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婵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莫尘垚手上动作顿了顿,叹道:“自打你和恒哥出去一圈回来后,便有些魂不守舍,若是说无事,那便是在欺瞒我了。”
温姝婵抬眼看着镜中的莫尘垚,眼神闪烁。
莫尘垚继续道:“早前你总要我不要欺瞒你,我做到了,那你呢,婵儿为何要欺瞒我?”
温姝婵舒出一口气,转身从莫尘垚手中将梳子接过,放在妆台上,随后拉着他一道来到床边坐下。
她望着他,无比认真地问道:“你觉得皇上如何?”
莫尘垚眉头微微蹙起,只道出两个字来:“昏君。”
温姝婵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于玘父子如何”
提到这二人,莫尘垚便想到当初他们在贵县诱走温姝婵的事来,面色便有些发沉地道:“卑鄙,阴险。”
话音刚落,莫尘垚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你该不是还在怀疑我想谋反吧?”
温姝婵摇头道:“垚哥哥莫要着急……”
话还未说完,莫尘垚忽然眉毛一挑,抬手就在温姝婵屁股上抽了一下:“娘子叫我什么?”
这一下不重也不轻,温姝婵有些惊讶又有些羞怕地瞪着他,正想要质问,可望着莫尘垚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垂着头道:“夫、夫君。”
二人成亲已有三日,温姝婵有时候一着急,便改不过口来。
见了温姝婵的反应,莫尘垚不自觉嘴角扬起:“娘子继续。”
温姝婵嗔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他们皆不不会成为明君。”
莫尘垚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娘子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温姝婵抿了抿唇,又坐的离他近了些,压声道:“你若是帮他们,他们谋反称帝后,照样民不聊生。”
莫尘垚眼神有些飘远,温姝婵说得这些,他自然早就清楚,可这些事是他所左右不了的,几次生死时的那些梦境,就如同梦魇一样,时时刻刻警示着他,他不该去管也不该去想那些事。
他只求报完仇,替父亲洗脱冤屈,带着妻子一道归隐。
许久后,他对温姝婵道:“这与我无关,待我报完仇后,自会远离一切事端,寻一安稳……”
“安稳之地?”温姝婵道:“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还有安稳之地,夫君莫要忘了,你曾经用于炎的命来挟过他们,而于家父子明显是睚眦必报之人,到时候他们怎么让咱们安然离开?”
莫尘垚眯起眼,这个事他也有所顾忌,所以他也留了条后路给自己,不过温姝婵为何今日会忽然说起这个。
“那娘子觉得,我们该如何?”
莫尘垚审视着温姝婵的同时,眼睛不由自主落在她因为有些紧张,而一起一伏地胸口上,他顿时觉得喉头发紧,忙起身来到桌前,倒了盏凉茶,大口喝了起来。
温姝婵忙跟着走了过去,盯着莫尘垚的脸,不愿意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我们造反吧?”
造反?!
他的那个一直怕他造反的婵儿,竟然想让她造反!
莫尘垚被这口茶水呛得直咳,咳得满脸通红。
温姝婵吓得赶紧帮他拍着后背。
莫尘垚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一面缓着气儿,一面不可置信地望着温姝婵道:“娘、娘子,你、你疯了?”
又或者是病了?
莫尘垚将手背抵在她额上,这也不烫啊,甚至还有些冰凉。
“我没病,也没疯!”温姝婵将他手拿开,拉他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先前我只关心我自己,可如今,我也不再是那个只在洛京温府里娇养的温姝婵了……”
这一路去贵县的所见所闻,以及心里的感触,温姝婵一一道出,还有她对俞厷以及于玘父子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从前的温姝婵,稍稍有这样的想法,便会自我麻痹,自我催眠,就像方才莫尘垚说得那样,这些事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介女流,她保全自己,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便好。
可就在今日,温辛恒说出要和李婉卿暗杀俞厷的话之后,温姝婵忽然辛力涌出一股冲动,和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前几世她只知逃避与埋怨,却没有发现问题的根本所在,昏君当道,民不聊生,莫尘垚的造反并不是完全不可取,只是不该瞒她,不该擅自决定而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这一世莫尘垚一再强调不会造反,可她的哥哥温辛恒却要和她的好友李婉卿走上这条路,说到底,这和她也有分不开的关系,万一他们失败,不就等同于她变相的害了他们,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她和前几世的莫尘垚又有何不同?
与其如此,不如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不管这是不是她反复重生的原因,至少这一次,她是自己的选择,不管失败与否,她不会再怨恨。
“夫君,”温姝婵坚定地看着莫尘垚道:“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成功。”
“这次?”莫尘垚眯起眼道:“你还谋反过几次?”
温姝婵忙道:“我、我的意思是,我之前在心里盘算过几次,觉得肯定得输……”
莫尘垚奇怪道:“那你为何觉得现在能赢?”
温姝婵压声道:“我和哥哥约好了五日后在永安茶楼见面,到时候夫君跟着一道同去,便都清楚了。”
莫尘垚还是有些发懵,他捏了捏眉心,再次看向温姝婵。
温姝婵也回望着他,似乎在等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可这样不清不楚的一番对话,实在难将人说服。
不过……这是自家娘子,莫尘垚轻叹着摇了摇头,将温姝婵揽在怀中,在她头顶低低道:“我信你,明日我便亲自去安排包厢。”
说完,他将手滑向方才拍温姝婵的那个位置,轻声问道:“方才有些着急,手上失了轻重,可将娘子拍疼了?”
