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到底说了什么,快说啊!急死个人!”旁边偷听的陆六婶都忍不住了,“再不说,我打你个兔崽子!”
“哎哟,六婶您轻点!”阿鹏低叫出声,“郎君跟人吹牛皮,说娘子对他情根深种,万事都听他的,叫往东不往西,叫打狗不撵鸡!还说娘子打进门起就热情,恨不能化成猫儿被郎君揣在怀里,走哪儿都要粘着郎君,连香皂也是为了讨好郎君才做出来的。”
陆六婶:“……”
阿飞阿杨:“……”
三个人都说不出话来,或者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家里谁不知道郎君和娘子不对付,虽说林蓉在外头都挺给陆成材面子,可看陆成材跳脚几次,家里人也都看得出到底谁站上风。
这小郎君为了面子吹牛皮他们都能理解,可这已经不是吹牛皮了吧?这是要化身为牛,亲自上天啊!
林蓉差点没笑出声儿来,她说刚才她相公怎么跟见了鬼似的呢,不过这阿鹏到底是胆儿肥了,还是……她意味深长看了眼东院的方向,放轻脚步往正屋那边去了。
阿鹏好不容易尽量说好听点,把陆成材干的事儿说清楚,就赶忙从厨房那边钻出来,左右看了好半天也没瞅见林蓉的身影,忍不住心里忐忑。
明明他是听见娘子屋里有动静才快速溜到这边来开始说的,还特地偷偷瞄了,娘子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啊。
他挠了挠脑门儿,算了,郎君吩咐的事儿他是做了,即便阿飞不说,陆六婶肯定也得偷偷跟家中仆妇说,早晚会传到娘子耳朵里。
反正郎君既然愿意叫娘子知道,也没阻止他跟阿飞说,那也不怕别人知道了不是?反正家里人是不敢往外头去乱说话的。
他没想到的是,陆六婶刚被提拔成管事,正满心想着好好表现,报答娘子的知遇之恩呢,若搁平常,她肯定就闲话出去了,可这会儿知道后——
“你们两个兔崽子不许出去乱说话,娘子待你们不错,若是被人知道了,气着娘子……再说奴仆也不该议论主人。”陆六婶对着阿飞和阿杨警告,主要是警告阿飞,阿杨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不怕他出去瞎说。
外头人不知道,家里人还能不知道?郎君不喜欢娘子,偏偏还这么编排娘子,娘子知道心里肯定得憋屈。
阿飞感觉收到了侮辱,就差指天发誓说自个儿不会乱说话了。
然后陆六婶扭头就跑库房,拉着陆郑氏,私底下把这事儿给说了。
陆郑氏:“……”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大郎是不是干真事儿不行,憋屈疯了?
第24章 心里发虚,两眼发懵……
叮嘱过陆六婶万不可将这话再说与别人听,陆郑氏叹了口气,叫林娘子去跟阿鹏说,叫他闭紧嘴巴,别再添乱了。
林娘子是个温软性子,只到底在大户人家呆久了,也不是一点心计都没有,闻言略有些担忧:“老夫人,叫家中奴仆不乱说话并不费事,只是……此话郎君已经跟外人提起,只怕……瞒不住。”
在林娘子看来,家中还无缘得见的郎君实在是有些莽撞,哦你想拿媳妇和炕头那点子事情吹牛皮,若真是乡下汉子和婆娘,不在乎这点脸皮也就算了。
可来福客栈在颍州府不大不小也勉强能算富户,瞧着如今采买奴仆也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以后来往都是体面人家。
这话要是传开了,以后娘子的脸面往哪里放?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定要笑话娘子孟浪,说不准还要耻于与娘子为伍。
可这话林娘子没办法直白跟陆郑氏说,一来郎君才是主人家的儿,即便是娘子管家,当媳妇的还能掰得过郎君?
所以她只能隐晦些把话给说明白:“奴私以为,以后您少不得要带娘子出门做客,到时您对娘子表示的看重些,娘子倒是应该也能少些尴尬。最重要的还是林秀才家里得有个交代,女郎家的教养……对读书人家是顶顶重要的。”
你说郎君吹什么牛不好,非得吹小娘子看见他死命往上贴,哪怕是自家娘子也没得这般做的,人家还不想着女郎家里没教养吗?
陆郑氏本来只是恨铁不成钢,还颇有些觉得儿子打肿脸充胖子的哭笑不得,听林娘子如此一说,猛地就觉察出不对来,这话有道理啊!
她立时就有些着急:“这可如何是好?这个浑儿,真真是要气死我和他爹!”
