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容与听闻后却不恼。
——不管怎样说,霍玉殊这话听起来也是他在着紧自家娘子,何须辩解?
于是轻轻一笑,竟将那话尽数收下。而后才往前踱了几步,问秦楚青:“暖儿先前可是来过?究竟为了何事?”
霍玉殊没料到霍容与前来的目的与自己一样。挑眉一笑,转而也望向秦楚青。
秦楚青在这两人跟前本也未曾设防,便凝神练字。听闻后,顺口将先前霍玉暖的担忧说了出来。
霍玉殊是看着霍玉暖一点点长大的。她有没有心事、那心事有多重,他会看不出来?只是先前心情不爽利,未曾多问罢了。后她去寻了秦楚青,霍玉殊这就心里有了数,晓得那小丫头会将事情与秦楚青讲,这便跟了过来。却没想到,霍玉暖提起的居然是这样的一桩事。
他这便微微拧了眉,往旁边桌案上一靠,沉吟不语。
霍容与看了霍玉殊的神色,以拳掩唇轻咳一声。见秦楚青望了过来,他悄悄使了个眼色,秦楚青这便明白过来。继而说道:“暖儿说了,这话是霍玉鸣提起的。想来他是按捺不住了,为了自己的事情,竟然给暖儿下了个套。”
霍玉殊被她这番话吸引了注意力,笑问道:“这与那小子又有何关系?”
秦楚青就将凌嫣儿与霍玉鸣的事情细细讲了。
先前霍玉鸣之母出事之时,霍玉殊也甚是担忧霍玉鸣。而后秦楚青寻到了霍玉鸣,他也极其高兴。如今听闻他有了心上人,霍玉殊更是拊掌大笑,“甚好甚好。如今一个个都要成双成对了,倒是解了我的心事。”
他这话带着几分酸楚,但霍容与和秦楚青只能装作不知。
霍玉殊继而又道:“认真说起来,凌家女儿嫁到王府,着实是高攀。不过嫁高娶低,本也如此。虽悬殊大了些,总也算是过得去。”
听了他这话,秦楚青先是笑了下。后察觉不对,总觉得‘嫁高娶低’几个字他说的太过清晰了些,忙转眸望向他。
看着霍玉殊一脸认真,秦楚青心里蓦地一沉,暗道坏了。
霍玉殊这种神色之时说出的话,断然不是在与她说笑。既是如此,那他这话说的或许就并不仅仅只是霍玉鸣的这件事了。
或许,还与秦正阳和霍玉暖有关。
细想小六和暖儿,秦楚青心里浮起一丝不安来。
霍玉殊行事素来不依着章法。在他看来,有情之人终成眷属是最好的结局。因此,秦楚青这情绪却并非来自霍玉殊。她知晓,即便霍玉殊不去促成这事,但他也不会刻意拦阻反对。
她的不安来自于宁王府的态度。
秦正阳救了霍玉暖,宁王府上上下下都很感激他。也因了这个缘故,宁王府和明远伯府的关系一直十分不错,走得很近。
但,宁王府对明远伯府的感激,或许也仅仅限于日常走动了。提及婚嫁一事,特别是王府世子嫡长女的婚事,宁王府的态度或许便全然不同了。
霍容与也发现了端倪,侧首问霍玉殊:“宁王府怎么说?”
“不知。”霍玉殊轻声道:“但必然门当户对才会结亲。”
门当户对。
霍玉暖是王府里最得宠爱的女孩儿。而秦正阳呢?
往身份上说,是伯府的次子。甚至,还只是个庶子。往前程上说,不过是个武将。
怎么看,都是极不相称。
更何况,“嫁、高、娶、低”。
女儿家的亲事,断然不能委屈了。一般都是高嫁。最差也是寻身份对等的人家。
秦正阳在这方面,是远远达不到的。
秦楚青拧眉不语。
霍容与淡淡地看了眼霍玉殊。
霍玉殊也知晓自己提起这个不甚恰当,甚至是不合时宜。思及先前听闻万俟大夫到京之事,霍玉殊硬生生地转了话题,问秦楚青道:“北疆那大夫当真如此厉害?竟是能治疗不孕之症?”
