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他在她耳畔低语,再度重复了一遍。
一直到飞机起飞,离开湛州时,沈画意在飞机上,忽然毫无征兆的红了眼睛。
叶沈彤吓了一大跳,沈知却了然的笑了笑,伸手在女儿背上轻轻拍了拍,神情温柔。
回到帝都,沈画意很快升到了高三。
她铆足了一股学习的劲儿,俯首读书,很少再交际,追她的男生一直不少,原来她也有不少关系友好的男性朋友,现在全都断了,对那些表白,她都只有一句话,“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刚开始时,他们经常会打电话,但是迟羡一贯话少,终究不如见面,和之前成天腻在一起的日子更是千差万别。
加上后来沈画意升了高三,学习开始加紧,虽然叶沈彤说了,她要是高考考不上好学校的话,就直接出国念大学。
沈画意之前把这当成自己退路,觉得横竖有学校上,她学习成绩到初中时一直都还可以,可是到底胸无大志,上了高中,大家一个个都有了目标,学习加紧了,就她还不紧不慢,自然就被落下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出了国,大学她就也见不到迟羡了,又要迎来四年的异国恋,沈画意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迟羡那么优秀耀眼,和他分离四年,他要是出轨了怎么办,喜欢上别的小姑娘了怎么办,沈画意每每想到那画面,都忍不住咬牙切齿,化悲愤为学习的动力。
她就要留在国内,考上个好的学校,迟羡学习那么好,不能丢他的脸,她到时候要光明正大的,自信的站到他身旁,而不是当个只有长相,拖累他的花瓶。
一年时间过得飞快。
最后出高考成绩时,叶沈彤都有些吃惊,她从小也没怎么给女儿施压,考出这个成绩,已经让她很惊喜了。
再等一年。
打电话给迟羡说了自己填报的志愿,想着迟羡也要升高三了,她暑假也没主动提出要过去找他。
毕竟,不想影响到他的人生大事,大不了再憋一年,反正之前的一年她也忍了过来。
直到大学报到那天。
叶沈彤的学校是一个很出名的文科学校,报到时,明显女生偏多,沈画意是帝都本地人,没拉行李箱,独自走在人堆里,一身轻松。
报到时也有学长搭讪她,都被她委婉客气的拒绝。
她拎了小袋子,正低头看着学校地图时,有人在她发上轻轻揉了一把。
亲昵,理所当然的动作。
沈画意惊诧的回头,面色有些着恼。
看清来人面孔后,她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什么都不管了,飞奔过去,一下扎进了他的怀抱里,迟羡又长高了,骨架更加匀称舒展,挺拔修长,比起一年前分别时更加清俊沉稳。
在人群中格外耀眼。
“你怎么来了?”她搂住他就不愿松手。
按理说,他这时候应该在学校,高三这时候肯定早已经开学了,最紧张的时候,他为什么翘课来了这里?
“离这四站地铁。”迟羡轻笑,在她手上轻轻啄了一口,“我学校。”
沈画意反应了足足半分钟,“你也上大学了?”她尖叫道,“为什么提前了一年?”
“你要看录取通知?”迟羡微哂,又见那个浅浅的梨涡。
他保送了,和父亲当年一样,提前一年的竞赛保送,不过和父亲不同,他的考试,给他带来了提前和她重逢的机会,而非分离。
九月灿烂澄澈的阳光下,沈画意紧紧握住他的手,俩人在高耸的银杏间漫步而过,一高一矮,影子交叠在地上,她和他说着话,语气欢快,眼睛发亮,男生长着副俊秀的冷相,此时唇角却挂着淡淡的笑,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从未离开。
简直像是在做梦一般。
最完美的重逢。
最般配的她和他。
第57章
上大学时,也有女孩明里暗里对谢舟行表达过好感。
他埋首学习,没多犹豫,暗自拉开了和女孩的距离,能考到帝大的女生大部分也都聪明灵透,知道他的意思,都不再多加纠缠。
舍友笑他是不是打算当一辈子单身狗,这么优秀的女孩都看不上,不知道想找个什么仙女。
谢舟行淡淡的笑,只说是想专心念书,不想耽误人家女孩子。
这句话说得没错,并不完全是敷衍或者借口。
谢舟行是个很实际的人,他想着自己要是交了女朋友,一定会倾其所有对她好,而不是让她陪自己一起寒酸一起吃苦,现在的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有时午夜梦回,他也会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曾经暗暗喜欢过的女孩,不过,即使是最喜欢的那段时间,他也几乎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过分毫。
大二的时候,谢舟行从苏薇那里听到过她相关的消息。
“桑桑去了湛大。”苏薇告诉他,“这一年她身体不好,休学了一年。”
谢舟行第一次知道这些,心里惊讶,沉默良久,轻声问道,“……迟昼没陪着她?”