林娘子可不敢叫陆郑氏急坏了,赶紧安抚:“也许是奴想多了,毕竟颍州府的百姓多淳朴,许是不会想那么多?不若您问问娘子,若是娘子能回家先跟爹娘说说,叫他们别信谣言,许是没那么严重。”
林娘子过去的主家是扬州府的高门大户,正是跟小青梅嫁的谢家齐名的马家,所以她考虑事情,下意识就从后宅心计上寻思了,实则没那么严重。
颍州地处扬州和苏州之间,比不得苏杭的繁华,这里除了州府大人杨家和开商行的于家并着富商程家,没什么太展扬的人家。
杨家家眷不多,不怎么爱出来交际,程家则是纯粹的土大户,靠着码头和镖局起家的,都没那么多心思,于家更不用说,于家大郎跟陆成材交好,更不会乱说话。
即便是乔二郎和秦二郎说出去,无非也就是陆成材在狐朋狗友之间被打趣一番,顺便羡慕一下他这该死的正桃花。不会有人拿林家教养和林蓉的上赶着说事儿,真要有人说酸话,顶多是觊觎陆成材那张俊脸却不能嫁给他的姑娘们私底下说几句酸话不得了了,前提是能传到她们耳朵里的话。
所以陆成材才敢这么大吹大擂的把牛皮吹出去,若真跟林娘子担心的那样,他不可能这样吹,甭管将来如何,林蓉现在加紧陆家,就是陆家人,陆家人……都护短着呢。
这也是陆郑氏一开始没觉得如何,被林娘子一说吓一跳的缘故,估计陆成材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转折,他正得意洋洋在屋里翘着二郎腿,听阿鹏禀报呢。
“你说没看见娘子?不是叫你瞧准了再说吗?”陆成材瞪阿鹏一眼。
阿鹏有点委屈:“奴真是瞧着娘子往厨房去,才开始说的,还因为拖拖拉拉不肯说正题吃了陆六婶一瓜瓢呢。”
“那她就有可能是听见后,又换了方向啊。”陆成材摸着下巴思忖,“得了,你去库房取一壶好酒,再叫陆二叔给我准备几个下酒菜,等那小娘皮回来我试试不就知道了?”
阿鹏:“?”您要试什么?试会不会挨打?哦,那喝点酒是能疼的轻点。
“郎君放心,奴去找二叔要一小坛子烈一些的,定不会耽误了您的事儿。”阿鹏自认为明白郎君的心思了。
陆成材满意点点头:“懂事,烈酒……好啊!”说不准能把那小娘皮灌多了,为所欲为……嘿嘿嘿。
眼瞧着外头太阳嘴儿才刚开始往西咧,陆成材总觉得时间走的太慢,恨不能一眨眼就是天黑。
林蓉干嘛呢?她正跟陆有福请教家里奴仆的情况。
“如此说来,陆大相当于家中的管事和来福客栈的掌柜,陆二和陆三管着客栈厨房,陆五负责客栈里各种物什的更换和洒扫,陆六负责采买,同时管着跑堂?”林蓉听陆有福介绍完了家中原先的人员后,如此问道。
陆有福摸着小胡子点头:“对,不算今日进门的奴仆,家中原先有仆妇五个,陆大陆二的家眷就住在旁边,陆三……婆娘没了,只有个小子跟着老子在厨房打下手,陆五没成亲,剩下就是跑堂的仆从四个,洒扫的仆从两个,还有阿鹏阿飞和阿杨三个半大小子。”
林蓉皱了皱眉,她已经仔细探查清楚了,客栈是三层,天字号房在三层,共计六间,地字房在二楼,共计十间,人字房也就是大通铺共计二十间,都在一层。
往后走,陆家隔壁的两座小院子,中间被隔开了三座小院子,左边是一座大院子,算是四个贵宾小别墅,如此多的房间,别说跑堂人少,洒扫才两个?
“阿翁,客栈可曾收到过客人的抱怨?”林蓉隐晦问道。
陆有福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忙的时候,阿鹏几个人也要去前头,倒是不曾有太多人抱怨,只有时候可能热水和饭食供得不够快,招了几回骂。”
林蓉觉得,没叫人骂客栈脏,她都已经挺惊讶了,毕竟打扫的人那么少,就算是累死也没办法特别仔细。
她想了想道:“如此的话,客栈里马上就要换一批东西,阿翁可否跟陆五也说一下,听我和相公派遣?”