一句话让秦楚青蓦地醒悟过来,这个时候不是说起秦正阳他们事情的最佳时间。不然的话,霍玉殊这话问霍容与更为恰当,何至于找了她来说?
秦楚青想到霍容与和霍玉殊往这边赶了一路应当是累了,先吩咐了人端上来先前给霍玉殊备好的凉得稍温的白水,又让人给霍容与奉了茶,这才说道:“那是自然。若是骗人,何须让人大老远走这一趟?”
霍玉殊就笑着顺势说道:“既是如此,过几日让他也来给你瞧瞧罢。”
秦楚青下意识就想拒绝。
宫里御医众多,平素每日都有人来为她把脉,都说她脉象很稳,胎儿很好。既是如此,何须烦请那位再多跑这一趟?
谁知她还未开口,霍容与在旁说道:“我也正有此意。万俟大夫医术高超,在妇人之症方面尤其擅长。让他为你看过后,终归能够更为放心些。”
他既是这样说了,秦楚青就也不再多纠结,当即应了下来。
三人就着这个话题随意说了几句,便听宫人来禀,说是敬王府的二爷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霍玉鸣的来意,他们都已知晓。
霍玉殊就笑得开怀,与秦楚青道:“若是那小子的那事儿真成了,往后敬王府可真要热闹了。须知那家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特别是那位太太。”
凌太太先前总是往权贵跟前靠,苏国公府就不知道被她烦了多少次。霍玉殊虽未去记凌太太,但稍稍一提,他就也想了起来对方是谁。
结了这样一门亲,往日里经常走动的话,敬王府少不得要被那位凌太太算计进去。且不说她想靠着敬王府赚得甚么好处,单单打着敬王府的名号在外面胡乱行事,便够敬王府受得了。
秦楚青面露迟疑。凌太太确实十分难办。
更何况,她还记得,当日燕王作乱的时候,凌太太竟然不顾凌嫣儿的死活,自己先行逃了。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对凌太太生不起同情心来。
快速思量过后,趁着霍玉鸣还在外面行着尚未进到屋里来的这段时间,秦楚青转向霍玉殊,问道:“在这事上,你会不会帮我?”
“你说呢?”霍玉殊的视线淡淡扫过霍容与,轻笑道:“你便是让我去死,我也肯的。”
秦楚青自动忽略了他最后那句的前半段,松了口气,说道:“那事确实难办。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你说。”
“若两家离得近了,少不得要经常走动。既然如此,倒不如离得远些的好。”
霍容与听闻,先是一怔,继而折扇轻敲掌心,笑了。
——离得远些?一家在京城,一家在外地,自然是足够远的。
秦楚青轻咳一声,在霍容与了然的目光下有些赧然,微微红了脸,语气却十分淡定地道:“依我看,凌大人不太适合在京为官。倒不如……让他一直外派着罢!”
☆、第168章
霍玉殊闻言,嗤地下笑了,“一直外派,我这边自然是办得到。只是那小子那边……恐怕不太好办罢?”
他撩了袍子在旁坐下,端起茶盏猛撇茶末子,“丑话说前头。我身子不好,可经不起旁人三番两次地磨来磨去。若他打定主意来我这里求个情,我少不得会答应了他。”语毕,将一口没动的茶盏往旁一搁,眼角睨着霍容与,无尽嘲讽哧哧往外冒,“到时候受苦受难的,恐怕就是你们了。你倒还好,有甚么事情只管来我这里避一避。全让英明神武的敬王爷一人招架着去。”
秦楚青先是被他那嫌弃的模样搞得哭笑不得,继而将他的话仔细思量了番,这便眉端轻拧。
若是忽略霍玉殊他那奇特的语气和神态,单就他话里的内容来说,倒是真的有几分道理。
霍玉鸣平素极少对谁在意。如今为了凌嫣儿,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可见确实对这女孩儿用了心。凌太太待凌嫣儿再不好,那也是凌嫣儿的娘亲。凌嫣儿想着见自家娘亲,去磨夫君,霍玉鸣能招架得住?
