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跑路也是有讲究的,来都来了,江倦知道薛放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酝酿了好一会儿,江倦哎呀一声,伸手捂住心口,脑袋也慢慢垂下来,他的额头几乎抵在书案上。
不舒服?
骨节明晰的手伸来,垫在最下方,免得江倦撞疼自己,薛放离揽紧他,吩咐道:来人,传太不用,江倦虚弱地摇头,不用让太医来。就是刚才突然跳了好重的一下,有点疼,现在还好,只有一点闷。
薛放离皱眉,当真不用?
江倦细若游丝道:不用的。
他瞄了一眼薛放离,装模作样地说:我出去透透气,再回去歇一会儿就好了吧。
薛放离目光轻垂,看了江倦几秒。
少年眉尖轻蹙,是不太舒服的样子,但远不到痛苦的地步,大抵确实没什么事,况且他往日就有这个毛病,在室内待太久会喘不过来气可同样是待在室内,他若是睡觉,睡得再久,却都不会有什么不舒服。
怎么了?
薛放离没说话,江倦就问了他一声,薛放离只是问:陪你?
江倦摇摇头,你快点弄完再回来陪我就好了,免得
他还没躺多久,又被拉过来营业。
知道江倦在想什么,薛放离掀唇笑了一下,颔首道:慢一点。若还是有不舒服,就与人说,让他们传太医。
江倦答应下来,好。
跑路归跑路,薛放离今日还没服药,江倦可还记着呢,临走之前,他特意对汪总管说:现在可以帮陛下把药煮上吗?
汪总管忙道:自然可以,老奴这就去。
江倦满意地点头,他叮嘱薛放离:药煮好了你记得趁热喝。
薛放离望他一眼,江倦又补充道:我鼻子很灵的,你要是没喝还糊弄我,你今晚小心一点。
薛放离轻啧一声,知道了。江倦这才往外走,结果他没留意脚下,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好薛放离伸出手,扶住了他。
差点摔一跤,真的很丢人,江倦正在绞尽脑汁找借口,薛放离却一把抱起他,淡声道:怎就柔弱至此。
显然是误会江倦这一下,是心疾导致的。
江倦:
他本想解释,但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吧。
心疾让他柔弱无力,甚至连路都走不了,总比他自己脚滑好一点,也没那么丢人。
我也不想的。
江倦咕哝了一声,薛放离抬脚往外走去,亲自把江倦抱上轿以后,薛放离才道:回去好好休息,若是不舒服不要忍着。
只要让他回去躺平,怎么都好,江倦满口答应道:嗯,好的。
一路摇摇晃晃,快抵达陵光殿之时,江倦突然听见有人在喊他。
公子!
是兰亭。她正站在宫殿外翘首以待。
前几日江倦离开王府,兰亭说她不放心白雪朝,江倦就没带她一起回来,突然见到人,江倦还有点奇怪,他撩开帘子要问呢,兰亭笑着说:公子,华神医到了!
华神医?
江倦愣了一下,兰亭提醒他道:就是先生的好友。你不是想让他给陛下看一看吗?
竟然来得这么快,江倦反应过来了,连忙问她:他在哪儿?
就在王府上呢。
这一次,江倦这一条咸鱼,是真的自愿放弃躺平的,他对抬轿的宫人说:去离王府,现在我要去一趟离王府。
是,皇后。
轿子转了向,江倦心里还挺高兴的。
外祖父的这位好友,既然被称为神医,那肯定是厉害的,薛放离病得这样厉害,动辄咳血,说不定真能给他医好,否则他再这样咳下去,江倦觉得自己迟早得守寡。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守寡了!
与此同时,汪总管才让人把药煮上,正要踏入殿内,禁卫军上前来,对他低语几句,汪总管听后,眼前一亮。
陛下,汪总管走入殿内,神医来了,就是那一位在江南颇有名望的神医,华灵,他进京了。
翻阅奏折的动作一顿,薛放离抬起头,在哪里?
汪总管答道:在离王府。听说他与白先生交好,是以去了离王府上。
薛放离颔首,备车。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汪总管应了声,匆匆跑出去,薛放离的手指轻敲几下书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江南神医。
他最好真的担得起神医之名,治得好少年的心疾。
否则
少年心疾发作得如此频繁,人也柔弱成这样,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思及此,薛放离冷下了脸。
江倦急着见神医,可陵光殿地处偏远,光是出宫,就用了不少时间,更何况到离王府,也有一段距离,待赶到那边,时间已经不早了。
江倦一下轿,就让兰亭在前面带路。
兰亭哭笑不得道:公子,又没人和你抢,你怎么急成这样了?
是没人跟他抢,但江倦想问神医能不能治好薛放离,当然会心急,快点儿,我有事情问他。
兰亭没办法了,只好加快步伐。
就在这儿。
步入一座院落,兰亭抬手指了一下,江倦一溜烟就跑了过去。
兰亭:
说实话,她们公子,这一段时间真是懒得出奇,兰亭已经习惯了他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这还是第一回 见他跑这么快。
下一刻,兰亭就惊奇地发现,她们公子不止是跑得快了!
因为太过心急,什么社交礼仪,江倦统统不记得了,别说敲门,砰的一声,他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大夫,我夫君经常咳血,体虚无力,我暂时还不想守寡,可否
房门内,薛放离单手捏住华神医的脖子将他提起,他满面阴鸷道:孤的皇后心疾动辄发作,柔弱不能自理,你治,还是不
话音未落,两人目光相对。
薛放离:?
江倦:?
沉默了几秒,他们同时开了口。
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
江倦问他:你不是应该在看奏折顺带喝药吗?
