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宁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跟着笑笑。
他们俩的确都是过于要强的人,消磨掉那层名为爱情的柔软壁障之后各自的棱角显山露水,本质上不合适,偏要硬凑在一起,到最后各自鲜血淋漓,到底只能分开。
大抵也就是这么个理。
沈琼宁吃完饭后告辞出门,左右没什么事,先回了趟电视台。虽然是台里的休息日,这里依然永远不缺少加班的人。《第一步》的第二期已经剪好送审完毕交给了制播中心,周一晚上准时放送,眼下已经开始着手剪第三期的素材。沈琼宁先完整地看了遍第二期节目,琢磨了一下各中关键,摸出手机给乔雪发了条短信。
「在公司里现在待得还好吗?」
「挺好的啊!」乔雪的短信迅速高高兴兴地回了过来,「怎么啦师姐?」
沈琼宁想了想,最终也没对乔雪多打什么预防针,只跟她说了第二期节目里把她的身份剪了进去,而后笼统地叮嘱了一句。
「没事,好好珍惜。」
第二期节目里,主角是资环专业的封挚和数学系的项荣。
封挚是个社交能力很强的人,进这家环保机构进得顺利无比,在项荣还没找着工作的时候,已经可以跟着前辈去其他地方搞活动。沈琼宁和江烨看几个学生的近况时没见着他,跟拍的摄像倒是很忠实地记录下了他的现状。
这工作找的顺利,真的工作起来却没他想得那么顺心。环保机构是个非盈利组织,社会上有相关人士提供资助,开销倒是不用自己垫付,但想挣大钱是没什么可能的。利益和理想总得占上一个,封挚开始时觉得,既然利益占不上,那能实现理想总是好的。
但环保这个事情,收效慢,手段少,偶尔一两次活动对事业来说杯水车薪,旁人还总免不得面露古怪地冷眼旁观,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乐得给人贴上虚伪与做作的标签,根本不信能有人如此高尚善良,一切行为都别有用心。
又是一天宣传活动结束,他们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围着他们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到最后准备的环保布袋一个不剩都发了出去,而和布袋一起发出去的宣传手册零零碎碎散了一地,周围的垃圾桶里到处都是。
封挚在组织准备的帐篷里和衣躺下的时候,眼中茫然一片,已经不太敢笃定自己热血沸腾地干这些究竟是为什么。
节目的前半段基本是以封挚为主线,穿插其他三个学生入职前后的各种变化,而在节目过半之后,这一期节目的重头戏,项荣的入职过程,终于也完整地呈现在了观众的眼前。
是个坎坷得多也幸运得多的故事。
☆、第十八章 偶然必然
在《第一步》的第一期节目里,五个学生里三个都找到了工作,只剩项荣和关馨悦还苦兮兮地继续翻着招聘广告。而在第二周这个崭新的开始中,就业意向是办公室文秘的关馨悦已经开始准备起两场颇有把握的面试,而项荣此时正在……
酒吧流窜作/案。
这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音乐相关的工作怎么说也和艺术沾着点边,招聘信息总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印在报纸上。而且在很多人看来,这个行业如今其实也并不怎么缺人,每年从各个渠道选出来的光鲜亮丽的偶像歌手不知凡几,像是一朵朵奋力翻腾而起的浪花,没准下一秒就被一波更大的浪拍了下去。
更别提除了这些算作出身优渥的正路子歌手之外,更多心怀音乐梦想的青年成群结队流浪在街头酒吧地铁口,一夜成名谁不想,音乐梦想谁没有,狼多肉少,难免有一大批搞音乐的还在待业大军中游荡,随时快要被生活迫死在前行的路上。项荣和他们比起来完全没什么优势,他数学系的奖状拿过来当抽纸擦嘴都嫌硬。
而且和别人相比,他甚至还有五音不全这个明显的缺点——用句老话来形容的话,人家唱歌要钱,他唱歌那是真要命。
不过项荣对此完全不以为意,他对自己的定位是音乐创作人,声称自己玩的不是音乐,是天分,对于这种专属于学霸的谜之自信,早在第一期就已经展露端倪,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一个个将他奉为搞笑担当,甚至有人觉得这番话是节目组刻意制造出的笑点,为的就是让观众对几个人的定位有一个更直观典型的认识。
