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若是吵到了公爷惹他烦躁可怎得好!”阿绫跟在文茵身后满眼心疼和担忧。
小世子是早产儿,不比足月的孩子身子强壮,在这寒冬之际更是需要烧上好几盆炭火才能勉强煨热身子。
也不知为何,他极为抗拒乳母,除非饿极了才会喝上两口奶。
“小世子啊小世子,乖乖的,莫要吵到你爹爹了啊——”
文茵轻哄的话还没说完,身后门板倏得被人拉开。
她惊得回头,正见男子高大的身形将大门堵了一半。
完了。
“公......公爷......”
文茵吞吞吐吐地抱着孩子便被一旁的阿绫拉着一道跪下。
她背后覆了曾冷汗:“公爷,奴婢......小世子不是故意吵到您的......”
可眼前男子却并未搭她的话,回应她的只有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见他不语,阿绫一把匍匐下地磕了几个响头,眼泪顺着鼻尖落到地上。
“是奴婢看守不周,求您饶了小世子一命,奴婢愿以命相抵!”
文茵亦急忙曲身:“奴婢也愿以命相抵!”
收到消息的德元疾步终于赶到了门口,看着站定在室内的祁朔,他呼吸一滞:“公爷......”
“给我。”
“夫人怀胎辛苦,又那样艰难地将他生下来,公爷您不能这样对小世子,也不能这样对夫人!”
德元眼一闭,一把老骨头了往下跪下时碰出的声响让他瞬间煞白了脸。
“若您一定要怪罪,便怪罪老奴罢!”
眼前乌泱泱地跪下了一片,祁朔半伸在空中的手掌顿住,黝黑的瞳底闪过不解:“你们在做什么?”
而他这冷然的声线愈发引得他们心中惶恐。
“求公爷饶小世子一命!”
“求公爷饶小世子一命!”
“......”
祁朔漠然扫视众人,似乎理解了什么,遂抿唇又道:“我说,给我抱。”
文茵:“......?”
阿绫:“......?”
德元:“......?”
他的话令一众人猝然愣住。
祁朔再次伸手,文茵后知后觉地将怀中的小团子递了过去。
手掌的触感很软很小,几乎是一瞬间便让祁朔松开了紧拧的眉峰:“他为什么哭?”
文茵:“大抵......是因为小世子出生便离开了母亲,您知道的,小世子是早产的孩子本就未曾足月......”
边说着,她顿了下来,好像自刚刚公爷来开始,小世子便没有哭了。
祁朔缄默片刻,虽表面依旧不动如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怀抱着糯团的那只手掌是如何僵硬到不能动。
他也听说过,刚出生的孩子一向是黏母亲更多,如今奚蕊昏迷不醒,这孩子甚至都未见过她一面。
可......这太小了。
简直比他娘还要小。
下首众人依旧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唯恐祁朔一个不悦便将孩子给扔下。
“嗯。”
他低应了一声便准备带着孩子转身离开,德元见状立马上前:“公爷,小世子......”
“带到我身边来。”
闻言,德元倏然愣住,以为是听错了,过了良久才理解他所言何意。
喃喃地应是,德元接着又问了句:“小世子尚未取名,太皇太后欲遣礼部挑字,您看是......?”
能让礼部选字的除了皇子公主别无他人,由此可见太皇太后对小世子的看重。
奈何公爷前些时日的模样太过骇人,对于和小世子相关的事,更是无人敢提。
“不必。”
祁朔俯视到怀中不过一只巴掌便能握住的小糯团,眉梢微松。
半响后,他薄唇轻启:“韧。”
“祁韧。”
......
德元本以为公爷将小世子带到身边定是鸡飞狗跳,更是做好了稍有差错便叩地替罪求饶的准备。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祁朔待他竟有难得的耐心。
如果不看那些离奇行径的话。
“公爷,这事便让奴婢来吧。”
眼看着他要亲自去换小世子的床褥,文茵差点没能站稳,连忙上去便要帮忙。
可他的动作太快,不等自己走上前便已然将小世子剥了个精光。
“!”文茵几欲晕厥,立马拿着新的被褥披到孩子身上:“公爷,小世子不能受冻的......”
祁朔蹙眉:“屋内似乎并不冷。”
“......”
那是您不冷!
当然这话文茵还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小世子才不到半个月。”
祁朔若有所思半响,轻轻颔首:“嗯,知道了。”
文茵咬唇难言,也不知公爷究竟是为何突发奇想会让小世子到他身边来,如今这情形,总感觉还不如——
就在她思忖的当头,那本该熟睡的小祁韧突然哭了起来。
文茵一惊,刚想伸手去抱,却不想他忽然挣动,紧接着便顺着床榻边缘滑了下去。
“不......”
不等她接住,已然有一只大手拖住了婴儿软糯的身躯。
见他还在啼哭不止,祁朔紧拧着眉将小祁韧放到榻上。
拇指食指收拢,捏了捏他的脸。
“哇呜呜呜嗝——”
文茵:“?!”
救......
小祁韧突然止住了哭声,饱含水润的大眼睛睁开对上祁朔抿唇不语的面容。
祁朔:“......”
文茵心尖颤抖:“公爷,要不奴婢还是将小世子带到侧厢房吧。”
“不用。”祁朔只是停顿了一瞬,随即执起搭在一侧的小棉衣欲给小祁韧穿上。
“此物如何穿戴?”
文茵愣了愣:“这......需先将小世子的左胳膊放入其中.......”
......
大冬天的,看着眼前男子不算温柔的动作,文茵感觉同公爷说的每一句话后背便覆上一层冷汗。
嘶......这该不会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折磨小世子吧。
思及此,文茵只觉背后一阵森寒。
“锦和楼的新缎是什么?”
男子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她蓦地一抖:“是......是......如今刚过战时,当初夫人......将用得上的物什都运往前线了,也包括当时能裁剪以作纱布止血的段匹,所以现在应该是没有新缎的......”
提到奚蕊,文茵多看了他一眼,好在他并未有何异样。
听言,祁朔沉吟半响,又将视线投到不远处依旧安静躺在床上的女子身上。
搂抱着小祁韧的手掌收紧,他的眉梢染起柔色:“嗯。”
......
从那日开始,祁朔再也没有将自己锁在房中,紧闭的门板和窗户开始在阳光好的时候被打开透气,萧索的院庭中也会挂上奚蕊从前穿过的衣裳。
晨起的第一缕初阳透过窗台伶仃撒进室内,身姿修长的男子一身黑衣劲装,挽起的以袖露出精壮的小臂。
他一寸寸揉捏过躺在床榻上女子纤细柔软的四肢,又为她换上新一日的衣衫袄裙。
看着她原本苍白的面容逐渐回转血色,祁朔敛眉低目,瞳底揉碎了一片温光。
为她系好衣带,他修长的指节抚过她的唇瓣,如以往的每一日般,又低身吻了吻。
悱恻的视线中又带着淡淡的思恋,他没有说话。
文茵和阿绫一早便将小祁韧推到了暖阳极盛的院庭中,看到从不远处走来的祁朔,又福身行礼。
文茵与阿绫识趣地退下,却又在走了不远后,文茵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不知为何,从那天公爷第一次来见小世子之后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个模样。
他开始日常关注小世子的起居,还让她们将夫人以前穿过的衣裳全数找出,新洗了一遍,然后日日亲自为夫人更衣。
可夫人如今分明是毫无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