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抬头,嘴角微微上翘,敬了瑞定一杯,很是豪爽的先干为敬,又略有调皮的斜眼看着瑞定。
喝米酒自然是不在话下了,瑞定也干了酒,伸手拿酒壶倒酒了。
“你想要什么,就算现在一时半会办不到,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记在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
黛玉一愣,随即冲瑞定甜甜一笑,又去拿酒杯,想给自己添酒。
“先吃些菜。”瑞定急忙将人拦住,“船上本来就晃,万一喝的头晕了就不好。”
黛玉抬眼看他,眼睛里荡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来,“王爷方才还说要依着我,这还没超过三句话去呢,怎么又变卦了呢?”
瑞定从没见过黛玉这个样子,软软的求他,还有些……妩媚。瑞定心头一热,手上力气稍减,黛玉又是一杯酒喝了下去。
酒足饭饱,黛玉牵着瑞定上了床。
一番运动过后,黛玉趴在瑞定胸口,瑞定手搭在她背上,看着她铺开几乎一床的青丝,将人轻轻移在一边,自己跳下床来。
黛玉偷偷看他一眼,急忙又将眼睛捂住,嘴角却翘了起来。
瑞定从黛玉平常做针线的小框里取出剪子,又回到床上,将两人的头发都剪了一缕下来,小心翼翼的分成两份,缠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瑞定将一份放进黛玉早先送给自己的荷包里,一份放在黛玉贴身带着的荷包里,柔声道:“早先在京里盯得紧,现在出了京,这一条是能做了。”
黛玉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接过荷包,感动得无以复加。
若是与寻常人家结亲,洞房那天晚上结发是必定要走的程序,但是与皇子成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条贯彻的很是彻底,结发便没有了。
黛玉紧紧攥着荷包,见瑞定蹲在她身前道:“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你是我的王妃,现在,将来……以后陪着我一起葬进家庙。”
黛玉急促的吸了口气,定睛看着瑞定,“那下辈子呢?”
瑞定扬了扬手里的荷包,黛玉慢慢松开了紧紧拉着被子的手。
于此同时,在京城荣国府里。
贾琏垂首站在贾赦面前,试探道:“父亲,儿子想着要不要去一趟江南呢?”
贾赦瞪了他一眼,“你去江南做什么!”
贾琏像是被吓到似的,一哆嗦后往前凑了两步,小声道:“父亲。”叫了这一声便开始犹豫了,半天没说话。
贾赦抬头看他一眼,“吞吞吐吐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儿子想着……前些日子得了消息,五王爷去扬州了,听说林姑父不太好了。”开头说了这一句,他后面的话便顺了许多。
“林家一个人都没剩下来了,我们也算是姻亲,去帮着料理后事——”
话还没说完,贾赦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傻了!”贾赦瞪大了眼睛,“王爷都去扬州了,你还想——”贾赦眼睛一眯,“又是你那个不省心的媳妇儿撺掇的?”
贾赦语气阴冷,贾琏不禁缩了缩,“她也是为了家里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贾赦怒道:“家里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花了,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做主。”
正说着话,便见邢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小声道:“老爷,二少爷醒了,正哭着叫父亲呢。太太怎么也哄不好,求老爷去看一看。”
贾赦脸上立刻有了笑意,站起身来道:“她真是不中用,连孩子都不会哄。”
但是等视线转到贾琏身上,立即又冷了下来,“好好回去待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贾琏低声说了“是”,等到贾赦走出屋门,这才回去自己院子里。
一见王熙凤便摇了摇头,“父亲没答应。”
二月十九,瑞定的船在扬州码头边上靠岸了。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上次就他一船人,有点像是微服的架势。这次虽然打着看望岳父的名义,但是实则是为了盐税之事而来,还带了四船的侍卫,一下便将码头堵结实了。
来接他们两个的是林安,也算是熟人了。瑞定跟他打过招呼,看见马车已经等在边上,又上船去叫黛玉下来。
转身的时候还在想,岳父大人真不愧是做到了巡盐御史,这般装病还真是像,没来接他们,连派出来的管家看着都憔悴了。
瑞定拉着黛玉的手走下甲板,林安吩咐车夫将车子再驶近一些,他自己上前跟两位正式见礼。
“老爷是真的快不好了。”
瑞定一惊,黛玉晃了两下,脸色变得煞白。
“快去林府”瑞定急道。
一路上,黛玉紧紧抓着瑞定的手,咬着一口银牙一言不发。
瑞定不说话,只是不住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慰。
不多时到了林府,瑞定的心里也越发的不确定了。
林府虽开了中门表示尊重,但是林如海都没有出现在大门处。按说他是皇子,又是正儿八经的亲王,整个天下,排名第三的地位。
如果林如海没出来迎接他……那他究竟病到了什么程度,难道连下床都困难了?
黛玉也是想到这一点,几乎要拉起裙子往里跑了。
两人一路到了林如海书房,只见他形容枯瘦,脸上只剩下一层黑黄的干皮,瑞定两年前才见过他一面,跟当时比……怕是老了十岁都不止。
见到两人进来,林如海脸上扯出一个笑容,“王爷,老臣——”
话还没说话,黛玉一声“父亲”,便哭倒在他身前。
第125章 125
瑞定急忙将黛玉拉了起来。
只是林如海看见黛玉这样,不免也红了眼眶,“王爷将你照顾得极好,为父……也能放心了。”
黛玉哭得厉害没太听清楚,但是瑞定听见这明显有托孤意味的言语急忙咳嗽两声,道:“林大人先歇着,我们两个一身的尘土,先下去梳洗一番再来。”
黛玉被瑞定半抱半拽拖走了,一路上还不住的挣扎,口中不住的叫着父亲。
“你这个样子,可让林大人怎么安心!”