如果霍玉鸣动了要帮助凌大人进京的念头,少不得要去求亲近的人。除了霍容与,便是霍玉殊。如若真的成了,照着凌太太的秉性,两家同在一座城内……
秦楚青果断摇了摇头,叹道:“我与他说。”
务必得让霍玉鸣绝了那个念头才行!
霍玉殊正要开口,一旁霍容与行了过来,抬手扶了秦楚青在案几旁坐好,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不必。我说便好。”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响起了重而快的脚步声。
屋内三人都是对霍玉鸣极其熟悉的。一听这耐不住性子的声音,便知是他小子跑过来了。忙都敛起了各自的神色,平静无波地望着门口。
谁知那脚步声到了门口却是停了下来。踌躇许久,左右徘徊。约莫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停了下来。然后,帘子被人掀起,一人行了进来。
霍玉鸣进屋之后抬眼一看,倒是愣了下。
他只问了秦楚青在哪里、在做甚么,却忘了问秦楚青如今屋子里都有谁。本想着她在练字,应当是无碍的,犹豫很久终究走了进来。哪想到人竟是到的这样全?
霍玉殊倒也罢了。最起码,好说话一些。
可自家大哥哪是那么好相与的?
如果秦楚青在他面前说起那些事情……
想到这儿,在那一瞬,霍玉鸣的脊背上仿佛骤然升起一股子彻骨的寒气,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正胆战心惊地往前走着,霍玉鸣就听秦楚青浅浅一笑,道:“你让暖儿过来,恐怕,是为了你和嫣儿的事情罢?”
霍玉鸣一听,小腿肚子差点抽了筋跪在地上。
对着秦楚青,他是不敢撒谎的。他知道,自己若说了假话,秦楚青自能寻到法子证明他没说真话。
可是,这种情形下,说真话还真有点难办……
他偷瞄了霍容与和霍玉殊一眼。
嗯,一个在看书,另一个在饮茶。好像都没在留意这边?
霍玉鸣好歹有点胆气了,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楚青面上的笑意不减,问道:“你可是想好了,非嫣儿不娶?”
“那是自然!”对于这件事,霍玉鸣有着十足十的诚意,也有着十足十的决心,“既是认定了一个人,就断然不能反悔!”
他的声音刚刚在屋子里飘荡起来,就被“啪”地一声闷响给打断。
霍容与将手中书册拍到桌案上,目光冷冽面如寒霜地问道:“不得反悔?两家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并非结仇!”
霍玉鸣初时还不明白霍容与指的是甚么,但转念一想,顿时冷汗冒了出来。
他先前也担忧过这个。
当初凌太太有事没事就到处往权贵堆里扎。苏国公府跟前,她可是没少凑。先前霍容与虽未明说,但依着他的性子,对凌太太那般作态定然是十分不喜的。
既是如此,那他让凌家和霍家结亲,也难怪兄长不喜。
只是……嫣儿很好啊……
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霍玉鸣鼓足了勇气,挺直了胸膛说道:“反正、反正我只是要娶嫣儿。与她家其他人,无、无关。”
磕磕巴巴一句话刚说话,‘噗’的一声笑响起,却是霍玉殊喝着茶时笑出了声。
霍玉殊搁下茶盏,笑问道:“就你这点儿胆气,说出心里头的话都要支支吾吾半天。怕是被你未来岳母欺侮到头上了,也不敢说半个字罢?”说着,将茶盏一撂,顿时冷了眉眼,“拿出点气魄点!这样扭扭捏捏的,还是霍家子孙么!”
霍玉鸣涨红了脸,争道:“明明是我哥先挑事儿的!他……”
“他怎么了?”秦楚青淡淡瞥了他一眼,“敢情王爷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