几乎没有人觉得项荣说得这番话是真的,大概只有他自己始终坚信这点。在第一周求职屡屡碰壁之后,项荣第二周该换了新的求职战略,开始徜徉于各种与音乐有关的公共场所。西餐厅的钢琴师,酒吧的驻唱歌手,甚至地铁旁弹着吉他胡子拉碴的流浪乐手,他唱歌不行,乐器也不会,乐理知识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可惜并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仔细地听上一阵。
没有与娱乐圈交融的那部分音乐圈,来得更疯狂,也来得更纯粹。想要获得别人的认可,要么一嗓子出口惊艳四座,要么手底下见真章功夫慑人,项荣两样都不占,无怪乎处处走得不理想,一路徘徊不前,连着好些天都没什么进展。
不过他走得很稳。
这种稳不似乔雪光速笔试面试一路绿灯进公司,也不同于温筝的稳步进步每天都好一点,他的稳体现在每一步都迈得踏实,目标再渺茫也不质疑到自己身上。他深思熟虑地想要走音乐这行,诚心诚意地觉得自己有天分,有条不紊地穿行于各个角落寻找着音乐的灵感,生生把一项渺茫的东西做成了严谨的数据分析,个中仍有不足,不过已经足够难得。
而这份难得不光得到了节目组的一致认可,也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有了新的进展。
邂逅商晨的那个早上,项荣又是和往常一样,溜达到附近的街道巷口去寻找些新机会,正好在一个地铁站入口时新站了一个年轻的吉他手,吉他弹得特别好。
“比以前站在这里的吉他手弹得好听多了,”主动上前搭讪的项荣在吉他手面前放了五块钱,一本正经地说。已经听过他展露歌喉的年轻人失笑,摇着头乐呵呵地回话。
“你是不是跟每个人都这么说的啊?一天换个人不带重样的。”
“当然不是。”被质疑的项荣露出凛然的神色,结果真的把做的表格了拿出来,上面各种打分事项一应俱全,还包括同分排序和考勤率统计。他先是认真地权衡了各方,仍旧给新来的吉他手标了个很高的分数,才有点得意地抬头看他,仿佛在说自己看的没错,
吉他手自然不会真的与他计较。他们在布满烟火气的地铁站入口处谈了会儿人生理想,谈到最近就业时项荣表示自己还在努力,而吉他手则轻描淡写地表示,哦,那我们工作室最近正好在招人手,就是招的是歌曲的宣发后期,可能和你的期待目标不大一样,你要是想来的话,也来试试呗。
项荣没多想就答应了,跟沈琼宁联系过后才知道这家工作室的不一般。
无论是穆庭这个名字还是穆庭工作室这个招牌,说出去都足够赫赫有名。这个工作室是标准的摇滚乐队五人组配置,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作词作曲到后期宣发向来能从头完善到尾,走少而精的高大上路线,虽然随着穆庭的忙碌,最近确实有招新人的意思,不过在这趟出去之前,连商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对这么个人伸出橄榄枝。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他们这些自诩为搞音乐搞艺术的人,向来都跟着感觉走,紧抓着梦的手,迷迷糊糊间也别管抓住的是谁,天意总不能违背不是。
说起商晨,那也绝非籍籍无名之辈,作为穆庭工作室唯一的吉他手,技术过硬,唱功也在水平线以上,长得还很周正,若不是全心全意做着幕后创作人员,大众知名度一定要比现在高上许多。
在他们约定好的面试时间里,穆庭抽时间来过一趟,问了个他们几个问题,圈出了两三个估计可以的人选就来去如风地走了,现在通告缠身记者环伺,简直难受得很。
初选后留下来的三个候选者们兴奋不已,带着激动与不安摩拳擦掌,两天后商晨将他们带到了一家公司楼下,指着公司的招牌对他们满脸正色交代。
“招的是宣发后期,肯定是要和客户谈生意的。这家网游公司游戏的新升级系统有新开放的副本,副本音乐的委托我们想要争取,这也是今天带你们来的原因。”
三人了然的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这算是穆庭工作室出的实际操作题,过来考他们了,当下也不再扭捏,互相较着劲般来了公司会议室,进去的一刹那又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样子,踌躇满志地看向已经在会议室长桌一侧坐定的网游公司谈判人员。
项荣和商晨均是自信满满的一抬眼,结果正看见乔雪瞪得圆圆的眼睛。正对上的脸居然刚好认识,三人一时都显得有些呆滞。三人中只有项荣不太清楚具体情况,虽然知道乔雪的志向是游戏公司职员,但完全不知道是这家,眼下见她坐在对面,居然露出了个疑似安心的表情。
