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喜欢只是为了给他增添烦恼,那么它就是个需要纠正的错误。
“我明白,排长,我以后不会再问了。”
我疲倦地说。我不想再逼他了。我没有这个权利。
“你说过要我断了念,我听你的。以后,我的这些事,你也别管了。”
他看着我,眼神十分陌生:“什么意思?”
“我和你以前说的战友不一样,我天生就是这种人,你不可能把我管回你说的正路上。你管不了,我也改变不了。你说我喜欢上别人了,就当是那么回事吧。但是你放心,就算我喜欢别人,也不会抹黑连里的名誉,丢你的人。”
现在的我回忆起来,当时为什么那么说,已经是一个遥远的记忆,不可考了。也许是年轻不懂事的鲁莽,是叛逆不可控的愚蠢,是心灰意冷的自暴自弃,或者只是为了狠狠给自己一刀,死个痛快。
我转身离去,快走到门口,听到他在后面问我。
“什么时候”
我站住了。
“我去仓库的时候?”
我没回头,破罐子破摔地默认。
可怕的寂静,听不到他的声音,我忍不住转过身,他忽然从枕头下扯出一叠信封:“那你为什么还要写这些信?!”
信封下雨一样散落在地,上面的每个字我都知道,都是他在仓库时我给他写的,信里写尽了我的思念!
我呆住了。他一封都没回,我以为他没收到,原来他全都收到了。
“我回来那天,你为什么骗我?”
他继续问,声音并不高,却比他爆发的声音更冷酷、更可怕。
看到他的表情,我以为他会过来揍我。
他没有过来揍我。一个东西飞来,我下意识地接住,看清它的瞬间,我心如刀割!
打火机上面还留着他温热的体温,不知道在手里攥了多久。
他只对我说了一个字。
“滚。”
第43章
站在医务室里,我大脑一片空白。
走在营区里,碰见了和焦阳在一起的指导员,焦阳不舒服,指导员让我送他去医务室拿药。焦阳和军医说着话,军医开了药,他们在说什么,我们怎么回到的焦阳宿舍,我都没有印象。
指导员命令我晚上留下照看,他走了以后,我躺在那张睡过的床上,现在这里铺着一床铺盖,不知道是谁的,我也不管是谁的,行尸走肉一样地躺在那,盯着屋顶白炽的日光灯管。
焦阳几次跟我说话我都没听见,他用手在我额头探了探:“不烧啊,怎么了我的通讯员,到底你生病还是我生病啊,怎么你比我还蔫?”
我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他见我不接茬,也没怪我,我说:“副教,你不是不舒服吗。赶紧睡吧。”
焦阳笑笑:“是不大舒服,不过我睡着了以后你可不准走啊,要是半夜我难受起来找不着人,你麻烦可就大了。”
“不会的。指导员有命令。”我麻木地说。
焦阳没再说话,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会儿是空白,一会儿是刚才的一幕幕,人在这,身体已经是一副空壳。等我回过神,发现焦阳一直坐在床边,看着我的脸。
焦阳对我笑了笑:“你刚才不在,是不是找你排长去了。”
我没回答他,焦阳凝视着我:“怎么了,有心事?”
“副教,你快睡吧。”如果不是指导员的命令,我不会在这里待着。
“真不知道你是我的通讯员,还是我是你的通讯员。”焦阳说,躺回了他的床上,熄了灯。
我睁着眼睛,直到半夜。
头像炸开般地疼,不知什么时候迷糊过去,梦中都是凌乱的片段,是那个打火机碎成一地的碎片……
突然我被动静惊醒,一个人在摸我的身体,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身上,我条件反射地要将他一脚踹开,他紧紧地抱住了我,用沉重急促的气息喊我的名字:“……云伟……!”
我的血一下子涌到脑门。
“副教,你!……”
透过窗外的路灯,我看到一张被情欲笼罩的脸,那张脸和白日判若两人,焦阳见我醒了并不松手,仍然紧紧地抱着我,喘着粗气:“云伟,我喜欢你,从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了。”
我脑袋嗡嗡作响,震惊和恼火让我狂怒,如果不是他是一个少校,我是一个列兵,顾忌着动手的后果,我早就一拳把他从我身上揍下去,我克制着自己搡开他:“副教,你说什么胡话!你放开我!”
他没有放开我,反而抱得更紧。他喘息着说:“对不起,吓到你了。我知道你是,我也是。”
我一阵僵硬,厉声喝:“你快放手,再不放我动手了!”
