意向朕提要求就好。”
只要还有得商量,那就不怕那容氏女谋反自立。
他心情一好,看着小内侍的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直接将小内侍留在御书房这边伺候。
“陛下。”有侍卫进来通报,“王司马到了。”
一看到琅琊王氏的家主,雍宁帝便冷笑道:“王司马,那伍舜是你推荐的吧,此人全无半点气节,居然直接投靠了容氏女。”
“你派人前去伍府,将伍府满门下狱,朕要拿他来杀鸡儆猴!”
琅琊王氏的家主苦笑,连忙出声劝道:“陛下,若您还打算招安容氏女,不仅不能对伍府的人做些什么,还要好声好气将伍府的家眷都送去幽州。”
这么说的时候,王司马不得不在心底感慨:那位容氏女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居然能够将人心算计到了这种程度。
虽然女子称帝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必将遭受全天下的讨伐,但……
他们王家是不是也该做两手准备,派个人前去投靠容氏女,给自己的家族留条后路?
嫡系子弟不好派过去,旁支里面也有几个出众的儿郎在啊。
与此同时,乐府府邸里。
自从得知容衡玉依旧活着的消息后,乐家主仿佛瞬间被抽掉了身体的精气神般,短短时日就苍老了个十岁不止。
他头发越来越花白,脸上一夜之间冒出了许多皱纹。
现在,他正坐立难安,仿佛是在等着审判般。
没有让他等很久,有侍卫敲门将一张书信递进来。
乐家主展开,便看到‘平安’二字。
他忍不住长舒口气。
这是他埋在宫中的人传出来的信。自从知道雍宁帝和朝中公卿们有意向招安容衡玉,乐家主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他太害怕了。
容氏女活得越好,乐家之祸越近。
——无论容氏女是被朝廷招安成功,还是最终杀回京城,乐家肯定都必死无疑。
想到这,乐家主混浊的眼里立即布满泪水。
在泪水将要从他的眼眶里滑落下来前,里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随后,乐成言的声音传出来:“爹,是你在外面吗?”
乐家主连忙绕过屏风走进去。
这段时间里,不仅仅是乐家主倍受煎熬,乐成言过得也不是很好。
他两只眼睛都熬得血红,一看就是多日没有睡好。
乐成言轻咳两声,说道:“爹,朝中那些蠢才肯定一直想着招安容氏女。但我们乐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乐成言紧紧盯着乐家主,恨声道:“他们不行动,那我们乐家自己动手。容氏女身为女子,而且容宁现在还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我们的人就死死抓住这两点去攻讦她!”
“还有,我们培养出来的暗卫,不就是用在这种时候吗?”
只要容氏女死了,他们乐家,
才能够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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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并州后,衡玉稍稍沐浴一番,前去拜见并州牧。
这大半年时间里她一直待在冀州和幽州两地,后方能够安稳无忧,全赖并州牧帮她把控局面。
并州牧的精神劲很好,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听到衡玉的感谢,他哈哈一笑道:“好歹明面上我还领着并州牧一职,总不能让并州百姓在我手底下受苦受难吧。”
并州牧并不居功。
他觉得自己其实没做什么,衡玉离开并州之前已经为并州打好了底子,他只是在按照她打下的底子走下去,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衡玉笑道:“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都麻烦薛叔了。”
“不麻烦。”并州牧摆手,不让她继续客套下去。
他们坐在凉亭里,吹着有些闷热的夏风,并州牧亲自为衡玉斟了杯茶,又将莲子酥推到衡玉面前,询问起她夺取冀州和幽州的细节。
莲子酥又凉又苦,实在不符合衡玉的口味。她吃完一块就没再动,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两口,这才将那些暗地里的布局告知并州牧。
她没说得太深,但并州牧也能从中看出来很多事情。
“我虚长你这么多岁,对人心的算计依旧不如你。”并州牧感慨道。
衡玉轻笑,没解释什么。
聊完这个话题,并州牧才问道:“怎么这么急着赶回来,我原以为你会在幽州待到秋收结束。”
毕竟幽州的局面还算不上十分安稳,她多待一段时间,就越能保证幽州后顾无忧。
衡玉温声道:“有宋溪在,幽州不会出什么大幺蛾子的,我想回来寻些水利方面的人才,等到秋收后百姓农闲下来,并冀幽三州该开始修建大型水利工程了。”
顿了顿,衡玉又道:“而且再过段时间就是祖父和小叔的祭日,我现在已经重新取回容家军,身份也昭告天下,是该好好祭祀祖父,再为小叔立碑了。”
那座无碑孤坟已经在黄石山坡矗立很久。
衡玉不打算迁坟,但碑该立起来了,免得英雄寻不到归路。
提到容老将军和容宁,话题不免沉重起来。在并州牧沉默时,衡玉率先笑着移开话题。
没过几日就到了容老将军的祭日。
衡玉原本没打算大办,但这段时间她在并州的舆论宣传做得非常不错,那些受过容老将军庇护的并州百姓自发带着鲜花、带着鸡蛋、带着自家种的蔬菜等来到衡玉府前。
他们没有打扰的意思,只是在府门前跪下磕了一个头,把篮子丢下后就飞快跑走。
快到守门的士兵想把篮子塞回去给他们都塞不了。
等衡玉处理完公文回来,看着堆满厨房的各种菜蔬瓜果时,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她指着果蔬吩咐春冬:“既然是百姓的心意,那就收下吧。只是份量太多了,你迟些命人将果蔬分给府中下人和周围邻居。”
现在并州百姓们富裕了不少,几乎家家都有存粮和闲钱,拿出一两篮果蔬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为难事。
“就是这些鸡蛋和肉食……”衡玉抬手扶额,轻笑道,“下回有人将这些拿来,还是尽量退回去吧。”
春冬高兴应是。
等春冬去忙碌,衡玉命人置办热水沐浴。重新梳洗一番,她穿戴整齐去给她祖父上香。
百姓们的热情似乎越来越激昂。
容老将军的牌位在府里,百姓们不能进府里惊扰,但是容宁的坟就在城外的黄石山坡啊。
别问百姓们怎么知道的,这些天衡玉找人设计墓碑设计坟墓,有负责这件事的工匠无意间提了一嘴,结果第二天就传得满城皆知。
容宁祭日这天,百姓们穿着素色衣服出城,提着装有香烛的篮子,默默走去黄石山坡。他们没有嬉戏,没有打闹,像是在赶赴一场非常郑重的仪式。
衡玉坐着马车出城的时候,百姓们也自发地将路让开,没有让她出现被堵在城内出不去的尴尬情况。
管家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这一幕,眼里蕴满了泪水。
衡玉拍了拍管家的肩膀,无声安抚他的情绪。
等到他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衡玉才吩咐外面的人道:“这个天太热了,命人备些梅子汤和绿豆汤,到时候在城门口和黄石山坡那里分发给百姓们,免得有人中了暑气。”
交代好所有事情,衡玉从袖子里取出竹笛,递到唇边垂眸吹奏——
这就是她祖父、小叔和父亲他们誓死也要守护的百姓啊。
一路渐行,马车终于抵达黄石山坡。
衡玉跳下马车,慢慢往坡顶走去。春冬他们提着祭拜用的东西,跟在她的身后。
曾经的孤坟已经被修得肃穆大气。
石碑竖立在孤坟前,上面清楚刻着“容家军将领容宁”这几个大字。后面还跟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是衡玉亲自为容宁写的墓志铭,着重介绍了容宁这短短二十几载寿命里取得的成就。
他这一生虽然短暂,但精彩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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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完容宁后,衡玉陷入新一轮的忙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