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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武侠仙侠 > 神明的野玫瑰 > 神明的野玫瑰 第59节
  他是万物的起源,是至高无上的光明神。
  然而,他所创造的万物里,却唯独不包括“思想”。
  是巧合吗?
  他连“智慧”都创造了,却刚好漏掉了“思想”。
  还是说,只有人类才有思想家?
  因为只有人类才会从前人的书籍中,学习和传承前几代人的想法。
  神是万能的,他随手就能抹杀一个人,抹杀其意志,使其肉体屈从于他恐怖的威压之下。
  然而,神又不是万能的,他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使其忠于自己,虔诚地供养自己。
  他甚至需要魔鬼去试探人心。
  或许,是他不屑改变。
  但不管是他无力改变也好,不屑改变也好,她的思想至始至终都是自由的,没有屈从于他强大的神力之下。
  这是事实。
  即使她的五脏六腑都在因为他的吻而欢喜颤抖,即使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因为他的偏爱而嘎嘎发响,即使她恨不得像看见主人的猫咪一样,讨好地磨蹭他的脸庞,但她的思想始终是清醒、冷静乃至冷酷的。
  她发不出声音,却能用讥嘲而挑衅的目光凝视着他。
  当然,他可以让她闭上眼睛。
  可除了眼睛,她还有眉毛、两颊、鼻子和嘴巴。感谢他精湛卓绝的造物手艺,人的五官是如此灵活,可以轻而易举地组合出数十种表情,总有一种表情能表达她的轻蔑和嘲讽。
  艾丝黛拉闭着双眼,往前一倾身,双唇微张,主动迎接了他掠夺般的吻。
  她不再害怕他了。
  对她而言,亲吻只是个游戏而已,跟在花园里捉迷藏没什么区别。
  既然他喜欢她的吻,她完全可以像打发饥肠辘辘的小狗一样,随手施舍给他。
  第56章 神堕落【新增2……
  助手在门外徘徊了很久。
  除非必要,他不想打扰现在的阿摩司殿下,却又不得不来打扰。
  暴雨下得太久了。
  至高神殿本身就是一片立于淡蓝色湖水之上的建筑群,暴雨连续下了一个星期,外殿花草树木的根部已经全被雨水泡烂了。
  原本永不日落的主祭坛,也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的黑夜。民间已经开始流传“神堕落”的谣言。阿摩司殿下再不出来主持局面,稳定人心,帝国可能将会出现前所未有的动荡。
  最要命的是,最近不知为什么,民间突然多了不少抨击赎罪券的人。
  助手一直知道赎罪券的事情。
  赎罪券是神殿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一开始各个神殿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大肆兜售赎罪券,只是用来褒奖立功的教士。一张赎罪券,可以让一个信徒死后早点儿升入天堂——至于多早,取决于信徒手上赎罪券的数量。
  除了花钱买赎罪券,捐赠土地也可以换取赎罪券,捐得越多,换得越多。
  有些贫穷的乡镇,完全是靠教士兜售赎罪券发达起来的——富人们都希望自己死后,能够升入天堂,于是拼命地捐钱捐桥捐医院,硬生生把一个小村子,捐成了一座繁华的乡镇。
  因此,助手并不反对教区神殿兜售赎罪券的行为。
  他认为,赎罪券可以让那些赚得盆满钵满却又一毛不拔的商人,笑呵呵地掏出钱来资助帝国的建设;而赎罪券又能给他们带去死后不必下地狱的慰藉,再没有比这更加有效的引人向善的方法了。
  的确,“金钱”和“天堂”挂钩,乍一看是非常之滑稽,可那些购买赎罪券的富人,却是真的给穷困潦倒的普通人建起了一座天堂。不管他们的捐赠是否出自善意,这样的行为都该升入天堂。
  然而,自从至高神殿开始下暴雨后,民间突然掀起了一股抨击赎罪券的风潮。
  不少平民开始在兜售赎罪券的地方捣乱。这就算了,可以对外宣称这是地痞流氓在寻衅滋事。一些身份高贵、研究神学的教授,居然也开始发表抨击赎罪券的文章,称这是亵渎神明的行为。
