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只是希望你知道他的去处,知道他还没死吧。”董硕说。
“或许吧,”卢苓韵笑得很是无奈,“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对了。”
“嗯?”
“那个脏器黑市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来着?”卢苓韵又一次转移了话题。
“啊,那个啊。”董硕敲了敲方向盘,“就在你被梁沛豪变成了石头的时候,我们查到了完整的交易链,以及他们的主要据点。其实这事说来也有些蹊跷,本来没有半点进展的案子,突然一下就豁然开朗,所有线索都来了,刷刷刷地一周破案。”
“就像是蜥蜴故意断尾一样?”卢苓韵说。
“有点,”董硕点了点头,“但这尾巴也太大了,断成这样连交易据点都全扔出来,哪怕是蜥蜴也没法活。所以与其说是断尾,倒不如说是一只蜥蜴为了自保,出卖了老巢兄弟姐妹。”
“哦?”
“从据点缴获的东西恰恰好好够给每个疑犯顶罪,不多不少,将整个案子连成了完整的故事,却又太完整了,就像是有人做好了喂给我们的一样。最重要的是,作为主犯那名黑医生,竟然在警察赶到时,恰巧死在了自家。尸检报告是说自然死亡可能性极大,因为他本身患有很严重的尿毒症,但怎么说呢,这个时间点……太巧。”
“尿毒症?”卢苓韵问。
“没错,直白些就是肾不好,需要定期进行血液透析来维持生命。他也是因为迟迟找不到配型的肾.源,才起了脏器贩卖的念头,有了之后的事。听说他的理论是,与其让一个对社会无用的家里蹲窝囊废活着浪费资源,不如用他的器官去救活七个社会的工蜂。”
“但白白害了那么多人,他却也没找到自己的配型者。”卢苓韵用的是陈述句。
“没有,这也的确是值得注意的事情之一。”董硕回答,“还有一点,就是那个超前科技。从实验室爆炸,里面保存的仅有的几个被炸毁了后,这事就变得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了。没有半点指向研发组织的线索,甚至连那个东西存在过的痕迹都不复存在。所以,我们怀疑,那个出卖了老巢的蜥蜴想保的,就是这个技术的来源。”
“好比?”卢苓韵知道董硕的话没说完。
“好比,”董硕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未来。”
看到这样认真地说出了这两个字的董硕,卢苓韵摇了摇头,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
“笑啥?”董硕顿时有种尬舞被人看见了的难受感。
“就是觉得,你都快变成个跨越时空的警察了,”想了想,换了个词,“时空管理员?”
“别别别,”董硕连忙从方向盘上抽出了只摇了摇,“我可不想和那啥啥管理局、啥啥时主扯上半点关系。当然,”贼乎乎地补充了句,“你除外。”
“……”
“不过,不是我说,”一路聊着,不知不觉间,车就已经开进了警局地下车库里,董硕一边找着停车位,一边说着,“最近的案子咋全都是查到个疑犯就死一个?一个两个是影响到了未来,被司时秒了也就算了,全部都是,也太巧了吧。”
“就像是背后有人一样。”卢苓韵说出了董硕想说的话,“所有的疑犯都是因为遇到了我而间接涉嫌威胁未来,进而被司时除去。哪怕是因果链的反噬,这也过度了,就好像有人在故意把他们往我身上引一样。”
“你看看,”卢苓韵理了理思路后,又说,“先是网约车案。王胜无论是开网约车还是患艾滋病,都是几年前的事,为什么会现在突然犯罪?他的反侦察能力哪学来的?从汪学姐的描述来看,他并不像是那么个谨慎且有头脑的人。”
“再到无名之毒案。如果我没记错,苏夙的计算机水平,充其量就是会点研究用的图像处理与数据分析,那她是怎么查出买药目标账号背后人的真实身份、住址、上班路线等等的?目标的选择又为什么都恰巧和我身边的人有关联?”
“然后就到了脏器案,”董硕接了上来,“乞儿的药是从哪里来的?黑医生又是怎么从一介小小医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创建出那么大的黑市团伙?既然有了这么大的产业链,从超前科技帮助下的目标选取,一路到了尸体在垃圾厂的处理,他为什么会迟迟找不到自己的□□?”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完美地倒车入库了。
“嗯。”卢苓韵率先下了车,在驾驶座门口等着董硕。
“可如果幕后主使的假设成立的话,问题又来了,”董硕也下来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就是找一堆碍事的人在你面前晃晃,然后再让那些人被司时干掉?还有,每个案子都牵扯到你,真的是他有意为之的吗?按照你说的因果链理论,再加上幕后主使透露出的那浓浓的未来人气息,他才是真正使未来偏移的那个吧?”
