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小木盒紧紧塞到包袱最里层,秦母不由分说的拉过苏锦几乎是拽出了门,而望眼欲穿的秦大虎待终于见着了苏锦的身影,不由得松了口气,说实话,他是真担心这个执拗的小娘子不跟他回县城。
苏锦看着秦大虎欲言又止,秦大虎只当没看见,单臂揽过她的腰抱上了牛车。
秦大虎看着车上坐满的人,跳上车辕,扬着鞭子哈哈笑道:“都坐稳喽,咱们可要进城了!”
李二笑道:“咱如今坐的可是县太爷家里的牛车,赶车的可是县太爷啊!等日后咱可以到处去吹吹,想当初县太爷给咱亲自赶车哩!”
光头疤阴阳怪调:“不过是个县太爷罢了,要是能让皇上赶车那才是真本事呢!”
齐大牛哼哼:“有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光头疤捧着怀里的鸳鸯战袄,豪言壮语:“日后老子要当大将军,你们将来都会以和老子同车为荣!”
齐大牛学他阴阳怪调:“好啊,那老子就睁眼等着看那一天啦!”
车上的人大笑。
秦大虎鞭子一落,牛车缓缓的开动,而一车人就在说说笑笑中度过了这漫长的进城之路,待牛车终于来到了县城外的城门处,这个时候月亮已经上了中天。
此时的城门尚且还是关闭的,城墙上倒是站了两个守门的兵勇,这倒是让秦大虎他们好一顿诧异,经过啦几次血洗,怎么府衙的兵勇还没死的干净啊?
说起这两残兵败勇,也是命大,几次三番还能逃得性命来,的确是万幸。本来他们俩也是心有余悸,逃得性命后本想逃往他乡,可却在这当口他们听闻上头竟又指派了县太爷,还是那打赢了府兵的反贼们,两人心里又有了些小心思,与其逃往他乡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还不如继续在这里搏一把,毕竟所谓富贵险中求嘛。所以听闻秦大会他们会今日进城,他们就特意在城门这里守着,待趁着夜色远远见着牛车的影子,他们心里有数了,大概就是他们了。
两人忙从城墙上下来接应牛车,打开城门后,一人忙问:“来人可是东山村的秦官爷?”
秦大虎愣了片刻,咳了声:“俺是姓秦。”
两人忙跪地:“小的王五/王六,叩见县太爷!”
车斗后一干人凝神屏气,秦母的一个心怦怦直跳,不由的抓紧李二娘的胳膊:“咋外头还有人啊?”
秦父怒目:“别出声!”
秦母忙捂住嘴,车里一行人静静听着车外的动静。
秦大虎从未见过这阵仗,见人给他下跪,慌的忙从车上跳下,一手抓一个拽了起来:“快别这样,这样大的阵仗,俺不习惯。”
王五王六的眼皮抽搐了下,这阵仗还大么?
见着面前五大三粗的汉子似乎不知该说什么的在那杵着,王五忙接过话道:“大人体恤,小人先谢过大人。天色已晚,大人快快上车,县衙的后舍已经让小人两个打扫出来几间,大人这就随小人去歇息去吧。”
秦大虎跳上了车,王五王六牵着牛在前头走,不等秦大虎发问,就将自个的来历身份已经府衙的情况县里的情况完完全全的跟秦大虎说了个详细,秦大虎听他们说的详细又诚恳,再看他们的确不像什么奸佞之徒,这才慢慢放下了戒心。
车斗里的一行人听的也是唏嘘不止,经过了几场动乱,原来他们这些小村子里的人受到的波及还算小的,就这么繁华的县城,原来在这场浩劫之中几乎被毁于一旦!没听的那外头那两人说么,那些官府的官兵进城平乱的对象可不单单是指那些乱党的,攻入了县城之后,这些个杀人杀红眼的官兵们可是见人就砍,管你是不是乱党,管你是男女老少,他们不高兴了,想杀谁就杀谁,想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甚至有的官兵还闯进了民宅去烧杀抢掠,那疯狂的模样,和悍匪可真没啥区别!