  王都游乐场的儿童们,也开始传唱一首诡异的童谣:
  “她是罗曼国的一位姑娘,
  拥有一头金子般的长发,
  一个坏人告诉她:
  金币换金发,
  金币换天堂。
  姑娘没了金发,
  也没能去天堂。”
  再加上,至高神殿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暴雨,几位至高神使在主祭坛虔诚地祷告了好几天,都没有任何作用,各种古怪的谣言在民间流传起来。
  有人说,神因为神殿兜售赎罪券的事情怒不可遏,决定惩罚至高神殿的神职人员们,要用连绵不绝的暴雨洗净他们充满铜臭味的心灵;也有人说,颂光经里根本没有记载过这样的神怒,神很有可能不是在发怒,而是堕落了。
  裁判所将散布谣言的人抓了起来,却完全无法阻止谣言继续在民间流传。
  助手以为散布谣言的人是骷髅会的教众,然而仔细调查下去,却发现他们都是王都的百姓,家境殷实,除了去王都的歌剧院看戏外,平时也没有别的爱好。骷髅会的教众都是仇视贵族的贫民,根本不会去歌剧院这么奢侈的地方。
  助手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来求助阿摩司殿下。
  其实,民间开始流传“神堕落”的谣言时,他就该把这事禀报给阿摩司殿下,可他真的太惧怕阿摩司殿下了,仅仅是靠近他所在的屋子,就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双膝阵阵发软。
  他完全无法想象,艾丝黛拉是怎么和阿摩司殿下共处一室的。
  她不觉得,阿摩司殿下的气势特别恐怖吗?
  助手记得,有一回他忘记拿走批改完的文书,折返回去,居然看见阿摩司殿下倚靠在艾丝黛拉的床上看书。
  助手吓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阿摩司殿下看见了他的身影,却毫不在意,一边翻书,一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不用管他。过来睡觉,黛拉。”
  尽管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但助手每次回想起那个场景,都会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昨天,他撑着雨伞路过外殿,还因为回想起这件事而险些一脚踏空,从几层楼高的楼梯上摔下去。
  助手不明白,阿摩司殿下不是拥有了更多的神性吗?为什么欲望反而比之前更加浓重了呢?
  他更不明白,艾丝黛拉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和阿摩司殿下躺在一块儿的?先不提阿摩司殿下特殊的身份,光是那森冷可怖的气势,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他仅仅是站在门外,都能感到两条腿在不自觉打颤,那时,她却面色平静地躺进了被窝里,还啪的一声打掉了阿摩司殿下手上的书,呵斥了一句:“关灯。”
  助手在门外想那么多,不过是在拖延觐见阿摩司的时间罢了。
  可惜,他再怎么拖延,今天也必须见阿摩司。
  助手咬紧牙关,敲了敲房门。
  “进来。”阿摩司殿下冷淡的声音。
  推开门的一刹那,助手就后悔了,因为屋内的画面几乎可以称为……鲜艳欲滴。
  很难想象,整个至高神殿都气氛阴沉时,这里的氛围却堪称旖旎而湿黏,不像是走进了至高神女的房间,反倒是像走进了毒蛇鲜红温暖的口腔。
  助手第一次发现,艾丝黛拉的相貌并不像她的表情那样纯洁无辜。她有一张明媚艳丽的脸庞,只是那光彩夺目的艳光,经常被她故意露出来的甜美笑容压制下去。
  现在,她像个生闷气的洋娃娃似的坐在阿摩司的腿上,眉毛因阴郁的恼火而轻轻抽动着,两颊不知为什么绯红得惊人——那是一种病态的、罪恶的、粗俗的红晕,一下子使整张脸光艳照人。她的双唇也红得不正常,泛着湿乎乎的水光,仿佛两片被雨水喂饱的红玫瑰花瓣。
