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气已经温暖起来,皇帝嫌麻烦,不过披了一件外裳,灯火点亮,他眯着眼睛看着急报,顿时心情沉下来。
“皇上,是西北出了什么大事吗?”
顺帝神色凝重,带着一丝烦躁,“西陵公病重。”
甭管西陵公有多受皇帝忌惮,但是他在西北犹如定海神针一般却是无人反驳,哪怕不在沙门关,就是在玉华关带着五万兵马,也足以让匈奴忌惮。
顺帝并不蠢,他不会因为这几年齐峰打退了匈奴,就自大地以为齐峰能取代西陵公。没有尚家坐镇,你看匈奴还只是会小打小闹地骚扰一下吗?
“好端端的,西陵公怎么在这个时候病重?”秦海不禁疑惑道。
“年纪也八十多了。”顺帝自己都上了七十,一想到死就颇为害怕,当初西陵公替他镇守河山,君臣相得,如今想来唏嘘不已。
“皇上,那西北……”
“告诉齐峰,别再动尚家军,匈奴大军若是来了,他根本抵挡不住。”
“是。”
“朕记得尚家的几个孙女也都是出色将领。”
秦海想了想道:“奴才也有所耳闻。”
顺帝斟酌着用词,“拟一份圣旨给尚家,沙门关若有需要,可替……祖从军。”
秦海不敢耽搁,立刻应下,出门之后立刻给了一旁小徒弟一个脸色,后者得令,匆匆跑远了。
顺帝起来就没多少睡意,他想动尚家,便是因为刘珂能够得到手的只有雍凉,可是如今倒是不好动了,他生性多疑,想了想便要着人再去探查,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走进来,“皇上,禁军统领求见。”
这个时间……顺帝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还是点了头,“宣。”
禁军统领姓万,在齐峰去了西北之后,便由他接任,他单膝跪在地上,然后将一份信呈了上来,“皇上,这是臣在一个太监身上搜到的。”
信封上没有落款,也无拆封,顺帝撕开,取出里面的信。
万统领跪在地上,将头垂下,不敢多看,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响动,接着一盏茶被砰一声摔在地上,“来人!”
帝王的声音里夹杂着抑制不住的愤怒,就是那盏茶都止不住,万统领哪怕心里有底,也不禁吓了一跳,赶紧伏地:“皇上息怒。”
秦海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脸惊诧,“皇上,这是怎么了?”
顺帝没有搭理他,目光锐利逼人,万统领哪怕没有抬头,可后脖子依旧被刺得毛骨悚然。
“这信还有谁看过?”顺帝阴涔涔地问。
万统领声音哆嗦,“没,没有,卑职一拿到就送到皇上面前,不敢打开。”
顺帝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似乎在辨别这话的真伪,万统领全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最终顺帝的目光移开,命令道:“去把那个太监给朕押上来,景华宫上下所有人都立刻看押,给朕审!”
万统领深吸一口气,沉重应答,“是。”
接着顺帝高声道,“秦海,把竺元风给朕带过来!”
秦海心中暗喜,但是面上却不显,一副担忧的模样下去吩咐,接着很快就转了回来。
“皇上……”他重新泡了一壶茶,放了安神香片,“您消消气,奴才至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看。”顺帝将那没有署名的信封丢给他,秦海慌忙地接过来,装模作样地打开,然后一边看一边瞪大了眼睛,“这……这是谁写的?”
“刘琅!”顺帝咬牙道,“王氏果然什么都告诉他了!”