陆有福摆摆手:“这有什么难的,有事情你直接吩咐陆五就是,他不敢不尽心。”
除了陆大被他放了契外,其他几个都是死契的仆从,陆有福夫妇再和善,也不会由着奴仆不省心,家中奴仆可能规矩上不好说,听话都是听的。
“嗯,那我就放心了,阿翁只管看着,不出十日,客栈必定焕然一新。”林蓉算是不动声色将家中大权捏在手里,笑道。
陆有福倒是不觉得儿媳妇这样不好,毕竟他娘子也是个强势的,前头客栈就够他忙得了。
他只略有些好奇:“你打算做什么?那什么计划……书里虽然写了,我年纪大了,还是不太明白。”
“这样跟您说吧,等阿婆把库房清点出来,看看还有多少物什和布匹,首先要让仆从把客栈仔细的打扫一遍,犄角旮旯也不能放过,然后从天字房开始,分批次把被褥换成新的薄被,再把房内不用的东西扔掉一些,添置些更方便的比如夜桶和淋浴这些,并且天字房和地字房内提供拖鞋和浴袍,可以让客人们住的更舒服些。”林蓉尽量简单点把第一步的计划说了,“后面的事情就不着急,离放榜还有一个半月,到时候咱们办一场别开生面的闻喜宴,定能把客栈名声打出去。”
陆有福还是有些不明白:“这些我都看到了,可是这个夜桶到底是怎么做的,这……如厕在屋内,毕竟是有味道的,还有淋浴,是怎么个意思?浴袍我倒是懂,可拖鞋是什么?”
林蓉也不嫌麻烦,仔细跟陆有福解释:“夜桶每天都要仔细用香皂液洗刷,半年换一次,不会留味道的,淋浴……就跟下雨一样,人可以站着更方便些清理身体,至于拖鞋做出来先给您和阿婆两双,您穿来试试就知道了。”
“如此甚好。”陆有福就是这个意思,他嘿嘿笑出来,没得客人们用上了,开客栈的老板反倒跟土包子进城一样,啥也不知道的道理嘛。
他还想说什么呢,自家娘子风风火火进来了。
“阿蓉,你们谈完了吗?阿婆想跟你说点事儿。”陆郑氏看也不看陆有福,急急道。
林蓉瞧林娘子的眼神,大概知道陆郑氏要说什么,她赶紧起身:“那我就先跟阿婆出去了,明天叫陆六婶带人先把拖鞋和浴袍做出来,先给您和阿婆试试,等跟陆五商量好了,那夜桶和淋浴也都先紧着正屋装上。”
陆有福只来得及点点头,陆郑氏就拉着林蓉出了门,二人来到桂树下的架子底下,叫林娘子盯着周围,她拉着林蓉的手,突然有点难为情。
“阿婆是想跟我说相公出门做客的事情?”林蓉善解人意先开口问道。
陆郑氏诧异:“你知道了?哎……大郎他,他着实不懂事儿,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还是先跟林家说说,别叫你爹娘跟着生气,我这就叫人打那浑小子一顿。”
“阿婆想哪儿去了,做娘子的,体贴周到伺候相公,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林蓉脸上笑容温婉的叫林娘子后背有点发凉。
林娘子恍惚寻思着,上午跟她们说话那个,貌似不是这般温婉的小娘子啊!
“相公要脸面,少不得说话……有些夸大,我并不在意。”林蓉适时略低下头,语气有些失落,“不管什么时候,我也会好好待相公,不会叫人觉得相公所言不实,只要……相公不那么厌烦我,我就满足了。”
林娘子目瞪口呆:“……”
她不是为了林蓉这莲言莲语吃惊,在大户人家后宅,基本上能活得长久的,这算是标配技能,她只是感觉……娘子这演技,这心计,竟然只是半农半商泥腿子家里的娘子,真真是浪费哇!
陆郑氏不知道又有个被林蓉这演技折服的(第一个是陆大郎),她只觉得叫林蓉劝得无处不妥帖,只剩对儿媳妇的心疼了。
如此一来她就更不能放过陆成材:“只要别叫你爹娘误会就好,对大郎你可不能一直顺着,那浑小子他……还是欠收拾,以后还要你多多劝着点他,这顿打是不能少的。”
不打,他永远记不住嘴上该有把门儿。
林蓉心里笑得直打滚,她总觉得这是陆成材自找的。
可面上她还是有些为难和不知所措,她做出思量的模样,略沉了沉才继续道:“阿婆息怒,不然这样?容我先跟相公好好说说如何?这次就先饶了他,若是……若是有下次,再打不迟。虽说不打不成才,可仆从犯了错都能有第二次机会,相公到底是郎君,阿婆给相公留些体面可好?”