“至于牵扯到你,会不会只是蝴蝶效应?因为你算是个因果链里不稳定的存在,所以更容易被影响罢了?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自己为什么不会被司时盯上?”
“不知道啊……”望着昏暗地下停车场的尽头,卢苓韵长舒了一口气。
前面的问题她是真不知道答案,但后面的一个,她却或许知道。幕后之人不会被司时盯上的理由,就和她到现在还活着一样,因为事件算法帮他选了替罪羊。
可无论幕后之人怎样,在已经严重影响过了一次时子进行司时筛选的现在,卢苓韵,哪怕是董硕的处境,都是容不下半点乐观的。卢苓韵知道,她很可能已经上了时主的黑名单,只是对方还没动手而已。又或者,对方在谋划着些什么。
可意识到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遇到点开心事,所以等会儿还有一更!
第94章
董硕和卢苓韵走进警局的时候,正好和押送着一个戴手铐嫌疑犯的几个警察擦肩而过。原本一边自顾自低头闷笑一边向前走着的嫌疑犯,在路过卢苓韵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张开满口黄牙的嘴就要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警察不耐烦地强行拖走了。
两人都没有漏过这个不到一秒的细节,董硕询问性地给卢苓韵递了个眼神,卢苓韵刚摇了两下头要开口,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嗯?小董你怎么来了?不是休假吗?”说话的是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向二人走来,在工作压力下给自己挠出了一头鸡窝的宰烽。
“不是宰队你打电话叫我来的吗?”董硕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说是那个大街上捅人的案子有些蹊跷什么的。”
“我?”宰烽把眉毛扭成了一团,“我打电话叫你来的?我怎么没这印象?”
听了宰烽这话,这次轮到卢苓韵给董硕偷去了个疑惑的目光,可同样的,董硕也是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就在两人做着小动作的时候,宰烽又说:“况且这案子也没什么稀奇的,认证物证齐聚,还是个现行犯,本人也对罪行供认不讳。除了根据疑犯现在的精神状态,我们决定给他做个毒检,排查一下吸毒的可能性外,就没别的什么了,完全没有把你从休假中揪回来的理由。你是看到这个案子的新闻后白天打盹,梦到我的电话,把梦当真了吧?”
董硕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掏出了兜里的手机,将今天一天通讯记录翻看了个遍,还真没找着宰烽的来电。他仔细地回忆着接电话时的场景,一个人在书房里的时候白日梦当真的还算有可能,可这个电话接通的时候,董硕的身边还有个卢苓韵呐。一个人可以把梦当真,难不成两个人还能把梦连在一起真假不分?照这样排除做梦的可能性后,这通幽灵电话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时间?”董硕望向卢苓韵,小声问。
“不知道。”卢苓韵又摇了摇头,“至少不是我。”
“但这案子怎么说呢,让人心里挺堵的,真想一拳揍死那禽畜。”宰烽又说,“人家小姑娘和他无冤无仇,就因为他自己在被公司开除后,自暴自弃地喝酒赌博甚至可能吸毒,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追上门了,觉得自己可能会小命不保,所以在街上随便找了个看得顺眼的小姑娘下手,打算拖个人一起下地,到时候做对鬼夫妻。”
“鬼夫妻?”董硕没能掩饰住脸上满满的厌恶。
“对啊,也不知道是从哪看来、听谁说的,凶器还真是把鬼画符了些奇怪东西后自称是夺魂刀的匕首,警方赶到时,听说还正拿刀在受害者身上刻着什么图案,想想都倒胃。人你也见到了,就是刚才押进问讯室的那个,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个疯子。”
宰烽摇着头叹着气,顿了顿又说,“怎么说呢,冲着这个,我打算去查查背后存不存在唆使者。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对于这种案子,比起随机杀人,有计划的借刀杀人反倒更让我容易接受点。哎,一个正在花样年华的好姑娘啊,就这样没了。”
“……”
“宰队?”佘锐从问讯室的方向小跑了过来。
“来了。”宰烽对佘锐点了点头后,又转身对董硕和卢苓韵两人说,“就这么样个案子,你们既然来了,想搭把手也行。”说完,就带着佘锐走了。
“咋样,你还想看看吗?”董硕没急着跟上去,而是扭头问卢苓韵道,“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个案子会和‘时间’有太大关系,但那通电话实在是让人没法不在意。”
“嗯……”卢苓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哦对了,”董硕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话题一转,从皮带上把钥匙扣取了下来,“你的东西,忘记还给你了。”是不久前卢苓韵留下的针管和吊坠。