而很快想通个中关键的商晨则痛苦捂脸,节目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这里切入了乔雪和穆庭工作室的关系,乔雁的妹妹这个身份一出,那和穆庭工作室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这件事顿时又多了些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奇妙感。在插播的事后采访中,商晨果然露出一脸配套的生无可恋表情。
“我来之前以为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他对着镜头如此描述,“结果猝不及防地被那臭丫头当了练级的小怪……”
而乔雪在短暂地震惊过后搓搓手,对着她们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项荣不明就里,而商晨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第二期的剪辑到项荣得到穆庭工作室的这份后期宣发工作为结束,节奏连贯紧凑,尤其后半段少年追梦的童话故事,励志得简直配上段bgm就能分分钟剪出三分钟爱的教育。沈琼宁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开始不怎么真情实感地忧国忧民,觉得自己的节目真是一期比一期精彩,一期比一期扣人心弦,这可让友台同时段节目如何是好。
有了这样精彩的第二期打底,沈琼宁觉得用膝盖也能知道,节目的收视率一定稳稳飘红。她在电视台这几年一直没经手过娱乐节目,自然也从没做过真人秀,面对这样的好成绩与好前景,一时虽然坚称新闻还是初心,难免还是要生出许多遮不住的喜悦与满足来。
在这么好的背景铺垫下,她关了电脑去看第三期剪辑情况时简直称得上志得意满。不过事物向来都有正反两面,她这雀跃的心情还没来得及慢悠悠地飘起来,就被一掌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沈琼宁在粗剪的片子上按了暂停,指向画面时颇有些难以置地皱着眉,“这对上焦了?当我看的录制画面少逗我玩儿吗?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画面都拿来放到节目里,飘上天了啊?”
剪辑师似乎早有准备她会问到这里,回头看了她一眼,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是没对上,但是没办法呀。”
“这一期有很多这样的情况,每一帧的五个镜头拍摄画面,都用不了。”
☆、第十九章 惊涛骇浪
第三期节目剪出来的画面质量到底有多水,没人比剪辑师感受得更直观清楚。她在剪片子时就预料到沈琼宁一定会把这点揪出来质询,现在沈琼宁果然发现了这点,她也不瞒着,轻车熟路地去调特意保存下来的这一帧画面的五个镜头,把画面挨个点开给沈琼宁看。
“宁姐你看,之前两期节目我们的镜头角度其实也是很单调的,但那时因为镜头少,所以摄像都是站在最佳角度拍摄的,剪辑时穿插上远景和事后访谈点评,这个瑕疵虽然业内看起来很明显,但基本上不会影响节目观看。”
“但这期不知道为什么,每组的摄像画面交上来的都不好,角度不同,拍出来很多时候光影也是不同的,不好频繁剪在一起,电视节目忌每帧换色,会大大加重眼睛负担,观看体验特别差劲,我这儿粗剪了几个版本,你看看。”
她说着便拉动鼠标,给沈琼宁看了她拿到素材后,把不同角度画面拼接粘剪在一起的版本。沈琼宁看得眼睛隐隐作痛,不得不承认剪辑师是对的,却见剪辑师自己也拖动画面看了两眼,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就连这样的粗剪版本,有个学生的画面我都拼凑不出一个来啊。”
她说的这个学生是封挚,也是刚才的样片中粗糙最明显的,让作为外行人的沈琼宁都发现拍虚了的素材。沈琼宁调出封挚的画面看,剪辑师在一边尽职尽责地向她解释。
“这个学生是户外拍摄,动作幅度比较大,对光影要求也高很多。摄像当时大概也是疏忽了,远景近景切换得不及时,不小心都拍到了这样的画面,动作不能切掉,剪其他的又太违和,只能这样了。”
沈琼宁对着五个镜头研究了一会儿,承认她说得有道理。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些,对这样低级的严重失误显然没法轻描淡写揭过。她紧抿着唇默不作声,对着画面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去问:“哪个摄像拍的,知道吗?”
