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英王的部下见此,俱都生出了几分惧意,再看那人身后还跟着一队骑兵,愈发没了再战的勇气,只想赶紧抓着那周家子离开,可那周家子也是个不好沾手的刺猬,众人周旋一番,不但没能活捉那周家子,反而被对方的援兵围了个彻底,成了他人刀下俘虏。
为首大汉气急,却也没有办法,他们是绝对忠于英王之人,宁肯丢了命也绝不想成为他人威胁英王的把柄,干脆想要咬舌自尽,未料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人塞住嘴巴捆了四肢丢到了一处,大汉气得青筋暴突,却没有办法。
跟随在林善舞身边的人查看一番后回报道:“大人,此人名为常虎,是英王手下战将之一。”
林善舞颔首道:“派几个人押送回去。”
等处理完毕,林善舞立刻回身看向傅家宝。
夫妻俩数月未见,林善舞心里又藏着事,纵然平日里再冷静,此时见到傅家宝,也难免心情激动,她甚至有些担心傅家宝会觉得她冷落他,毕竟以往两人每次见面,傅家宝都会扒到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脑子里的乱七八糟全是将来的安排以及原身要拿回身体的那些话,该怎么同傅家宝说,该怎么让傅家宝相信……
然而她一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只有一棵歪脖子瘦树在风中微微发抖。
林善舞:……
夫君呢?
还是身边兵士提醒,林善舞才找着。原来人正趴在远处一个小谭边洗脸。
林善舞走过去时,傅周无声冲她作揖,面上满是歉意,而傅家宝仍无知无觉地趴在小谭边,把他那张脸当脏衣裳似的埋在那里搓,也不怕被这冷风里的寒气冻着。
又过了一会儿,傅家宝抬头问傅周他洗干净没,完全没察觉他家娘子就立在他身后。
傅周隔着小水潭站在傅家宝面前,闻言他眼神往林善舞那边漂了下,才对傅家宝道:“洗净了。”
傅家宝:“快来帮我束发!”
傅周又朝林善舞飘去一眼,略有些踌躇。
傅家宝凶神恶煞状,“这一路都是我背着你,跋山涉水泥里打滚,你连给我束发都不肯?”
傅周连忙道:“大哥误会了,我这就来。”
傅家宝蹲在小谭边动也未动,一直等傅周帮我束发完,才问道:“我娘子办完事没?”
傅周顿了顿,“办完了。”
傅家宝立刻道:“快快快,你我换下衣裳,我衣上都是泥和血。”
傅家宝话音刚落,就觉得身上一暖,有人将温暖蓬松的斗篷盖在了他背上。
他一愣,缓缓回过头,就见没了斗篷的娘子正站在身后低头看着他。
她的模样和从前似乎一样,又似乎不同了,月光浸染她眉梢眼角,温柔得好似泉中一捧温水。
傅家宝愣住了。其实,方才娘子骑马冲过来时,他没敢凑近去瞧,准确来说,这是他俩重逢的第一面。他下意识擦了擦衣角沾上的血迹。
下一刻,林善舞就弯腰抬手,把他拉了起来。
“这水那么寒,你洗着不冷吗?”她的语气里有几分心疼的责备。
傅家宝嘿嘿笑了下,“不冷不冷。”
林善舞冲傅周点了下头,就拉着傅家宝远远走到了另一边。
那处有座小山挡着风,还有下属升起了火,火焰映着眼瞳跳动,只是看一眼便觉得温暖。
见两人牵着手走近,下属动作极快地搭起了个帐篷,而后便识趣地退下了。
林善舞拉着傅家宝走进帐篷内,她在里头又生了个小火堆,明亮的火光下,傅家宝那一身仿佛泥里滚过的脏污更显眼了。
他用力擦啊擦,就是没擦干净,索性不再理会,见娘子在火堆旁坐下,他也凑过去,往她身边挤。
林善舞嗅到他身上血和泥混着的臭味,嘴上嫌道:“臭烘烘的,你现下怎么不收拾了?”