他根本无视我的威胁,而我很快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我知道你喜欢杨东辉,在我战友那的澡间,镜子上你写他的名字,我看到了。你枕头底下放着他的照片,我也知道。”
我蓄势的拳头和身体一下绷紧了,有一种秘密被发现的惊惶感,我真的没想到,原来焦阳早就发现了。否认是没用的,以焦阳的能耐,他想抓住这个把柄易如反掌,我怕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兵,闹大了大不了脱军装回老家,可是杨东辉不同,他是排长,干部,重点培养对象!就算他什么也没做,在部队一旦传出了这种传闻,前途就完了,我可以想象他要面对的是什么,组织谈话,没完没了的调查,四起的流言蜚语,异样眼光,就算最后能给他一个公正的调查结果,他在部队也待不下去了,这会变成他永远的耻辱。
“你想怎么样?”我狠狠地攥着焦阳,一把揪住他,“你他妈要是敢乱说,你的事我也会抖出去,让你在部队也完蛋!”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们这样人不容易,我要是想害你,不是先害我自己吗?”焦阳苦笑着,他的手抚摸着我:“我要不是太喜欢你了,怎么会把实话告诉你,傻子……”他的呼吸越来越粗,越来越重,他痴迷地看着我,紧紧抱住我,解我的皮带:“云伟,你真帅,喜欢我一点好吗……”
第44章 焦阳
我一把攥开了他的手,焦阳没再勉强,他隔着军裤抚摸我的那个部位,我承认,那股窜上来的异样感让我在一瞬间脑子发热,呼吸发沉,他的手很有技巧,像带着魔力点着我身上的火,我的炮管从来没有被别人的手这样弄过,这种陌生而强大的刺激让十八岁的我在那一秒之间昏沉而难以抵抗,血气方刚的年纪和一直憋挺无处释放的欲望,在这种刺激下简直是致命的。焦阳显然很有经验,他知道怎么撩拨我的冲动,我的下体在裤裆里硬了,他再一次试图拉开我的拉链,并且把头埋下去,我突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突然惊醒,操他妈的,我在干什么?!我猛然起身,把焦阳一把搡翻在地,他没有防备地跌倒在地上,我喘着粗气站起来,胡乱塞着衣服,劈头就走,走前扫了地上的焦阳一眼,他没有起来,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发怒也没有挽留,看我离去并没有阻止,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失望,伤心,和无可奈何,我的满腔愤怒在看到他眼神的时候软化了下去,这眼神我何尝不是那么熟悉!
我转头拉开门走了出去,把这场荒唐关在紧闭的门后……
厕所里,我凶暴地自我惩罚般地拉着炮管,释放了那硬得难受的玩意儿,看着满手的液体,脑子里充满了懊恼和沮丧。对焦阳我不是没有察觉,但是真没想到在营区里他就敢有这样的举动。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可是刚才也硬了,我恼恨自己没有克制住来自感官的刺激,如果刚才真的和焦阳发生了什么,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杨东辉,我还怎么光明磊落地对这份爱情问心无愧!
肉欲和情感,诱惑和抵抗,摆在当时那个年轻军人的面前。直到今天,我都感激当时的自己,没有亵渎自己的爱情。
走到杨东辉门外,我摸着墙根坐在了地上。
临近过年,夜间巡查管理很松,不会发现我。即使查了,他们知道我在焦阳宿舍留守,不会查我的空铺。
一墙之隔就是排长的呼吸,我无声地靠着墙根,只有坐在这,距离他的呼吸咫尺之隔,我才能感觉自己仍然属于这里。
我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抚摩着它,背后冰凉的墙体,隔开了我和我的排长。
我在他的门外坐了一夜……
早饭前的跑操,杨东辉在队伍前号令。黎明的微光里他的面容很遥远,威严的号令声一如往常,但我还是听出他嗓子的涩哑,那是连续抽烟造成的后果。
听着他用沙哑的声音带着口令,我沉默地用眼睛追随着他,但我所在的位置如同成为一个死角。
我们跑过训练场,跑过警备区里横平竖直宽阔的大马路,跑过沐浴在晨光里的机关建筑,跑过主楼前“八一”五角星军徽。我想起刚刚来到这个军区大院时,那时我还在通信连,也是清晨在这里遇见杨东辉带着警卫连跑操,那时我们刚刚亲近,他边有力地喊着口令边看到我,他会用笑意一闪而过的眼睛和我打招呼,然后跑过我的身旁,而我目送着他挺拔的背影,在心头咂摸着这丝甜味度过一天,盼望着第二天的清晨快点来临。
现在,我在他的队伍里,他的背影就在我的前方,依然挺拔矫健,雄壮的口令声依旧,但他头也不回,不再有他含笑而过的眼睛……
