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父子接二连三的站出发声,令方才一面倒的局面出现倾斜。
“沈大人到底是年轻气盛,殊不知看人不可只看表象。”裴益川摸着下巴缓缓出声,“据本王所知,沈大人自幼跟着大理寺卿研学,有些偏颇不知辨别,也能理解。”
沈曜手掌拢成拳,咬牙声线不稳:“那为何奚大人将将入狱,便身中苗疆巫蛊,难道说这也是他的表象吗?”
苗疆巫蛊这四个字就像是巨石落入静潭,霎时间惊愕众人。
一直旁观的萧凌手指骤然收紧,眯眼抬头,恰好对上裴益川同样微讶的瞳孔。
现在对奚广平出手这种蠢事绝对不是他们做得出来的。
二人视线隔空的交织转瞬即逝,裴益川收回目光,却注意到了裴青烟煞白的脸色。
一道可怕的猜想在脑中凝聚成型,可不待他出口,沈曜锐森的眸便看了过来。
“而据臣所查,这苗疆巫蛊便是出自于南平郡主之手!”
“哗——”
耳边嗡嗡轰鸣,裴青烟嘴唇颤抖,甚至忘了维持自己的贵女仪态:“你......你休要胡言!”
沈曜冷笑:“臣是不是胡言,陛下一查便知。”
说着他让太监总管呈上了自己所查的卷宗。
“十年前虽记载三司会审由奚大人主审,可最关键的几步却是当时的少卿大人经手,奚大人对你极为信任,便未曾重审,后你抹去了卷宗中关于你的痕迹,伪造成年久泛黄的痕迹,而所有纰漏的责任便都由奚大人承担,这么多年少卿大人如此炮制了多少谋私案件,想必不用臣来告知!”
沈曜眼里是少有的冷冽,他一字一顿,让本还因酒思绪混沌的大理寺少卿清醒了大半。
“沈曜,你......你含血喷人!”他瞪大双眼,心底的颤栗恐慌开始蔓延,就在脑袋快要转向裴益川时,忽觉心口一痛,瞳孔瞬间放大,喉鼻溢出喷涌的鲜血。
“不好!”
离他最近的季北庭率先发觉了不妥,一个健步上前便点了大理寺少卿的几处大穴。
“传太医!”裴云昭猛地起身,看着下方浑身是血的大理寺卿,额角的青筋直跳。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场面一片混乱,太医着急忙慌的提着医箱前来,可只是探过呼吸便发现人早已毙命。
“陛下,少卿大人已经去了......”
裴云昭气息不稳,瞧向置身事外的裴益川,一口牙齿几欲咬碎。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
灭口,这是明目张胆的灭口。
......
沈曜看着这一番不过眨眼的变故,原本的信誓旦旦消散了一半,却又很快清醒。
“陛下,少卿大人死得离奇,这背后定有他人暗中作祟。”
裴云昭冷眼扫视众人,手臂微抬,随即阵阵铁靴踏地声由远及近,羽林军包围了整座宫殿。
“委屈诸爱卿了。”
说罢,他又将视线投向裴青烟:“沈爱卿方才说得苗疆巫蛊所谓何物?”
沈曜立马了然:“城郊以北的一处荒废宅院是南平郡主圈养蛊人之地,陛下派人一查便知。”
闻言裴青烟只觉通身血液逆流而上,她几欲站不稳脚步。
她不过只从南平城偷带了几个蛊人来京都,还隐藏这般深,他们是如何能发现的......?
“爹爹......”
“逆女!”
啪——
裴青烟难以置信地捂着脸侧头,口中开始蔓延起血腥味。
“本王竟不知她如此糊涂,若陛下查明,本王定以示惩戒!”裴益川痛心疾首,满目恨铁不成钢。
裴云昭冷眼望着他变幻多端的面孔,扯了扯唇角:“王公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作为一国之君,自然不可徇私,你说呢,皇叔?”
裴益川抬头,听着他咬重的称呼并未有半分失控:“这是自然。”
裴云昭不再看他:“来人,将郡主带入诏狱候审——”
“爹爹!”
裴青烟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瞳仁颤动,不停摇头满是惊慌。
可得到的却是裴益川无情甩开的手臂,以及被骤然架起的四肢。
“你们滚开,滚开!别碰本郡主——”
无边的恐惧与绝望淹没理智,她看着裴益川毫无波澜的脸,突然懂了。
什么夫妻离心,什么赌气不来宫宴,什么大理寺卿生死不明,都是他们为了今日做出的局!