  ……他进来之前,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阿摩司抬起头,扫了他一眼。
  助手立刻低下头,不敢再打量艾丝黛拉。
  尽管他反应得很快,几乎是阿摩司平静的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间,就低下了头,但汗毛还是因恐怖的威压而根根倒竖。
  阿摩司殿下眼中的压迫感……真的太可怕了。
  幸好他低头的速度够快,不然以阿摩司殿下现在可怕的独占欲……他因为多看两眼艾丝黛拉,而直接丢掉一双眼睛,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事?”问话的却不是阿摩司殿下,而是艾丝黛拉。
  这也是助手非常震惊的一件事。阿摩司殿下有了更多神性以后,却不再掌管神殿的事务,甚至默许了艾丝黛拉插手神殿事务的行为。
  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民间会更加震动,一些异教徒绝对会趁此机会,大肆宣扬“神堕落”的谣言。
  助手斟酌着言辞,把“赎罪券被抨击”、“民间谣言四起”和“至高神殿暴雨不断,人心惶惶”的事情,告诉了艾丝黛拉。
  说完,他虽然表面上在等艾丝黛拉的回复,身体却从始至终都朝向阿摩司。
  即使艾丝黛拉手握处理神殿事务的权力,他也依然以阿摩司为至高神殿的中心,认为他是至高神殿独一无二的领袖。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艾丝黛拉说。
  助手愕然抬头:“这就是您的答复?”
  “对。”
  助手愣了一会儿,慢慢涨红了脸颊:“您——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既然殿下把掌管神殿事务的权力交给了您,您就该肩负起维护神殿名誉的责任。现在神殿在民众中的声誉岌岌可危,您应该尽快调查出究竟是谁在散布谣言,想办法恢复神殿的声誉,重新售卖赎罪券,而不是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艾丝黛拉的脸颊仍然荡漾着娇媚动人的红光,语气却不咸不淡:“你很负责,思路也很清晰,那你查出来究竟是谁在散布谣言了吗?想好恢复神殿声誉的办法了吗?”
  当然,没有。
  不然他也不会跑来求助阿摩司殿下。
  其实,要是阿摩司殿下那么回答他,他决不会有任何异议,可说这句话的偏偏是艾丝黛拉——一个坐在男人腿上、美艳得叫人只能想到罪恶的少女。他很难不怀疑她是在敷衍他,其实她压根儿不想管这事。
  助手梗着脖子说道:“我没有查出来,也没有想出恢复神殿名誉的办法,所以,我才来求助阿摩司殿下。我不像有的人,明明没能力掌管至高神殿,还利用色相换取了不属于自己的权力……”
  他这句话显然是在羞辱艾丝黛拉,后者却似笑非笑,从容不迫地问道:“你是在说,阿摩司殿下色令智昏,为了女人连信仰都不要了吗?”
  助手身体一震,这才发现自己说了怎样的胡话。
  他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万分抱歉,殿下,我不该如此失礼地指责您……和艾丝黛拉小姐。您让艾丝黛拉小姐当至高神殿的掌权人,一定有您的深意,我不该质疑您的意图……”
  他一边说,一边频频擦拭额头的冷汗:“真的万分抱歉,殿下,我不该这样冒失地说话,也不该对艾丝黛拉小姐抱有偏见。这些天,我也见识了艾丝黛拉小姐批改公文的速度……她、她的确非常有领导的才能,其他几位至高神使两三天才能批完的文书,她一天就能批阅完毕……我错了,我不该质疑您的眼光……”
  到最后,助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刚才的行为无异于亵渎神明。
  他怎么能在阿摩司殿下的面前,说出这样失礼的话语……阿摩司殿下已经与神无异,难道神会让一个对神殿名誉置之不顾的人,掌管至高神殿的事务吗?
  他真的太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