早饭后的训练是二排长带的,那一天都再没见到杨东辉。二排长告诉我们排,杨东辉有迎外任务,跟连长外出了。作为军区警卫连的门脸,杨东辉经常有各种迎外任务,包括军事表演,领导接待,军地交流活动,还有部队媒体的访问。
操课结束后,在回班的路上遇见了焦阳。他和平常一样命令我:“通讯员,去政治部领学习材料,分发到连队。”
从他的神色和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昨晚发生过什么。
“是!”我向他敬礼,去了政治部。
他已经习惯了伪装,我也必须学着伪装。
第45章
昨晚踹了他一脚之后,我不知道今天他会怎么样。他是官,我是兵,如果他要整我,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我感觉他不是那种人,但那是我没惹他。在部队惹恼一个干部下场会怎么样,当过兵的兄弟都清楚。但是我也不怕,现在他应该比我更忌惮,何况,我并不想把焦阳想成那种人。想到他昨晚的眼神,我心里也不好受。
午饭后突然突击检查内务,随后全连在操场上集合。焦阳站在队伍前面,脸上挂着一层寒霜。连里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自从焦阳来了,和基层打成一片,从来没有发过火,始终很好脾气。现在,他一向带着笑意的面孔一反常态地板着,眼光冷冷地扫过我们。
“在我来到这个集体之前,我看过资料,这是一个光荣的集体,有战斗的意志和优良的作风。我来了以后,也以自己身处这样一个连队为荣,为傲!但是今天,你们让我很失望!”
他举起手上的白手套,上面沾着一层黑灰。
“这就是你们的内务标准吗?一个军人!连内务都整不干净!有些老兵!还不如新兵连的新兵!我要提醒大家,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你们是军人,军人就应该有军人的样子,军人就应该有军人的作风!地都扫不干净,还谈什么扛枪打仗!现在给你们两个小时,把里里外外都给我打扫一遍,两小时后我再检查,要是再有不合格的,今天的晚饭就别吃了!全体站军姿!”
焦阳厉声训斥,眼前的少校是个十足的教导员,我很难把眼前这个严厉的政工干部和昨晚上的人联想到一起。
解散后,连里抱怨不已。
“这是谁给他气受了,平常也没脾气,今天这是吃枪子儿啦?”“谁敢给他气受啊?上头来的供着还来不及,也不知道哪来的邪火,真倒霉。”
连里的内务虽然不能说完美,但有一个战斗连队作风的连长坐镇,是绝对不敢懈怠的,平时检查内务有些不细的地方焦阳也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也难怪连里有怨声,中午就这么点休息时间,一搞内务全泡汤了。
我没吭声,我们一排的内务在这次检查里没有任何不合格,因为杨东辉管理很严,他的内务要求比内务条例还要高,我们全排在任何一次内务抽查中都是拔尖的,这既是杨东辉的要求高,也是我们一排人的荣誉意识很强,卫生流动红旗就算偶尔被别的班排夺走,也一定要夺回来。所以我们的内务从来都是全连最强的。
但是这两个小时我们还是必须服从命令,重整内务。班里也在埋怨,他们问我副教导员咋了,怎么心情不好撒邪火了,我说不知道,他们说你怎么不知道,你不是他通讯员吗?我说通讯员怎么了,通讯员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嘿,说你还急眼了,这爆脾气。”马刚莫名其妙地看我。
再一次的内务检查后焦阳没说什么,全连解散。
晚饭前,我到了焦阳的宿舍前,迟疑了一下,敲了门,喊了“报告”。
“进来!”他在里面。
我进了屋,对他敬了个礼。焦阳抬头看到我,我们的眼神在沉默中交换了一下,房间里散发着一种尴尬的气氛。
焦阳没说话,我停顿了一下,说:“副教导员,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坐下说吧。”焦阳指了指椅子,他的语气还算平静。
“不用了,我说完就走。”我看着他:“副教,我想请你跟连长说,换个人当你的通讯员。”
焦阳抬头看了看我,从他的眼神里,他并不意外我提出这个要求。
“对不起,我们连长那脾气,我自己提出来,他不会允许。所以,只能来麻烦副教导员了。”
上次连长给过我表态的机会,我表了态,现在我再去提出来不干,依连长的脾气,他是不会同意的。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了,焦阳和我应该都清楚,现在这个通讯员,我没法再干下去了。
房间里是一阵沉默,我没有打扰他,立正姿势站着,等着他的回答。
焦阳抬起头来,慢慢对我说:“你是兵,换来换去,会造成你完成任务不到位的印象,对你影响不好。我在这时间也不长,就快走了,剩下这几天,你就忍耐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