秦海在心中咋舌,瞧着顺帝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对刘珂这一箭双雕不由地产生佩服。
这时,竺元风被带进来,跪在帝王面前,今日并非他当值,是以从床上被抓起来的,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没穿好,头发散乱。见着殿内一副人心惶惶的模样,他不禁疑惑又害怕地看向顺帝,“皇上。”
“你可知罪?”顺帝咬牙切齿道,之前的宠爱亲近全然不见,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
竺元风惶恐地摇摇头,“奴才请……皇上指示。”
顺帝本想将那份信摔在他身上,但是想想这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死死地盯着他,看得竺元风心下戚戚,四肢发凉。
接着哭喊声在殿下响起,景华宫上下看押的之人一一被带上来了。
第180章 无辩
当夜整个大成宫灯火通明,禁军来来往往,带走了不少人,弄得宫中人心惶惶。
竺元风跪在地上,脸上仓皇,内心却格外平静。
事情在严刑审问之中很快就清楚了。
景王妃从宫外与景王互相传递东西,这事根本瞒不住,从守宫门和景华宫的侍卫,包括看押的太监在事发之后立刻就招了,所有人都指认到了竺元风身上,没有这位皇帝面前的大监指使,他们根本不敢通融。
而这点竺元风也没否认,他本想解释一二,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磕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有负皇恩,请皇上责罚!”
小七在一旁听了,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皇上,竺公公心软,见不得景王妃一而再再而三地苦苦哀求,这才勉为其难答应的,东西都好好检查过,只是一些吃食和针线,没有别的,请皇上明察!”
“好大的胆子,皇上三申五令,不得让任何人接触景王,竺公公心软就能不顾圣旨,私自妄为吗?”秦海在一旁听着,冷笑道,“怕是借此机会,暗度陈仓吧!”
竺元风听着抬起头来,“奴才没有!”
“没有,那这是什么?”秦海手中拿着那份信,“这就是禁军在内侍小福身上搜出来的!”
竺元风一看见那封信,顿时脸色一白,“不可能……奴才下令不得夹带纸张,小福没我的命令,怎么敢……”
“半夜三更出宫,若非万统领恰巧碰上,命人搜查,这信怕是得到太子殿下手里了!”秦海振振有词,他看竺元风百口莫辩的模样,心中一阵畅快,“还敢说你没有外心?”
太子殿下四个字让顺帝眯起了眼睛,神情阴霾,这显然是他的逆鳞,谁触谁死。
他暂时动不了刘珂,那么别人就得付出代价!
竺元风仿佛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匍匐往前,抓住了皇帝的衣摆,乞求道:“皇上,奴才一向忠心耿耿,跟太子殿下从无任何关系,您信奴才啊!请您将小福带过来,奴才请求当面对质!还有景王殿下,奴才的确一时心软,答应景王妃送了东西进来,只是为了全王妃一片思念之情,也请求与景王对质!”
竺元风指天对地好一通发誓,他至今为止也不知道景王究竟写了什么,倒也不算说谎。
毕竟是在身身边这么多年了,竺元风也从一个少年郎长成了俊朗青年,就是养条狗都有感情,更何况是身边人。
顺帝看着他眼中含泪,吓得不知所措,一脸苍白绝望的模样,稍稍动了一些恻隐之心,应了,“去,将景王和小福带回来。”
竺元风闻言眼里带上了希翼,秦海看着心里嗤嗤一笑,面上恭敬道:“是。”
景王还等着刘珂跟皇帝你死我活,他压根没想过,小福那么信誓旦旦,居然连一夜都没过就让人给抓住了,秦海带着人来道了始末之时,他还没回过神。
秦海也不客气,告知了一声圣喻,就带人搜查屋子,不一会儿就将刘珂写给景王那份还没焐热的信给翻出来了,往景王妃送进来的篮子里一放,接着不阴不阳地说:“景王殿下,请跟杂家走一趟吧。”
景王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他在景华宫装聋作哑,没想到却阴沟里翻船!
刘珂这太子究竟是怎么当的!
半个时辰不到,秦海带着一脸绝望的景王走进大成宫,后者噗通一声膝盖落地,声音发颤,“儿,儿臣给父皇请安。”
竺元风忍不住回头看了景王一眼,后者也正望着他,两个人眼里都写着四个字——怎么回事?