这也直接导致了县城人口的急剧下降,仗打完后,昔日繁华的县城如今是十不存一,到处都是血迹,到处都是尸体,活着的人都跑了,没跑的,一部分是心如死灰,还有一部分是年老体弱实在是跑不动了。
听了这些话,秦大虎的拳头紧紧握着,在当官当兵的眼中,百姓命贱如草,让人怎能不恨,不心寒?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如今他身为一方的父母官,他要管的不是一家的生死而是一方百姓的平安,但是,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呢?
第59章
县里的官衙经历了几次大的浩劫,早已不复当日的气派,空荡荡的县衙里残破的砖瓦落了一地,桌椅板凳也胡乱的堆放着,破败的墙体仍旧染着当日暗红的斑斑血迹,哪怕和它隔了相当一段距离,却也仿佛能依旧闻得到那丝丝令人作呕的腥味。
王五眼尖的看见秦大虎那蹙起的眉头,不由忙解释道:“县里经了这数次动荡,衙里当差的人实在是逃的逃死的死,就留下俺们兄弟二人,这不得知大人前来上任,我兄弟二人是白天黑日的收拾,可人手不够也只能勉强将后头的几间卧房给拾掇出来,其他的实在是……望大人恕罪。”
闻言,秦大虎将目光从墙体上暗红的血迹上收回,摆摆手说道:“这些倒不是个事,俺想的不是这些。”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长叹了口气。
这一夜,秦大虎带着乡里乡亲暂时在这县府大衙落脚了,夜里,秦大虎揽着苏锦的肩迟迟的睡不着,而苏锦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眨着眼,不知想些什么的半宿难以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大虎闷如雷的声音有些突兀的响起在这略显空档的房间里:“娘子,我想和娘子你成个家,无论日后的路咋样,我就想照顾娘子一辈子,和娘子好一辈子。”
没有求婚,没有所谓的山盟海誓,若是以往的苏锦听了这话,必定会大动肝火,可如今的苏锦在与秦大虎牵手走过这段朝不保夕的艰难岁月,在战火连绵中几经生死之后,难得还有这样安静的夜晚,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尸体和哭号,这样温暖而宁静的晚上,听着身旁男人郑重其事的说要负担起她的一辈子,虽没有甜言蜜语,虽是这般简单直接,可她的一颗心却在这样的晚上感到了一丝安定。
忍不住将身子往他温热的躯体上依偎了些许,柔软的手轻轻抚上了他长满粗糙茧子的大手,苏锦依偎在他胸膛上,阖上眼睛,轻声道:“好。”
单单一个字,秦大虎却听的眼眶发烫。
反手紧紧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秦大虎暗下狠心,无论时局如何,无论外头的腥风血雨能持续多久,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都会尽他毕生的努力,让他的娘子在他的怀里不受半分动荡的侵扰……
秦大虎和苏锦的结合本就是水到渠成,两人成亲本就在乡里乡亲的预料之中。战乱期间一切从简,他们二人成亲没有大肆铺张,就在这个刚经历了战乱尚处于凋敝状态的县衙里,凑了几桌好酒好菜,请了东山村的父老乡亲们倒也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喜宴。
而王五王六却另有想法,本就在权利场上混久的他们,哪怕只是权利场的外围,他们的政治嗅觉也是非常灵敏的。如今投靠了秦大虎,日后的荣华富贵全都系在这新任县令的身上,他们二人觉得他们应该为这位县令多多谋划谋划。于是,趁着县令大婚之际,他们二人在桃花县仅剩的三个镇里东奔西走,尤其是各镇里有名望的地主乡绅家,王五王六更是一一拜访,毕竟若是各乡里这些有名望的人家能归从县令大人的话,那么新任县令对于这几个乡镇的掌控力会更近一步。所以,在王五王六看来,若是这些个乡绅若能出席县令婚宴的话,那对于县令大人威望的提升绝对是事半功倍的。
然而,世间的事情并非是尽如人意,秦大虎成亲这日,能亲自来道贺的乡绅少之又少,多数人只是草草派了下人来送了贺礼,还有少部分人不仅人未到场,甚至连贺礼都未送上半分,明显的是不看好这位在谋逆造反中上位的县令大人。对此,秦大虎倒是没放在心里,本来他就没想着除了乡里乡亲以外的人还能前来祝贺。
可秦大虎没将他的县令身份当回事,这不代表他手下的刘秀才他们也不当回事。从婚宴开始,刘秀才就盯紧在座的宾客,看着在座的那寥寥无几的乡绅,唇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冷笑。那些个鼠目寸光的小人,总有一天,他会让他们明白他们今日的轻视将会是多大的错误!