“反正已经被你瞧见了。”傅家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张开斗篷搂住她,“你是我娘子,你可不准嫌弃我。”
林善舞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朵,然后开始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傅家宝这一路逃得有多辛苦,林善舞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就能瞧出来,这里头有擦伤、摔伤、撞伤,还有因为拉扯缰绳太久而被磨得通红一片的手掌。
幸好没有大的伤口。林善舞让他脱了衣裳,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责备他不小心。
傅家宝很不服气,说道:“娘子你是没瞧见这一路的凶险,追杀我的人可多了,要不是你夫君我天赋异禀一日千里,只怕你就见不着我了。”说着抬起手示意娘子探他脉搏。
林善舞按住感受了一会儿,发觉傅家宝的功力果真进益神速,比得上常人修炼好几年的成果了,不由又是惊异又是欣慰,高兴得一连夸了他好几句。
傅家宝起初还高兴呢,可看着娘子借着火光给他上药时温柔的眉眼,又隐隐有些别扭起来,“娘子,你怎么怪怪的?”
怪怪的?林善舞一愣。
傅家宝实话实说,“就是跟以前比,好似换了个人,从母老虎变成贤妻良母了。”
林善舞:……
她掐了一把他胳膊下的软肉,见他疼得哎呦叫唤才停手,说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傅家宝立刻挤眉弄眼地讨好道:“娘子厉害娘子厉害!为夫方才说错了!娘子是我见过最贤良淑德的!”
林善舞瞪他一眼,继续给他上药,等将他身上的伤口清理得差不多了,才摸摸他身上凸出的骨头说道:“怎么瘦这么多?”
傅家宝也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胸口微微凸起的肋骨,笼上斗篷道:“没瘦多少,最多五斤。”
林善舞瞪他一眼,不相信,“才五斤?”
傅家宝怂了,“十斤。”
林善舞又冷冷地瞪他,“又骗我。”
傅家宝连忙求饶,“娘子娘子,我这一路奔波,哪儿有功夫称重啊?”
“这倒也是。”林善舞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双手掐住傅家宝腋下,在傅家宝震惊的目光中把他抬了起来。
傅家宝:……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家娘子还把他掂了两下,掂完后皱着眉道:“你这起码瘦了十五斤。”
傅家宝:……
等娘子放下他,他立刻捂住脸,只露出两个红通通的耳朵。
林善舞问他怎么了,傅家宝一脸羞愤,“娘子,这事儿咱们关上门自个儿做做成,可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做。”
林善舞见他大男子主义在这会儿发作,忍不住噗呲一笑。
傅家宝见她还笑,面上羞愤愈甚,说道:“到底你是娘子,还是我是娘子?”
林善舞似笑非笑地看他,“你说呢?”
傅家宝一秒怂了,抱住她道:“娘子说我是娘子,我就是娘子。”
林善舞屈指弹了下他的脑门,“你现在功力已经有我的一半了,天分比我想象中高很多。”
“那是自然。”傅家宝哼了哼,简直骄傲自满极了,“娘子,要不了多久为夫就能胜过你,到时候……”想象了一番他以一敌百,而娘子小鸟依人般靠在他怀里的情景,傅家宝就乐了。果然还是习武好,比读书容易多了,要不跟娘子商量下,不考文科了,该考武科,说不准还能得个武状元,到时候娘子可不就是状元夫人了?
傅家宝越想越觉得可行,毕竟要是继续考文科,他可能一辈子都摸不着一甲。
正要跟娘子商量,却听娘子道:“如此就好,将来就算我走了,也能安心。”
傅家宝疑惑地看着他家娘子,走?去哪儿?
第108章
对上傅家宝疑惑的眼神,林善舞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跟傅家宝说起原身的事。
跟她不同,傅家宝切切实实地这个世界的人,就算她跟他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能理解吗?
林善舞心底的纠结,傅家宝一无所知,他拢着蓬松的斗篷昏昏欲睡,却仍强打起精神跟林善舞说话,一会儿问她在京城过得怎么样,一会儿问她有没有收到他的信,一会儿又问她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林善舞一一耐心答了,她看见傅家宝哈欠连连却仍不肯入睡的模样,微微叹气,“你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先睡一觉,睡醒了再说吧!”
傅家宝用两根手指强硬撑着想要闭上的眼皮,声音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含糊,“不成,我们分开这么久,重逢的第一晚不说干柴烈火,若是连闲话至天明也无,那你也太可怜了。”
这不是林善舞第一次从傅家宝口中听到“你也太可怜”这句话,无论林善舞做什么,傅家宝似乎总对她充满怜惜,他也不知道翻了多少为人夫君的典范,他似乎一直在拿着一根尺子在衡量他自己,要是有哪点做得稍稍不符合一位好夫君的标准,傅家宝就会对她充满同情并说出“你也太可怜”这句话,仿佛她林善舞真的成了个惨遭丈夫虐待的可怜妇人。天知道傅家宝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林善舞每每听到这句话,都觉得又暖又心疼,见傅家宝还在跟自己的眼皮较劲儿,她满腹的思量顷刻烟消云散,轻轻拉下他撑开眼皮的双手,劝道:“先休息吧!等明日精神饱满,我再同你说。”
傅家宝不想睡,他扭捏了一下,“那我去睡了,你会不会半夜就走了?”
