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这才笑道:“多谢这位官兵大哥。我到时候会住在平城最大的酒楼,你去那里找我肯定能找到。”
她又一拍掌,补充道:“对了,我听闻州牧喜欢音律一道,在下正好格外精通音律,还寻到一把名琴。州牧大人示钱财如无物,不会贪图我的金子,但可以与我以音会友,相比此事能成一桩美谈。”
士兵的神情顿时意味深长起来:这家伙上道啊。州牧能因为一箱金子见她吗?不能。以音会友可就不一样了。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就要将胡云带走。
胡云刚刚被衡玉秀了一脸,现在才想起来挣扎。
衡玉突然用力一扯他的袖子,不高兴道:“你这家伙,给我在牢里安安静静等着,我定然会想办法把你骗去的那箱金子要回来的。”
胡云被她拉得一踉跄,听懂她话中的暗示后,顿时放弃挣扎。
小半刻钟后,城门口再次恢复宁静,衡玉他们这个商队顺利进城,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落脚。
胡家的事情闹得很大,衡玉在酒楼里稍稍打听一番,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件事说起来,居然与容家有几分关系。
容老将军坐镇边境十几年,能取得无数战功,除了他本身的领兵能力卓越外,还因为他培养出了一支不逊异族的军队——容家军。
这支队伍由容老将军一手打造,虽然他从未刻意把这支军队培养成私兵,但不可否认的是,军队里很多将领都是由容老将军一手提拔上去的。所以在容家出事后,军队里有不少将领都出现了更换调动。
这么一大块肥肉摆在这里,乐家人非常眼馋,于是他们派了一个叫乐成景的男人过来,想要让他进入容家军里掌权。
这个叫乐成景的人,能力还是有的,但贪污好色这些毛病也全都有。
他来到平城后,接连在并州牧和容家军那里受挫,郁闷之下独自一人去酒楼里喝了些酒,醉醺醺之下,调戏了无意路过的胡家小姐,然后被胡家小姐身边的侍卫揍了个半死。
胡家小姐以为自己只是教训了个登徒子,并不在意此事。没想到第二日,他们全家就被以“与容家有所勾结”的罪名下了狱。
胡云现在回平城,就正好自投罗网了。
……
侍卫长的眼睛都要气红了,愤愤一拍桌面:“乐家人居然也敢染指容家军,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是欺人太甚了。”衡玉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幽幽道,“这个叫乐成景的,似乎是乐成言的堂弟吧。他既然敢来平城,那就让他把命留在这里吧。”
侍卫长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随后又兴奋起来:“小姐,我们要出手吗?”
“当然不。”衡玉微笑,“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乐家送来这么一个人。”
杀乐成景,彻底施恩收服平城胡氏,以及把并州牧拉上她的贼船。
这三件事完全可以一起进行。
乐家人果然来得正好。
为了感谢乐成景,她会考虑让对方死得痛快些的。
衡玉压住唇角笑意:“接下来我们就在城中耐心等待,看看并州牧会不会接见我了。”
要想鱼能上钩,垂钓的人必然要多些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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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牧是个性情肃穆的中年人,治府严谨,最不喜欢府里人高声喧哗。
所以,州牧府每到入夜都十分安静,下人们行走时会刻意压低声音。
但今夜有些不同,州牧府西侧灯火通明,琴音靡靡之间,男女欢笑嬉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并州牧跪坐在桌案前,正点着蜡烛处理公文,耳边隐约能听到这些嘈杂声。
他凝视着公文半晌,实在看不进里面的文字,脸色慢慢转为铁青。
不多时,外面有人敲门进来,是他最信重的幕僚:“州牧,乐成景那边想要您把胡氏女从狱中提出来,送到他的院子里。”
“他想做什么?”并州牧沉声问。
幕僚苦笑:还能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并州牧冷笑:“平城胡氏虽然没落了,但也是士族。现在罪名未定,他就敢染指士族女,乐家果真是好生霸道啊。你去回他,此事不允,我容忍他捉拿胡氏已经是极限。”
幕僚跟随并州牧多年,很了解他的性子,并不奇怪他的处理方式。
只是……
幕僚忍不住轻叹:“州牧,您能坐上如今的位置,离不开容老将军的提携。陛下本就对此颇为忌讳,若是再得罪了乐家,我怕乐家会从中作梗。”
到时候,州牧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了。
并州牧凝视着身前跳跃的烛火,声音冷肃:“我已经退让,也已经示好了。但乐家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再退让再示好下去,到那时候,他到底是一州州牧,还是成了乐家听话的狗?