“这我怎么知道。”摄像摇了摇头,想了想倒是指指正在剪着的其他素材,“不过拍得最好的应该是乔雪这边和温筝这边,摄影师技术不错。”
为什么这两组要相对好些,沈琼宁对此心知肚明。但这些话却是不能对剪辑师说的,到底还共事着,总不好主动把矛盾激化。沈琼宁叹了口气,和剪辑师交流了一下再有这类镜头的统一处理方法,而后也没什么心思再看,揉着额头便走出了后期制作办公室。
没想到再一抬眼时居然看到萧曼迎面走过来,冲她颇为热络地笑,沈琼宁不明就里,下意识也挂上个淡笑,反复确认过,觉得自己不会做梦梦见这人,在萧曼直直朝着自己走过来时开口问她。
“有事?”
她这话问得略显冷淡,不过萧曼没就此发表什么想法,确实不像是要挑事的样子。她朝沈琼宁无辜地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总编室门,温温柔柔地说:“宁姐,总编找你。”
沈琼宁目送留下个意味深长笑容离开的萧曼,一头雾水地仰头沉思了一下。直觉告诉她萧曼这个架势肯定没什么好事——不过还能有什么更糟的事呢?她转念又想,除了《第一步》这个节目的制片导演,她现在在电视台人微言轻,毫无地位,现状之凄凉,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被人窥觑的地方。
结果上一秒得出的结论,在她推开总编室的下一秒便被迅速打脸。沈琼宁低头看着总编桌上的新计划,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导演组补充计划几个字触目惊心地摆在桌上,沈琼宁和一室凝滞的空气双双沉默相对,脸上甚至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面上看不出心里的想法。
“什么意思,总编?”她轻声问,扬起一边眉毛,“这是已经觉得我对这个节目没什么用了……所以现在它火了,就打算把我换掉了?”
“不是,台里当然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一个团队作智囊显然要比单打独斗要……嗯……”虽然理其实就是这么个理,不过话被沈琼宁直白地说到这份上,主编轻咳两声,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也有些无可奈何。
这个所谓的导演组补充计划,听上去好听,实际上里面的门道和前几天闹着要来当摄影那群人如出一辙。只不过是看节目火了来随便的镀个金而已。那些想当摄像的人还只是想占个制作人名单上的位置,而马上要来的几位,想的就是怎么把沈琼宁彻底挤掉了。
他们选择的这个方法,叫做成立导演组。
导演组这个名词不稀奇,大型节目包括剧集电影几乎都有一个专门的导演组,在电视台里,基本上是一个每个大型节目的标配。导演组基本分为两个部分,编剧组和执行组,前者负责设计节目中的各种环节,后者负责将前者设计的东西忠诚地执行下去,两者合在一起,才算完整地履行了节目导演这个职能。
正常来说,导演组里就该有上个二十来号人,显然是大型节目才配得到的待遇,没想到《第一步》这个节目现在就能得到这种“殊荣”。沈琼宁拎着计划书的一角将它提在半空打量,看着看着就那么笑了出来。她维持着这种笑容看向主编,眼都不眨地对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轻声问:“我能拒绝吗?”