“谢谢。”卢苓韵接过了两样东西,并将吊坠挂回到了脖子上,“走,去看看吧。”说着,就向着宰烽与佘锐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好。”
可没走两步,董硕刚小跑上前追上宰烽,打算再问问案件详情的时候,卢苓韵的手机就响了。她停下脚步一手接通了电话,一手则将刚挂回脖子上的吊坠往衣领里塞了塞。
不远处正在和宰烽说话的佘锐,在用余光看见卢苓韵的动作,又或者说,看见卢苓韵往衣领里塞的东西时,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只可惜,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里,没有任何一个注意到了这小小的插曲。
“莎姐?”卢苓韵接通了电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发现来电人是彭莎后,她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太友好。
“韵韵,你在哪?”彭莎一上来,劈头盖脸地就问。
“警局。”卢苓韵被这么一问,语气更不善了。
“回来。”彭莎的语气还是这么的不容置疑,“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警局,回跃迁。”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哦。”咔,情感上的暴躁超越理智,使得卢苓韵赌气似的直接压断了电话。
董硕被这隔了几米都能闻到的火.药.味通话给吸引了过来,三步两边跑回卢苓韵身边,关心地问了句:“你表姐?怎么了?”
“她不是我表姐,我俩没半毛钱血缘关系,之前那些都是用来忽悠你和祥平的。”卢苓韵赌着气说。
“哟行了吧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董硕被卢苓韵这微微嘟着嘴的小表情给逗乐了,将话没经过大脑地说了出来,“之前你弟把她喝过的水瓶和你的头发拿来给我血缘鉴定了,你俩要不是表亲,我就不姓董。”
“什么?”谁知道,听了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后,卢苓韵竟然反应激烈地一把抓住了董硕的胳膊,隔着长袖都把他掐的生疼,“你说什么?血缘鉴定?!”
“是啊,血缘……”董硕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他想起了一些事,一些卢苓韵曾经说过的话,以及许军锐曾经给他的那一管血……
另一头,卢苓韵攥着董硕胳膊的手颤抖了起来。
老板是莎姐的舅舅,如果莎姐真是自己的表亲的话,那么老板就是……那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不敢面对的那个怀疑就……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作怪,还是有些东西就到了它该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时机,司法鉴定中心的小杨的电话正巧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董硕捧着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在卢苓韵的灼灼目光下,接通了电话。
“喂,硕哥啊,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两管血,结果已经出来了。名字是叫许军锐和卢苓韵是吧?”
“……是。”董硕避开了卢苓韵的目光,他知道,即便隔着个手机,卢苓韵也一定是听见了说话内容的。
“许军锐和卢苓韵,如果你的样本没有任何问题的话,从结果来看,两人百分之百是父女关系。”
许军锐和卢苓韵,父女。
这短短的几个字,就像是道天雷似的,狠狠地劈进了卢苓韵的大脑,劈得她脚下一个踉跄,大脑一片空白。尽管她曾不止一次猜想过、幻想过这个可能性,即便她已经自以为做好了迎接一切冲击的准备……
――当时村里有不少人说,我妈实际上是我爷爷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儿媳,本是个城里人的孩子什么的……
是啊,她就是被人贩子卖过去的啊。
――那混蛋打她打得那叫个狠啊,就像不是他亲生骨肉一样……
――她九五年四月被绑架的,五月就去了李家,九六年二月就生下了我。简直是……你应该听祥平讲过吧?村里传言说我不是李福亲生的。
是啊,可不是吗,因为就不是亲生的啊。
――你有孩子?
――有啊,有啊,但我欠了他很多很多,我对不起他,一辈子都补不全的亏欠,永生永世都无法……
都无法偿还吗?
――于是我就想啊,我一定要让这愚蠢的念头终结在我这一代,我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孩子的,但我……没能做到……
可不是吗?
――拿着,给你。
――你有孩子。
――我想给你。
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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