桃花县米山镇王家大院,王富贵指着他正房妻子的鼻子直骂:“你这个败家的娘们,年岁不好你不知道?这大鱼大肉的上桌你要吃的投胎不成!”
王富贵的妻子刚欲辩驳,旁边一穿红戴绿的妾室忙接过话茬:“哎呀老爷,您快别责怪姐姐了,姐姐这不想着,那新任县令大婚,咱家怎么着也沾点喜气劲不是?”
听的那小狐媚子添油加醋的颠倒黑白,王富贵的妻子气的七窍生烟,她家老爷最看不起那泥腿子出身的县太爷,如今这番解释,她家老爷不发怒才怪。
果不其然,那王富贵一听,顿时怒火高炽:“那低贱的乡巴佬是个狗屁县太爷!不过是那知府大人的缓兵之计罢了,还真把自个看成了个人物了,老子就等着看他死无葬生之地的那天!”他那在冀州城里的本家兄弟可是说了,千万别让他掺和到这姓秦的这边事来,待到总兵大人回城,便是那姓秦的狗头被砍之时!
王富贵日日在家盼着秦大虎倒霉之日,却不曾想这一盼就盼了三年之久,别说王富贵了,怕就是秦大虎他们也没想到,大渊王朝和匈奴这一战竟一打就是三年多,而且瞧着这战争愈演愈烈的架势,若无一方妥协的话,这怕再打上个三年五载也不是全无可能。
于是秦大虎在县令的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三年,三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但是却足够让桃花县各乡各村的老百姓于潜移默化中认可了如今的县太爷,一些地主乡绅近些时日也开始诚惶诚恐的千方百计的打听县太爷及其夫人的喜好,大小礼物不断的直往县太爷家的后院送,鞠躬哈腰的托着人情就只差在脸上写上讨好两字。
至于王富贵这些曾在心里将秦大会判了死刑的一派,那坚定不移的心如今也有些游移不定了,甚至夹杂了几许惶恐不安。王富贵因着冀州本家势大所以消息较为灵通,如今朝堂的局势是愈发的扑朔迷离了,别说和匈奴的战事愈发的不乐观,就是国内近几年也是烽烟四起,尤其是前两年包括冀州在内的多地遭遇天灾粮食颗粒无收,更是引发的各地灾民揭竿而起,乱党们纷纷响应,朝廷上下焦头烂额难以收拾。不说远的,就说这冀州,前年天大旱,多少百姓饿死,那些饿疯的灾民们当时可是直接攻破了冀州知府府衙,听说要不是那知府大人提前闻讯而逃,只怕会直接被那些饿疯的灾民们给撕了吃了!哪怕之后勉强镇压了灾民,可冀州府衙里的府兵也是十不存一了,别说去找那秦大虎的麻烦了,就是自保之怕都是个问题。
想到这,王富贵脸色变了又变,尤其是想到这仨年来那秦大虎是马不停蹄的扩充兵员日夜整练军队,如今他手上兵员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县之长的限额达到三千之人不说瞧着还各个都是精兵强将,不说别的,就他手下那号称杀魔的那个光头疤,整个桃花县的百姓哪个不知,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神,当初那些灾民一哄脑攻入桃花县,在乱党挑拨下当时那些个灾民想要逞凶作恶时,那光头疤提着把雪亮的砍刀直接就冲进了人群里,待再出来时,整个人整个砍刀都鲜红鲜红的,偏还阴阴的笑着,愣是将那些灾民乱党吓得一哄而散,桃花县由此太平。
王富贵心下沉了沉,若照这个趋势下去,对于这个秦大虎他也不得不早做打算。
红罗帐里,床榻激烈的摇晃,一声狂野的粗吼过后,秦大虎喘着粗气翻身搂过身下颤栗的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