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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综合其它 > 生随死殉 > 第973节
  刘叙恩手里握着那枚能够斩去衣飞石感情的执法玉简,伏在衣飞石跟前,泪水直流。
  衣飞石果然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认为我被君上控制了?”
  刘叙恩点头。
  “你费了这么多心机,毁灭了宇宙中大部分智慧种族,就是为了斩断我和‘契主’的联系,让我不再被他控制,你是为了救我?”衣飞石再次确认。
  刘叙恩听出他话中的危险,缓缓将额头触地,说:“弟子代恩师执掌阴司多年,自知此罪无赦。今日冒险刺杀君上,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他日死于恩师裁决,也是罪有应得,不敢抱冤。”
  “你的目的是救我,还是刺杀先生?”衣飞石问道。
  刘叙恩想了想,说:“若恩师知道君上曾以卑鄙手段将您控制多年,您自然要杀了他。”
  衣飞石缓缓地说:“那么,我若告诉你,你错了呢?”
  刘叙恩抬起头。
  “我若告诉你,在你对我使用了那枚斩去法宝与契主关联的玉简之后,我没有任何从囚笼中摆脱的感觉。是,我确实曾经是君上的一件铠甲,我也确实曾与君上心意相通、以神论交。”
  “可是,”衣飞石话锋一转,“当我正式追随君上修行,成功化人之后,这种关系就结束了。”
  衣飞石回忆起往事,淡淡一笑:“我曾祈求君上不要这么做。”
  “他告诉我,不行。”
  “他说,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道。他教我成人,引我入门,并不想让我成为第二个他。”
  “否则,你以为铠铠为何会出现?一件法宝,岂会生出两道器灵?”
  说到这里,他看着刘叙恩,又问了一遍:“现在你是不是就想把手里那枚玉简砸在我的头上,彻底把君上斩出我的生命呢?——你想杀了君上,哪里是为了我?”
  刘叙恩位阶高至半步圣人,哪怕在下界不可能带来全盛时期的力量,心境总是半圣级别。
  以他半圣的心境,竟然被衣飞石一番话说得动摇了。
  是承认自己想错了,恩师根本没有被控制,恩师就是个恋爱脑,一心一意爱慕君上,宁愿拿自己和门下弟子的性命去讨好君上,还是固执地认为恩师被君上洗了脑,用手里的完全版斩前尘,把君上彻底斩出恩师的生命?
  若是认了前者,就是前功尽弃,这个世界无数被海族收割的人类都白死了,他自己也要受天诛灰飞烟灭,恩师依然被君上蛊惑控制。若是狠心走了后边这条路……
  刘叙恩攥紧手里的执法玉简,看着衣飞石沾着鲜血的容颜。
  他心里很清楚,什么前者后者,说穿了,无非是在他占尽上风的时候,究竟是尊重恩师的意志,还是尊重他自己的意志。
  他以为恩师受控制受蛊惑,现在恩师已经证明了,没有那回事。
  那他可以强行把恩师的恋爱脑洗干净吗?
  “师父,您知道君上曾改良过一种幻术吗?”
  “君上认为,施术者的见识终究是有限的,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存世越久的幻术越容易露出破绽,皆是因为当初布置幻术的术者眼界有限,无法随着时代进步,自然为后世中术者识破。”
  “所以,想要让施术者把幻术布置得尽善尽美是不现实的。”
  “他决定在中术者身上做手脚。被他改良过的幻术,主要作用在中术者身上。幻术的布景会随着中术者的常识进一步完善。比如中术者是中古时代的人,他就会穿着长衫裹着头巾,中术者是新古时代的人,他手里还会拿着手机——他认为自己应该是怎样的,身处的环境应该是怎样的,幻境就是怎样的。”
  刘叙恩轻轻握住衣飞石的手:“师父,弟子罪犯不赦,自有天罚。看在弟子用这条命、竭尽全力想要救你的份上……醒一醒吧,师父。”
  衣飞石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低声说:“你只求我,不对我用那枚玉简么?”