他知道迟昼出国了,非常好的学校,而且比他们提前了一年,
“迟昼不知道她病了。”苏薇声音低了下去,“他们已经分手了。”
“你现在还和迟昼有联系吗?”苏薇问他。
“没有。”谢舟行不假思索。
迟昼本来一直独来独往,乖张孤僻的性格,的高中毕业后更是几乎没什么人气了,就连江澜,他以前关系最好的发小,现在也莫名其妙和他生分了,别说自己了。
和苏薇又聊了些别的闲话,谢舟行挂断了电话,一时思绪万千。
不过即使是在那时,谢舟行也并没有生出回去找她的念头。
他大学过得很忙,在帝大这样地方,要确保每年拿到奖学金,比起高中时难度翻了倍,学习,做课题,实习,写论文,他还找了几份兼职,生活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不过好处就是,大学时,他已经完全可以负担自己的生活费,甚至每个月可以给文芳寄回生活费。
除夕时他回家,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顺的通知她,今年不去姑舅家了,我们在家过年。
*
谢舟行印象里的除夕,是白色的,一片喧哗,遍地是烟花爆竹燃烧之后的残骸。
他那时还没上小学,母亲带着他从舅舅家回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回到家时,脸颊和手都已经冻得通红。
“要是你爸还在……”手冻得有些不灵便,文芳从包里拿出钥匙,边开门,边低低念叨,语气幽幽。
年幼的谢舟行对这句话已经很司空见惯了。
他垂下长长的睫毛,眼神漠然,呼了口气,看着白色的雾气弥漫在夜空中,逐渐散去。
谢舟行的父亲谢文成,死在他三岁那年的一个冬夜。
一场很惨烈的车祸,肇事者是个货车司机,喝醉后酒驾上路,撞伤人后肇事逃逸,谢文成一个人在雪地里躺了一晚上,最后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司机很快被抓了回来,可是他孑然一身,没有父母亲人,家里更是没一分钱的存款,法院判下的赔偿也成了一纸空文。
谢家爷爷奶奶都去世得早,俩人生活都不阔绰,倾尽全力把独子谢文成培养成才,读到了博士,在湛州这种大城市得以安家立户。
博士毕业后,谢文成去了大学教书,年纪轻轻,已经评上了副教授职称,前途一片广阔,加上他长得一副好样貌,文质彬彬,儒雅秀气,当年是个很炽手可热的结婚对象。
文芳出身市井,家里有俩个姐姐,一个弟弟,虽然学历不高,但是她人长得漂亮,又是湛州本地人,性格活泼外向,认识谢文成后,俩人很快就坠入爱河,文家人也对这个没得挑的女婿很满意。
婚后,文芳辞了职,在家安心当家庭主妇,半年后生下了谢舟行,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美好,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谢文成文人性格,刚博士毕业,参加工作没有多久便亡故了,身后没留下多少积蓄。
谢舟行记忆里,家里生活就一直不阔绰。
一开始外公外婆家还会补贴他们,久而久之,就开始有些厌烦了,态度也开始不好,他们逼着文芳改嫁,趁没彻底年老色衰之前找个好点的男人跟着。
文芳却不乐意,她依旧还念着早死的谢文成,不愿意改嫁。
“阿行,你爸当年……”这是平时母子俩越发少见的沟通里,文芳每次的标准开头,絮絮叨叨,翻来覆去的将他父亲当年如何如何,讲起来还满心的甜蜜,笑得像个少女。
谢舟行对父亲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他是个很早慧的孩子。
早就看出了每次回外婆家时,姑舅眼神里藏着的厌烦,看累赘一般的眼神。
外公外婆劝着文芳改嫁,外公脾气暴躁,有次喝多了,直接上手,文芳在房间里哀哀的哭,年幼的谢舟行推门跑了进去,咬牙涨红着脸挡住了外公狠狠落下的巴掌。
他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小时候他话不多,内向,总是游离在人群之外,少言寡语,是班上最不起眼的小男孩。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看不到什么未来。
直到谢舟行快上小学时,谢文成有个大学同学,找到了他们家里,他当年是谢文成大学最好的朋友,恰逢调职湛州市教育局高层,凭借这个叔叔的关系,谢舟行得到了进入湛大附小的机会。
全湛州最好的小学,湛大附小里的同学,和谢舟行原来接触过的大不相同。
非富即贵,是对这个群体最好的概括,大部分人都聪明活泼,家庭环境优越,能说会道。
谢舟行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迟白。
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即使是在湛大附小这样的地方,也掩盖不了一点他的出众,那种在人群中第一眼能看到的人。
谢舟行那时则是个很不起眼的小男孩,一双大眼睛乌落落的,因为长期营养跟不上,身形略微有些瘦小,五官虽然清秀,但是总萦绕着一股不合群的阴郁,周围同学虽然不至于排挤他,却也没有什么朋友。
他听到同学议论过迟白的家庭条件,总之,是完全不用孩子操心任何生计问题的家庭条件。
迟白性格不错,虽然没有特别亲近谁,可是对每个人都挺友好,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
成长期的孩子一天一个模样。
每天观察着他的谢舟行也慢慢也开始懂得了一些道理,如何能让自己受欢迎,合群,变成大家喜欢的模样。
他的家庭条件已经是不可改变的过去了,那他也可以通过未来,用自己的本事摆脱这个出身。
他对学习开始上心,或许是继承了谢文成的天赋,谢舟行对于学习也算是得天独厚,成绩进步很快,同时,他也开始学习了为人处世,懂得不再那么孤僻倔强,也开始懂得如何讨大人的欢心。
他摸索着改变自己,不自觉,甚至开始模仿迟白的举止,来改变自己性格里的缺陷。
他其实原本就是个温柔宽厚,会为别人着想的性子,不过以前隐藏在了略显阴郁的外表下,没有人能了解,如今他开始慢慢变化,不再自我封闭,也开始逐渐有了一两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学习成绩优秀,和同学相处和睦,礼貌上进,头脑聪明。
是最终小学毕业时老师给谢舟行的评语。
谢舟行小升初时,文芳找了份在工厂做事的工作,比之前收入略微阔绰,母子俩搬回了原来的住处,终于开始摆脱姑舅家独立生活。
谢舟行很欢欣鼓舞。
从上初中开始,他没再要过家里的学费。
奖学金加助学金,他拼命学习,凭借成绩拿到自己能拿到的一切有奖金的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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