这话题转的真快,温姝婵还没反应过来,莫尘垚便开始轻轻帮她揉了起来。
温姝婵羞的将头埋在他怀中,不敢出声。
莫尘垚喉结微颤,心里越来越乱,最后一挥手,将桌上灯台熄灭,直接将温姝婵横腰抱起,走向床榻。
二人心跳逐渐加速,隔着窗纸透来的月光,也能瞧出他们烧红的脸颊。
理性叫莫尘垚快点住手,速速去旁间冲凉,而感性却占据了上风。
也许是他早已压抑太久,终于在今日得到温姝婵回应的缘故……
这份极力压抑的,便是他内心深处的反心。
五日后,温辛恒如约来到永安茶楼,这是二楼最边上的一处包厢,隔壁那间莫尘垚也提前做了安排,他们的谈话不会泄露出去半句。
温辛恒推开房门,温姝婵正在里面饮茶,他先是来到窗前看了看窗外,随后将窗子落下,转身又警觉地打量着房间。
温姝婵淡笑地朝他招了招手:“哥哥快坐吧,如此大事,我早就细心检查过了。”
温辛恒点点头,没再细细查看,直接坐在她身旁道:“你向来心最细。”
温姝婵没有说什么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问温辛恒和李婉卿有何打算。
温辛恒冷冷道:“婉卿打算毒杀俞厷。”
李婉卿最是受宠,能够时常接触到俞厷,此法听上去是最简单,也最直接方法。
想着想着,温姝婵忽然觉出不对来:“毒杀俞厷可没那么容易吧?不然婉卿姐姐早就出手了,为何等到现在。”
温辛恒点头道:“宫里戒备森严,烈性毒药,如鹤顶红,□□这一类的,皆无法带入宫中,所以婉卿打算用朱砂……”
朱砂是常见之物,并不会引起察觉,日日给俞厷服用朱砂,时间久了便可引起中毒。
“怪不得婉卿姐姐当时说,要等半年到一年之久……”温姝婵缓缓点头,可随即又想起件事来:“往日里太医不是要诊平安脉么,万一觉察出来该如何是好?”
温辛恒解释道:“量少的话,一般觉察不出,待能觉察出来时,便已经开始毒发了。”
“不妥。”
花鸟屏风后忽然传来声音。
温辛恒拔出腰间匕首,倏地一下站起身来。
见是莫尘垚,温辛恒立即惊讶地看向温姝婵。
“婵儿!”他压着怒气道:“往我如此信你,你竟然……”
“哥哥莫要急!”温姝婵忙站起来与他解释。
温辛恒正在气头上,他总不能杀了莫尘垚灭口,却又担心莫尘垚会将事情败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尘垚神色淡定,他望着温辛恒道:“我的确是来帮你的,但我也是有条件的。”
口说要帮忙,温辛恒定不会轻易相信,可是若开出条件来,那便真实得多。
温辛恒冷冷问道:“什么条件?”
莫尘垚抬手示意他坐下,屋内气氛稍稍缓和一些,莫尘垚便将自己的身世全然道出。
最后,他道:“现在的俞厷定不会替我生父翻案,当年事情的详情,我便无法得知,可若是他死了,恒哥和李婉卿掌权,那便不同了。”
温辛恒看向温姝婵,从她的反应可看出,她早就知晓此事,温辛恒颇有些埋怨地瞪了眼她,温姝婵自知有愧,讨好似的对温辛恒道:“我们真的能帮上忙的,若是有其他心思,干嘛平白无故将整个莫家也牵扯其中。”
静默了片刻,温辛恒长出一口气,将手中匕首合上,点了点头,看向莫尘垚道:“朱砂不行的话,还能有何法子?俞厷的吃穿用度,皆由太医院查验,寻常毒根本无法近身。”
温姝婵提议道:“对了,太医院,若是太医院有信得过的人,那么事情便好办多了。”
“太医院那帮老头子,怎么肯替咱们办事?”温辛恒摇头道。
一直不语的莫尘垚,忽然问道:“李婉卿身子可还好?”
温辛恒不知他为何如此问,有些不解地道:“她之前因红花之事,虽然捡回一条命来,可身子还是虚弱至极。”
莫尘垚若有所地缓缓道:“我有一个想法,但是得先问过季师傅。”
季师傅的名号,温辛恒早有耳闻,经他手治好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但此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他不敢再轻易拉其他人进来。
莫尘垚笃定地道:“放心,季师傅对俞厷的仇,只会比你我多,不会少。”
季师傅早年一直四海行医,最关键的原因是他不敢回洛京。
因他本姓纪,是当年因贪污灾银一案,触犯先帝的工部尚书纪元顾之子。
季师傅自幼便对医理兴趣浓厚,家中子嗣众多,纪元顾也不逼他考取功名,还四处帮他寻了个号称医仙的师父,带着他四处游历行医,也正是如此,他才侥幸躲过一劫,从此更名,隐匿于世。
莫尘垚道:“季师傅直到今日,都觉得纪元顾当年是被冤枉的,在他眼中,父亲绝不是贪银之人。”
温辛恒点头道:“那件事我很早以前听父亲提起过,当初所有人皆不相信,那般清高的纪元顾,竟然会贪得如此巨款……”
“如果能帮他翻案,或者弄清楚当时的真相,我想季师傅一定愿意帮忙。”温姝婵道。
三人商议的最后,温辛恒点头道:“只要此人信得过,便照垚弟说的去做。”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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