“安什么心!”黛玉反驳道:“让他安心的丢下我一个人?”
眼见已经进了屋里,瑞定将人抱住,道:“你父亲久病体弱,情绪本就不能太过激动,就算是为了你父亲好,你也不能在他面前太过激动了。”
瑞定劝了好一阵子,黛玉这才渐渐安静下来,叫了丫鬟去洗漱了。
林如海那边,等到黛玉跟王爷走了,他红着眼眶做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道:“林安,把我抽屉里那个小盒子拿来。”
“老爷……”林安一脸的不忍。
“也该给他了,”林如海看看自己骨头上只剩下一层皮的手,“总算是撑到他来。”
不多时,瑞定跟黛玉两个洗漱完毕,又换了干净衣裳,两人一起又来了林如海书房。
林如海依旧是那副样子,而且现在黛玉冷静下来,安安静静在一边站着,瑞定倒是能全身心的看着林如海。
这么一看,他心里是越发的吃惊了。
林如海真的是瘦到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眼里虽然还时不时有精光闪现,但是呼吸又急又短,就像是……
瑞定不敢再往下想了。
“父亲,就算是为了女儿,您也要保重身子啊。”黛玉抽泣起来。
这时,下人上了碗白粥进来,只是林如海喝了不过两三口便摇摇头让端下去,瑞定看着是越发的惊心。
林如海坐在榻上,腿上还盖着薄被,很是怜悯道:“你老父已经年过半百,日子也差不多到了……将你托付给王爷,为父心愿已了,再就只剩下一条了……”
黛玉记着方才瑞定的吩咐,只是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虽然强忍着没发出声音来,但是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已经有了红印子,手背上……还有一滴滴不断掉落的眼泪。
林如海叹了口气,“一路舟车劳顿,你本就体弱,先回去歇着吧,我与王爷说说话,一会一起吃个饭。”
黛玉死死咬着下唇,只从唇间的缝隙里挤出一声带着哭音的“嗯”,头也不抬一下,飞速从屋里走了出去。
只是刚到院子,便爆发出一声大哭。
林如海瞬间红了眼眶,瑞定更是心如刀绞。
“林大人,”瑞定有许多问题,只是想来想去……“您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林如海摇了摇头,“年纪大了。”只是看瑞定一脸探究,又道:“去年江南水患,到了十一月才将将处理完毕,后来天气寒冷,许是累得狠了,一场风寒下来,便成了这个样子。”
林如海叹了口气,“喝了小半年的药,不过拖着罢了,能撑一天算一天。”
“大夫怎么说的?”瑞定又问。
“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林如海越发的无奈起来。
“不说这个……”他微微的喘了几口,到让瑞定越发的为难了,林如海身子弱成这个样子……难道还是逃不过一死吗?
林如海拿起手边的小盒子,“就是此物。”
小盒子上面一个暗扣,只是林如海按了半天也不见盖子打开,他苦笑一声,“还要烦劳王爷了。”
瑞定不动声色,却想着要将江南所有的名医都请来一看。
瑞定从林如海手上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一本小帐子,他取出东西,又递还给林如海。
林如海摆了摆手,示意让瑞定留着。
“一年没见黛玉,她比去年出门的时候又高了些,人看着也精神了。”林如海声音里满满的温情,“早先这门亲事,我是……谁料王爷倒是个实诚人,将黛玉照顾得极好,我也能放心。”
瑞定平着脸,很是诚恳道:“她既然跟我拜了堂,便是我唯一的王妃,我自会跟她白头到老,不离不弃。”
林如海呼吸急促,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两颊病态的通红,道:“我这个样子……时日无多。”说完他下定决心道:“王爷手上拿的,便是皇帝这些年让我查的结果。”
“江南有人贩卖私盐,”瑞定看着林如海,一字一字道:“我已经知道了,父皇派我来便是为了处理此事。”
林如海大声说了两个“好”字,只是他久病,气血不足,说了这么写话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好一阵,又端起旁边的参茶喝了两口,这才平复下来。
“若是那上面的东西落实了,江南的盐税每年至少能多出四成来。”林如海眼睛看着那小册子,道:“只是……私盐这个东西……没上头的人护着,下面这些人的手笔也没有这么大。”
说到这个瑞定也深有感触,不由自主跟着点了点头,只是看着林如海一副要考他的架势,想了想道:“我来猜一猜。”
瑞定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江南了,要说江南的富户他也见了不少,况且又执掌吏部,对官员升迁这一条,甚至好些官员的祖籍都一清二楚,他沉思片刻,道:“甄应嘉,王子腾,薛家贾家怕是也不干净,还有李子安,曹灿两个可能也脱不了干系。”
林如海大笑,“王爷的确猜的八九不离十,如此以来,老臣便能放心了。”他看着瑞定手上的册子,又道:“不过……这东西还有别的用途。”
不等瑞定说话,林如海继续道:“要是用得好了,京里不少官员都能为王爷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