幕僚无力苦笑:这件事还真是无解啊。
幕僚不想气氛再这么沉闷,换了个话题道:“说起来,州牧有段时间没请周乐师过府弹琴了。”
“府中西侧的靡靡之音从未停过,我哪里还需要另外找人?”并州牧有些置气,说完沉默片刻,才解释道,“周乐师近些日子染了风寒,不便过府弹琴。不过你提到弹琴一事,我倒是想起来前几日士兵上报的一件事。”
“是那位被欺骗了一箱金子的少年吗?”幕僚想到这件事也觉得好笑,出声打趣道,“州牧,您虽然不缺这一箱金子,但见见那位少年倒是无妨。”
并州牧平静道:“我觉得他的来历有些古怪。能随手拿出一箱金子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你去打听打听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平城,如果他的身份没有异常,倒是可以考虑一见。”
衡玉并不知道这位并州牧在跟幕僚谈论她,她现在正坐在酒楼里,抱着酒坛子,满脸委屈。
酒楼掌柜哪里见过如此清俊的少年,给少年送酒时,实在压不住好奇心,打听起她闷闷不乐的原因。
衡玉抬手扶额,把“家中嫡子不受重用,父亲想要把家业传给庶兄”的故事删删改改说了出来。
在掌柜问起她的身份时,衡玉轻叹:“这样的丑事遮掩都来不得,我怎么敢随随便便说出自己的身份。还好我外祖家势力很大,母亲能够护住我。”
掌柜表示理解,还很大方地送了衡玉一坛酒。
“平城的民风真是淳朴。”衡玉感动道。
掌柜顿时与有荣焉。
第二日,幕僚派人去查衡玉的身份。
看着这呈现在他桌案前的资料,幕僚神色复杂,迅速跟衡玉共情了:这位少年的境遇,居然与他如此相似。只是他外祖家早已没落,母亲没能护住他。
不过,虽然共情了,幕僚还是打算亲自去见见这位少年,试探下对方的来历和身份。
这天上午,衡玉在平城里四处走动,跟商铺掌柜打听价格等,一副经商新手的模样。
“去去去,一边去,你打扰到我们开门做生意了。”这家的掌柜被问得烦了,直接挥手把衡玉赶出去。
再一次无功而返,衡玉也不气恼,握着她的折扇继续往下一家商铺走去。
突然,身后有个中年男人轻笑着道:“小兄弟,经商可不是你这么经的。”
衡玉愣愣转过身。
看清中年男人的模样时,她就知道第一条鱼顺利上钩。
“不是这么经的?”衡玉苦恼道,“可我问起族中掌柜,他们就是这么教我的。”
幕僚心生怜悯:这个少年都没意识到他被族中掌柜戏耍了。不用多想,这肯定是少年的亲爹指使的,就为了不让少年做出名堂来。
于是幕僚的声音更温和下来,提点了衡玉一二。
衡玉听得连连点头,眼睛亮得惊人。
幕僚是不承认自己颜控的,但看着少年这副活泼的模样,他心下也高兴。
衡玉非常感激他,于是表示要请他吃饭,顺便请他多指点自己一二。
等这顿饭吃完,幕僚虽然还是不知道少年的身份,但从少年隐约间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幕僚已经足以确定少年绝对出身清河的世家大族,他想求见并州牧,纯粹是想并州牧给他的生意行个方便,以及少年人对英雄的仰慕之情。
目送着幕僚心满意足离开,衡玉用折扇敲击左手虎口:跟聪明人说话真好玩,她明明什么都没透露,聪明人却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看来最迟后天,她就能见到那位并州牧。
第11章 王朝因我兴替11
回到酒楼,侍卫长过来向衡玉禀告,说已经打点好牢房里的人。
衡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段时间里,衡玉虽然没出手把胡云从牢房里捞出来,但一直命侍卫长伪装成胡家亲戚,拿钱过去打点牢房,让胡家人在牢房里能住得更舒服些,不遭什么罪。
“今日已经见到了想见的人,明日你随我出去采买东西。”在侍卫长离开前,衡玉吩咐道。
第二日上午,衡玉带着几个侍卫,用幕僚教的办法跟平城商铺的商家们交涉。在平城里晃了大半天,就把绝大多数想买的东西都买齐全了。
幕僚派去盯梢衡玉的人还没撤回来,当他收到下面人呈上来的情报后,幕僚就算极力压制,还是忍不住露出微笑:这个少年还真是一点就通,资质过人啊。
“不知子修因何事高兴?”在旁边办公的并州牧眉梢一挑,好奇问道。
听完幕僚的复述,并州牧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这整件事有几分凑巧。
他心下存了疑,也对那个少年起了几分探究的兴趣。
“他不是想进州牧府以音会友吗?就明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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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薄的春光洒在庭院里。
并州牧坐在庭院的凉亭里喝酒打发时间。
隐约之间,外面传来府中下人的声音:“公子里边请。”
并州牧偏头,顺势向院门方向看过去。
抱琴而入的少年逆光站立,神情从容淡然。
一身墨色缎子衣袍极合身,袖口和领口各用银色丝线镶边,衣摆处有大片精致的竹纹样式。
玉袍挂在少年的腰间,在少年抱着古琴走动时,玉佩稳得从未出现过丝毫晃动。
——这样沉稳有度的气质,与幕僚所说的“澄净明朗”完全不同。
“州牧大人。”来到凉亭底下,衡玉俯身行礼。
“进来坐吧。”并州牧的声音冷淡而富有压迫力,“你我今日是以音会友,若是你弹奏的曲子不合我心意,接下来的事情就免谈。”
衡玉微微一笑,眉眼如山间早溪般净澈:“那在下就献丑了。”抱琴走进凉亭里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