这句问话中所带着的不确定与小心翼翼,连主编听了都有些于心不忍。
导演组的意义,前期策划与后期执行各占一半,总要在节目开始之前就筹备起来,这样便于确立节目风格,也能使节目更具有连贯性。所以打算在节目播出中途筹立导演组,本身就是个挺匪夷所思的事儿,就好比一副画作体现了画家的内心世界,而后突然一群人就那么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逮着地儿随便签名,签完就指着画说是自己的作品,简直莫名其妙。
《第一步》已经进入了第三周的拍摄,沈琼宁作为节目唯一的导演,对拍摄风格与拍摄主题都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也极大程度上使节目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是个天分很出色又足够努力的人,不然也不会一毕业就在短短时间里被众人看好,更不会第一次执导真人秀就引起这么大反响,现在要强给她塞一整个导演组过来,实在是不妥到了极致。
然而这个世界上莫名其妙的事情多了去,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能无视规则闯进来的人总有那么几个,想做什么都几乎没人管得了。
思及这些,主编的心里也是一阵唏嘘。他是看着沈琼宁一路走到现在的,对她也是打从心里欣赏。沈琼宁风光时有,落魄时有,但无论如何,至少为人和品行他是清楚的,正是因为心里有数,所以沈琼宁再直再不通世故,他平日里也不愿意对她说什么重话。但眼下沈琼宁的这个问题搪塞不了,主编沉默几秒,沈琼宁了然地点点头,将这薄薄的两张纸放了回去。
“那给我下个通知就行。”她干脆地站起身,已经是打算告辞的架势,“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嗯?你等等。”她这一连串动作太过平静而流畅,主编愣了一下才叫住她,看着她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哪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最终还是把该问的先问出了口,沈琼宁笑了一下,挺拔地站在那儿看着他,眼中光泽灼灼,开口时甚至带着点轻松的笑意。
“就是这事儿台里想建的话,那简单,直接下个通知给我就行,现在给我看个计划书是怎么回事,原导演意见那儿让我签字画押写推荐啊?那我不干。”
他们对视了几秒,沈琼宁敛去神色间所有若有若无的讥讽与笑痕,端端正正地看着主编,认认真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同意,我自己能做好的分内事不想多一群人在我旁边指手画脚。想组建导演组容易,让他们直接带着台里的批示来节目组找我,到时候……”
她周末还在台里本来只是路过了心里不放心过来盯下进度,看起来主动加班果然要不得,不好的事情就爱挑人助人为乐与多管闲事的时候来。还好她进台里时工作牌习惯性带着,沈琼宁低下头,把工作牌从脖子上取下来扣在总编室的办公桌上,掌心贴在桌上的动作与她开口的话一样掷地有声。
“他们来,我走。”
“沈琼宁!”主编皱着眉头,语气严厉地喝住她,“这种时候你任什么性?台里是让你使性子的地方吗?你这么说话对节目负责吗?对观众负责吗?”
“我怎么着就不负责了?”沈琼宁气极反笑,她是一点就着的脾气,生气了反而来得更加清醒,她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没动,眼睛因愤怒而亮得惊人。
“让他们想来就尽快,我这儿第三期节目已经开始剪了,今天批明天正好新导演组就位,多好啊多顺利啊,不然还要我给他们办个接风酒啊?!”
“希望他们和新摄像们合作愉快顺利,我反正和他们合不来,也使唤不动,第三期节目拍出来的素材都什么玩意儿,剪辑出来的东西剪辑师那关都过不下去,我是无颜面对观众了,来个人换我正好。”
她的清醒之处就在于这个时候也知道说话要说到点子上,主编原本还打算端着架子冲她训斥两句,听她这么说却是多多少少怔了一下,气势顿时就泄了下来。
沈琼宁说要不干走人是不是威胁?是。这个节目的框架沈琼宁已经搭建好,接下来有没有她本来其实不会造成毁灭性的影响,但在台里塞进来一群不务正业的摄像之后又要塞进来一群野心勃勃的导演,把持着整个节目方向的沈琼宁再一走的话,这个节目会跑偏到哪里,那就谁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