而他们想引出的人,此时此刻正冷漠地瞧着自己。
她最敬爱的爹爹,放弃了她。
......
第98章 真相。
院内的梅花枝枝盛放, 顺着雪风的冷冽飘散了满园淡香。
绕过曲径小道,镌刻木檀花镶银的窗户微开了一丝缝隙,使得外头的一缕阳光钻入室内, 又散落至床榻边缘。
鹅黄纱幔飘动的榻上,奚蕊卷长的睫毛在光晕的浮动下颤动忽闪, 随即慢慢睁开了双眼。
腰背的酸痛彰显了昨晚的疯狂放肆, 她动了动手掌, 单臂撑起身子, 看到掌心下干燥的被褥时不由得想到了那晦暗不明的火烛孱动间,水润交缠。
奚蕊耳根一热,又瞥见单独放置在一旁的腰带,更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从前以为已经够恣意妄为,倒是没想到那般外在冷清之人还能更加......放纵。
是她想得太少了。
奚蕊捏了把自己滚烫的脸颊, 又想到他的温柔缱绻, 只觉心口荡漾起丝丝绕绕的甜意, 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唤来文茵与阿绫为自己洗漱穿戴, 她才知道昨晚的宫宴上发生了什么。
“今晨此案移交刑部,据说褫夺了南平郡主的郡主封号。”
听言, 奚蕊略有唏嘘,却也并不可怜。
“那巫蛊果然是她做的。”她思忖片刻,可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苗疆巫蛊这样的东西, 单凭一个郡主又如何能做到这般神不知鬼不觉?
“南平王可有牵连其中?”奚蕊问。
文茵摇头:“并没有, 而且此番就是南平王殿下亲自主动配合筛查,还说若郡主真涉嫌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定不会有所姑息,按照律法同庶民同罪呢!”
奚蕊微愣,听这样说, 这南平王倒真是个正人君子了?只是如此种种也太过天衣无缝了些。
但不论南平王有何所谋,以她的身份都没有办法做些什么,倒是这些时日为了配合祁朔而演的离心之计需要有个结尾。
毕竟,她需要做的就是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阿绫,替我更衣。”
新岁初日,是个入宫觐见的好时候。
......
安阳侯府。
江予沐卯时便被春月唤醒,她睡眼惺忪地瞧着外面还未大亮的天空,有片刻的迷茫。
春月一边为她更衣一边解释道:“世子妃,世子爷让奴婢带您去后院乘马车,必须在辰时前出城。”
江予沐皱眉按住了她动作的手:“出城做什么?”
据她所知,萧家世代生于京都,在京都之外根本没有什么亲戚。
春月着急又为难:“奴婢也不清楚,只是世子爷十分急切,还让奴婢不能惊动侯爷与夫人。”
“夫人,您还是先更衣吧!”春月执起一旁挂着的披风快速为她拢好,又拿过刚煨热的汤婆子塞到她手心,却不想被江予沐一把推了回来。
“可是和南平郡主有关?”
昨夜南平郡主入狱一事人尽皆知,而这件事本就有自己的推波助澜,更是关注更甚。
而以萧凌对裴青烟的情谊,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下狱定罪?
难不成他是想劫狱......?
若萧凌劫狱,羽林军的人首先查封的必然是安阳侯府。
而自己怀着他的孩子,他必然不会让孩子出事,所以就提前让人将自己带出京都?
思及此,江予沐蓦地后背一凉,转眸看向春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一向听自己的话,今日这般反常定有蹊跷。
春月被她问得脸色一白,却还是连连摇头:“世子妃......”
江予沐双手并用着扯开了肩上的披风:“你不说,便不用指望我会跟你走。”
春月看着她这般不容置疑的态度,心中焦急无比:“世子妃......世子爷真的没有和奴婢说明原因......只是奴婢瞧着世子爷是穿着软猬甲出的府,还带了许多人.定是有急事的......”
当时的春月正给江予沐守夜,萧凌有什么要求都是传唤下人通报,而今日却是他亲自前来。
还是那样一副打扮,看着十分急迫,她根本来不及应答,便听着他交代完毕后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萧凌所任官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文职,他又并非武将,而今日穿软猬甲......这种种异常,更加证实了江予沐的猜测。
“备车,我要去国公府!”
她咬牙起身,趁萧凌还未酿下大错,她要去找蕊蕊让公爷出面阻止他。
“世子妃,您不能去!”
春月大胆着伸出双臂拦在了江予沐身前,她紧咬着牙,很明显也能猜到世子爷大抵是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