  这时候衣飞石关心的是仍旧是那枚玉简,关心的仍旧是谢茂的圣魂,刘叙恩也已经绝望了。
  “弟子……妄作小人。”
  嗤啦一声。
  刘叙恩已经将手里的玉简捏得粉碎。
  直到此时,衣飞石一直冰冷的眼神才有了一丝温度。
  “你真以为自己能杀得了君上么?”衣飞石摘下他束发的短簪,轻轻一拨,刘叙恩头顶上巨大狰狞的旧疤痕就露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有些奇怪。
  单看刘叙恩头顶上的伤痕,确实是君上的手笔,可是……
  君上为什么要对刘叙恩动手?
  君上已经下了手,刘叙恩怎么可能活下来?!
  可怜谢茂一直蹲在旁边,看着师徒二人交锋,大气都不敢出。他倒不是怕刘叙恩来杀他,反正也杀不死么不是?他怕的是刘叙恩手里的那枚斩前尘玉简。
  作为正面经受过斩前尘打击的倒霉鬼,谢茂深知那道禁法的可怕。
  明明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就是不在乎。他至今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初的心境,如果刘叙恩真的把他斩出了衣飞石的生命,衣飞石也变成了他当初的模样……
  谢茂觉得,他可能会照着刘叙恩的脑袋,用巨斧当当当敲上八十一天!
  直到刘叙恩把玉简捏碎了,谢茂才松了口气,适时地开口:“你们……聊好了吗?”
  朕……还死着呢。
  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第787章 皆有来处(100)
  衣飞石浑身肌肤崩裂淌血,谢茂只剩下一条圣魂。
  刘叙恩以半圣之身降临风定星道场,拼着陨落的危险也要救回恩师,结局却变得如此尴尬。
  ——若说刺杀结束得太快,君上为了钓鱼不肯现身、任凭谢茂死去也罢了,现在刘叙恩已经捏碎了那道可能斩去衣飞石感情过往的玉简,对衣飞石伏罪认下灭世当诛的刑罚,君上居然还不出来?
  君上不肯现身,刘叙恩就是目前的最强战力。
  刘叙恩确实杀不了谢茂,不过,他的力量足以将谢茂和衣飞石双双禁锢起来。
  谢茂唤回了二人的注意力,衣飞石也确实很想近前护住谢茂,察看谢茂的情况。
  刘叙恩就挡在他的面前。哪怕这会儿刘叙恩很恭敬虔诚地跪着,衣飞石心里很清楚,只要刘叙恩不让步,他就过不去。
  值殿的另一边,谢茂的尸身已经彻底化为血水,想要恢复生机健康是不可能了。
  衣飞石再回头看刘叙恩。
  刘叙恩的束发短簪被他摘了下来,满头乌青茂密的长发很自然地分成两半,露出中间巨大的伤疤狰狞地划至额前。哪怕束起头发,只要不曾戴冠,他额角的伤疤尾痕也根本遮掩不住。
  “我已经知道我的一些记忆发生了混淆。”衣飞石说。
  他恢复圣人记忆很多年了,当年衣飞石确实曾将记忆修为都封印在天外,不过,恢复记忆之后,他就是以圣人心境在历练成长,与从前懵懂无知的修行截然不同,效率奇高。
  就算有人在他的记忆里动过手脚,凭着这些年积攒的圣人修行,也足以让他察觉出不妥。
  “正如你所说,最完美的幻术不能指望施术者的全知全能,在于受术者的想象。”
  “我有一些互相矛盾的记忆,一时觉得是这样,一时觉得是那样,察觉到不妥时,突然之间就全部忘记了。我知道这有些不对,可我从来不愿意去想。”
  “因为,我很清楚,这世上能对我的记忆做手脚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铠铠。”
  “另外一个……”衣飞石吐出两个字,“君上。”
  他说这句话时坦然自若,口吻中也没有一丝怀怨猜忌,似乎说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可他毕竟承认自己记忆有问题,还把嫌疑人锁定到了君上身上。搁在从前,简直不可能发生!