林善舞摇头冲他笑,“我丈夫在这里,我还能走去哪儿?”
傅家宝听了这话,顿时心里甜滋滋的,但是很快他就想起了林善舞方才的话,不放心道:“那你方才还说什么走不走的?”
林善舞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如果我能做到,我绝不会离开你。”
傅家宝这阵子确实过得辛苦,整个人也变了不少,但在林善舞面前,他似乎还和从前一般无二。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后又凑近林善舞蹭了蹭,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仍黏黏糊糊地不肯去睡,生怕一入睡就少了和林善舞相处的时间。
林善舞好说歹说劝不住,只能板起脸掐了他两把,“睡不睡?不睡我抄棍子了?”
似乎是终于从林善舞这凶巴巴的语气里找回了熟悉感,傅家宝终于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
林善舞心里萦绕着原身在梦境里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本也想正正经经地思量对策,但是一对上傅家宝的睡颜,竟跟中了蛊惑似的,脑子里困成一团,便也挨着他睡了过去。
次日天亮,傅周过来寻他们,顺便说出了当年周家被灭门的惨案。
林善舞在京里呆了数月,又常与裕王接触,自然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他没想到傅周竟然就是周家的孩子,她想起傅家宝和傅老爷之间的隔阂,不由看了傅家宝一眼,傅家宝显然也有些不自在,说道:“等我回家,一定要好好跟那老头子干一架,哼,瞒了我这么多年!”
林善舞想到他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的委屈和愤懑,心疼地握紧他的手。
昨晚的帐篷已经收到了,此刻他们俩前面站着傅周,身边不远处还有一队骑兵,傅家宝原本还想着回去之后要怎么跟老头子讨要说法,忽然见娘子众目睽睽之下握紧了他的手,耳根顿时红了,哎,这还是娘子第一次当着为人的面主动牵他呢,那再过阵儿,娘子是不是还敢当着外人的面亲他了?
傅家宝越想耳根越红,甚至还在心里开了辆小车。
林善舞并不知道傅家宝的神思已经飘走了,她听完傅周的身世,若有所思道:“难怪公公和婆……”顿了顿,对傅周道:“和你娘要出去避祸。”先前她不知原因,现在却明了,英王造反,傅家又与当年周家之事有关,傅老爷和周氏估计也是怕被英王的人查到,才提早出去躲起来。
“避祸?”傅周惊诧,傅家宝也被这两个字唤回了魂儿。
林善舞颔首道:“我之前会了宅子一趟,管家说他们早就外出避祸去,却不知晓具体去了哪里。小叔可知道?”
傅周皱眉沉思半晌,还真想出了一个地方,眼睛一亮道:“有了!我带你们过去!”
林善舞却拒绝了,只说派人按着傅周给出的几个可能的地方去找,“你身上带着周家当年辛苦隐瞒下来的秘密,我必须送你入京。”
傅周闻言一怔,片刻后点头,眉眼间染上一层阴翳,这些年,他发奋读书考取功名,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入京面圣,将当年周家的事统统告知圣上,现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肯放过。
想明白了这点,傅周忽然一撩衣摆,对着傅家宝和林善舞二人深深一拜。
夫妻俩没有料到傅周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都是一愣。须臾,傅家宝摆摆手,有些嫌弃地把傅周从地上提起来,说道:“这一路上我为了带着你逃命可受了不少罪,你可别以为拜一拜就能还完债啊!”
傅周一愣,随即笑容温和道:“自然不会,将来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大哥尽管说!还有……”傅周看向林善舞道:“我这条命,也被大嫂救了一半,今后但凡有什么事,大嫂都不客气。”傅周虽然不清楚林善舞和傅家宝分开这些时日都做了什么,也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成了新皇的臣子,但是大嫂的本事,他昨晚已经见识到了,他这人还算是知情识趣,有些事倒也不必追根究底。
听他说完,傅家宝翻了个白眼,“就你这跑不了多远就大喘气的身子,我还能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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