秦海将搜出来的篮子呈到了顺帝面前,那一篮子的东西顺帝压根没看,直接拿起了那份信,信已经拆过了,刘珂那狗爬子映入眼前,一行一行看过去,顺帝笑了。
“琅儿,朕从来不知你们兄弟竟如此情深?”
那笑声低低的,似乎将凶戾藏起来,但是依旧掩盖不了愤怒,好似夏日天边黑沉乌云中的滚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炸开来,令人提心吊胆。
“父皇恕罪!”景王还能怎么办,只能磕头求饶。
顺帝没急着发火,怒意到了顶端他反而平静下来,端着茶道:“怎么回事?”
景王喉咙发紧,心里将做事不严谨的刘珂和竺元风骂了个遍。如今证据都被顺帝掌握在手里,他哪儿还敢再胡说八道,只能一五一十老实交代。
然而他越是这么说,竺元风的眼睛就睁得越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到最后他直呼道:“冤枉,皇上冤枉,奴才从没有指使小福送什么信,这件事奴才不知情,更不敢威胁景王殿下!”说到这里,他四处看了看,撕扯着嗓子问,“小福呢,小福呢?”
“人呢?”事情的关键似乎就到了这个小太监身上。
而这时,万统领匆匆来报,“皇上,内侍小福方才已经服毒自尽。”
话音刚落,竺元风的声音好似被一把掐住喉咙,没了,眼睛瞪得大大,胸口起伏,摇摇欲坠。
景王怔然,顺帝则皱起眉头。
“服毒自尽?”这话是秦海问的,“不是有人看着吗,哪儿来的毒?谁给他吃的?”他大声质问道。
“这……是咬破了嘴里的毒囊,死了……”万统领脸色很难看,人是在他手里出事的,于是跪下来请罪,“皇上,卑职办事不利,请您责罚!”
那么这是死无对证了?
顺帝一声冷笑,阴森的目光在殿中一一扫过,最终落在地上的竺元风身上,后者喃喃道:“故意的,这是故意陷害奴才……皇上明察!”他猛地对着顺帝磕头,青石地砖,磕得砰砰直响,看起来好不可怜。
竺元风自从当上大监之后,再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边上的小七害怕的浑身发抖,他像是吓傻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顺帝再不愿多听什么,人证物证都在,直接一挥手,“带下去。”
秦海心中一松,连忙给了万统领一个眼神,后者连忙带着侍卫将地上的竺元风和小七押下去。
景王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敢多说一个字,心中依旧发颤,他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发落他?
好歹是皇子,总不至于连命都没有,可他就是害怕。
殿中落针可闻,没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气都憋着小声小声吐,终于顺帝仿佛记起了地上的儿子,淡淡道:“琅儿。”
“儿,儿臣在。”
“既然那么想出去,那就跟你的妻儿团聚吧。”
这话让景王顿时抬起头来,仿佛幻听了一般,不敢相信,但是接下来,他深切的感受到何为帝王之怒,“拟旨,即日起,夺刘琅景王之封,圈禁府邸,不得进出。”
话毕,景王身体一软,看皇帝的眼神都是茫然的。
他是被架出去的,没有了封号,他便什么都不是。
终于皇帝眼前清净了。
秦海小心地陪在一旁,只敢添水倒茶。
外头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不知不觉,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哪怕顺帝没心,可被心腹这么反水,疲倦和劳累也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四肢变得僵硬。
他忽然有些想不明白了,“秦海,你说朕对他不好吗?”
秦海心下干笑一声,心道难不成区区一个娈宠,皇帝真有感情了?面上却诚惶诚恐道:“皇上对竺公公的宠爱,处处替他考量,就是伴驾半辈子的奴才都看着嫉妒,是他不知足,辜负皇恩。”
这话让顺帝认同,他身边来来去去的有太多人,没一个像竺元风那样圣宠不断。
“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