  刘叙恩原本已经绝望了,哪晓得还有意外之喜,惊喜地抬起头,想笑又不敢显得太过分,勉强压制着自己的欢喜,继续鼓励衣飞石:“您想明白了?他有掌握世间的秘宝,想要混淆您的记忆何等容易?便是前一世将您凌迟碎剐碎尸万段,这一世,下一世,第三世,第四世……做出个笼络爱宠您的模样,刻意给您灾劫困苦,再将您救离苦海,您如何不崇拜依服他?”
  这师徒俩的对话把谢茂堵得差点心肌梗塞。
  偏偏他也隐约知道衣飞石的记忆有问题,别说衣飞石,他自己的记忆都乱七八糟!
  君上在这个问题上很难说不着首尾,现在衣飞石直言这事君上可能脱不了关系,刘叙恩马上进馋说坏话,谢茂压根儿就没有替自己辩解的发言权,只得干着急。
  ——他还高度怀疑君上不干净呢!不了解内情怎么辩解?
  这会儿只能默念“万年相守,彼此不负”八个字,这个问题上,君上总不至于撒谎骗我吧?
  让谢茂更心塞的是,衣飞石竟然也没有反驳刘叙恩那纯想象式的构陷,只说:“我的记忆有何问题,我自然会处理。你的说法却与我几种记忆都截然不同。”
  刘叙恩忙问道:“师父记忆中矛盾之处何在?何不如说来与弟子参详一二?”
  “我自然要和你辨别真伪。你今日已经来摊牌了,又有灭世、弑圣之罪,”说到这里,衣飞石口吻略带了一丝沉重,缓缓地说,“日后也不会再有自辩的机会。不如,今日就彻底说个清楚吧。”
  他这番话显然是对君上说的。
  刘叙恩杀灭了谢茂的皮囊,还意图撺掇衣飞石杀灭谢茂圣魂,此罪一。
  为了达成所谓救师的目的,掀起海族全面入侵的灾难,毁灭宇宙中90%的人类,此罪二。
  单凭这两项罪名,不管他最后是否捏碎玉简,不曾对衣飞石使用完全版的斩前尘,让谢茂留在了衣飞石的生命里,他都必死无疑。君上不可能饶恕他,衣飞石更不可能饶恕他。
  事君不忠,祸害苍生,纵空有一腔义气,留之何益?必杀之!
  刘叙恩自然是死有余辜,衣飞石此时说这番话,实际上是请君上暂时高抬贵手,让刘叙恩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行处置——起码得弄清楚,他头上的那一道疤痕,究竟从何而来?
  哪怕真是君上砍上去的。至少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君上没有现身,也没有给任何回应。
  这局面让谢茂觉得更头疼了。
  衣飞石记忆混淆,刘叙恩坚持暴君残暴害人,这俩人要用嘴讨论出一个“真相”?
  你要推论真相,起码得有完整的证据链和多方证词吧?就你们俩现在这样各执一词,面对面地互相拆台,能对出个鬼的“真相”来?
  偏偏君上的态度也很谜。君上明明什么都知道,他为什么不来解释?
  谢茂很了解衣飞石。
  只要君上肯出面解释,哪怕他指鹿为马睁眼瞎说,衣飞石也不会有任何质疑。
  那君上为什么不出面呢?
  他是不是真的心虚?真的做了对不起衣飞石的事?
  ……
  谢茂不知道君上是不是真的心虚,这剧情走向是把他弄得有点心虚了。
  “还请先生借太一镜一用。”衣飞石说。
  谢茂一愣,顿时觉得当局者迷。他总想着要找可靠的证人证据,才能证明过往的真实,可是,圣人的世界不是这么玩的。才想把太一镜挪来交给衣飞石,太一镜在遥远的星外,纹丝不动。
  这会儿谢茂就更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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