薛放离皱起眉,你不是应该在陵光殿休息?
不说喝药还好,一说起这个,江倦就震惊地问他:你不是体虚无力吗,你能单手拎起他?
薛放离缓缓地说:你不是心疾发作,连路都走不稳,你踹得开门?
江倦:
薛放离:
他们四目相对,却是无人应答,这一刻,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薛放离放开华神医,对江倦说:我虽咳血,但我没有说过自己体虚无力。
江倦慢吞吞地说:那我心疾虽然也总是在发作,可我没说过我走不稳路是因为心疾,也许我只是绊了一下呢。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华神医一头雾水道:两位
薛放离眼风一扫,出去。
江倦也拧着眉说:你先别说话。
华神医:???
行吧,出去就出去。
这俩人的气氛明显不大对,出去就出去,华神医摸摸鼻子,扭头就要走,可还没迈出几步,薛放离又道:稍等。
劳烦给孤的皇后诊个脉,薛放离笑了一下,可语气却颇是危险,他的心疾,频繁发作,孤每日忧心不已。
事已至此,薛放离心中有一个猜测,当然,或许不止是猜测。
你总是心疾发作,是装出来的?
他反应过来了,江倦当然也差不多醒悟了,你动不动就咳血,还说什么自己命不久矣,是不是也只是在吓唬我?
薛放离不搭腔,只是微微笑道:你心疾如此严重,先诊脉,让神医与你看一看再说。
江倦也不甘示弱:你更严重。方才咳成那样,你更该让神医给你看一看。
平日里,你不是心慌就是胸闷,心口疼更是常事,自然你更该看。
我还好,只是闷一下疼一会儿,不像你,动不动就咳血,你看吧,咳血可不是小事。
你的心疾,亦不是小事。
他们两人互相推让,对峙半天,谁都不肯松口,神医看看薛放离,又看看江倦,只好提议道:不若两位贵人一起看?
江倦:
薛放离:
不必,薛放离面上不露分毫,口吻平常道,孤来此,就是为孤的皇后,既然他也在,你与他看便是。
这不就巧了吗,江倦瞅他一眼,说:我来这儿,就是为了问华神医能不能治你的咳血之症,什么不必,你必须得给我看。
其实让华神医诊脉,江倦一点也不慌,之前他又不是没有诊过脉,只要摸出他有先天不良的症状,江倦就能顺利地蒙混过关。
思及此,江倦便说:诊脉就诊脉,我可以给他看,但是你也得看。
薛放离:
江倦问他: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心虚了?
薛放离望他,这么说,你不心虚?
我当然不心虚!
为了证明这一点,江倦立刻朝华神医伸出手,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华神医见状,朝江倦走过来,摸上他的脉搏,凝神感受片刻。
怎么样?
江倦伸手倒是伸得干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莫名有点儿不安,所以见华神医一直没开口,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皇后您这没事啊。
江倦:?他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没事?你再好好摸一下,我不是先天不良吗?
华神医笑道:皇后确实先天不良。但经过多年的调养,气血虽与常人相比,略有不足,但对你而言,已然平衡调和,不可能会频繁发作的。
江倦:???
怎么能说得这么干脆呢,江倦不肯认输,他挣扎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万一呢?
华神医听完,悠然一笑,没有万一。因为过去许多年,您喝的药、泡的药浴,甚至是吃的药膳,都由草民亲手调配,草民自然敢做这样的担保。
江倦:
江倦:???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华神医,只觉得失算了。
可是、我、你
江倦话都说不清楚了,他就算不抬头,也感受得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似笑非笑,凶得很,好似恨不得吃了他。
不行。
不能他一个人翻车。
江倦指着薛放离:还有他。你快给他看,他老是咳血,还说自己时日无多。
华神医便走到薛放离身旁,恭敬道:陛下,请伸手。
薛放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华神医,却没有伸出手的意思。
江倦幽幽地说:你是不是不敢?
薛放离笑了一下,你没什么病,都敢诊脉,我自然也没什么不敢。
话音落下,薛放离到底伸出了手,华神医触上他的脉搏。
江倦问:怎么样?
华神医:这
斟酌了一下用词,他艰难地说:陛下倒是有一些小毛病,但问题不算大,也不到咳血的地步,至于时日无多,这
华神医含蓄地对薛放离说:陛下,待您回宫以后,大可以把说您时日无多的太医轰出太医院,医术实在不精,不该待在太医院。
江倦:
薛放离:
事情到这里,一切都很清楚了。
江倦的心疾,是装的。
薛放离的咳血,也是装的。
江倦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难怪呢。
今天是你要我陪你看奏折,我不肯,你就开始咳嗽,害我担心得不得了,陪你一起过去;上一次,我说玉佩拿去当掉,你说收进库房,结果你非但没收进去,还送了别人,我跟你生气,结果你又咳血,我又是担心得不得了,都顾不上再和你生气了。
还有
在别庄的时候,薛放离让高管事问他要香囊,江倦觉得奇怪,就过去了一趟,结果又看见薛放离咳血,江倦放不下心他,当晚就留宿在那边。
这些事情,江倦以前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会儿察觉他的咳血是假以后,再回头一捋,反而全是问题。
江倦不可思议地问薛放离:你是人吗,我们还在别庄的时候,你就在用咳血骗我和你睡觉了?
你、你江倦越想越震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薛放离神色也不太好看,你的心疾,不也成日在发作。
往日他也想过,江倦的心疾,发作的时间总是太巧。每当江倦不愿意做什么让他碰、让他抱,或是与他外出之时,就会刚好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