陆郑氏不知不觉被林蓉轻言细语的就给说歪了楼,这事儿铁板钉钉成了犯错,还是该狠狠打一顿的错,既然如此,怎么能饶?
林蓉有句话说到了她心坎儿里,对浑儿嘛,就是不打不成才!过去就是她和陆有福太过娇惯着大郎,才会叫他有了纨绔的名声,惹得好些人家闲话一箩筐,娶媳妇跟西天取经一样难。
可看儿媳妇面上的忐忑,陆郑氏强忍住心底的怒气,想了想拍拍林蓉的手:“好孩子,你是个懂事儿的,以后大郎就交给你了,他若是不听话,你跟阿婆说,往后阿婆绝不纵着他,这次的打不能免,给他记着,若是还有下次,加倍打!”
她就不信了,错了就得狠狠挨打,大郎还敢一直不懂事儿。
林蓉抿了抿唇忍住笑:“是,我记住了,阿婆别气了,相公肯定不是故意的。对了,库房清点到哪儿了?不如我跟您一起?”
“差不多了,本来也没太多东西,好些都是该扔的,有林娘子帮着,太阳落山之前就整理好了,你就别进来再招土了。”陆郑氏见儿媳妇懂事,更不愿意她劳累,瞧着儿媳妇这是已经洗漱过的模样,索性不叫她再沾手。
林蓉知道陆郑氏不说虚的,她也不跟陆郑氏客气:“那我跟陆六婶叮嘱些事儿,顺便找陆五说说别的,辛苦阿婆了。”
“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尽管去忙你的。”陆郑氏自觉解决完一桩心事,如今浑身是土也不好去找陆成材私底下算个账,只拍拍尘土站起身,带着林娘子利索回了库房。
林蓉瞧了眼天色,见还早,也不着急去收拾陆成材,脚步一转,往厨房去了,猪油还没看呢。
因为只有四个灶头,还要晾凉了才能倒进瓦罐,所以这一天下来,猪油只熬了七罐子出来,眼下还不到做晚食的时候,陆六婶跟阿飞和阿杨还在忙着呢。
见林蓉进来,陆六婶赶忙迎上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这才笑着问:“娘子怎么过来了?”
“看看六婶你们一天能熬多少出来,我好对接下来的数量心中有数,估计明天就得有人上门。”林蓉也不瞒着,说完也跟着笑了,“这味儿真香,猪油渣撒上磨得细细的盐巴,就是特别美味的一道菜。只可惜韭菜已经过了季,不过用菜豆和笋切碎后,跟油渣放在一起,包大包子也非常好吃。正好今天新来了这些奴仆,叫他们吃顿好的吧,也算是欢迎他们进陆家了。”
陆六婶瞧着阿飞听得直留口水,笑眯眯点头:“听娘子的,不只是笋,油菜和鸡毛菜也正新鲜,奴拌馅儿还算是拿手,今天吃包子,不若一会儿叫阿飞给您送些过去常常鲜?”
“那就辛苦六婶了。”林蓉点头。
她也是被自己说馋了,这时候的包子还没那么多复杂的手艺,就是厚皮多馅儿死面的包子。虽然没有发酵过以后那般宣软,却很有嚼劲儿,稍稍加点酱豆汁儿和小葱爆香就非常鲜美。
说完吃的,林蓉没忘了跟陆六婶说正事儿:“这几日先不忙着学规矩,仆从我会请五叔带人去客栈做洒扫,六婶您辛苦一下,从外头多请几个婆子回来做浆洗,咱们家的婢子都由您带领着,明日去我房里,我教你们做些针线活计。”
陆六婶知道这是自己当管事后第一桩正事儿,赶忙点头:“奴记下了,明天一早就过去伺候,只是这熬猪油……”
“让阿飞和阿杨负责就是,阿飞也大了,我觉得他和阿杨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是不是?”林蓉看着阿飞和阿杨问。
小郎君们就喜欢被人认可,不只是阿飞,连阿杨都激动得挺直了身板儿狂点头。
“你们可要对得起娘子的栽培,甭管谁来,都不许轻易进厨房,更不许跟别人多说些有的没的,记住了。”陆六婶显然也清楚,她自个儿也有儿,跟着陆二在后厨呢,笑着提点几句不再有异议。
吩咐完,林蓉也不管阿飞如何激动,缠着陆六婶问该怎么着怎么着,显然阿杨没有阿飞问题多,她叫阿杨跑一趟去把陆五请回来,扭身出去坐在桂花树下的架子底下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