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顾定淮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明月一把拉过他,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怎么办,清泉,林妹妹被烫着了,我好怕呀。”
顾定淮看见自己未来媳妇一副可怜无助的样子,急得都快跳起来了,连忙对下人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呀,看见表小姐伤到了还不快去扶着,然后拿着侯府的拜贴去请大夫呀。还不快去!”然后专心安抚身侧的小媳妇,这儿摸~摸,那儿吹吹的。
明月在心里将他碎尸万段了千百次,但又不得不忍住说,“清泉,还是用姚府的拜贴吧,毕竟实在我们府上被伤到的,虽说是下人不小心,但是也是我招待不周。我会隔日登门道歉,希望林小姐能原谅我管教不严的过错。”哼,我就是打死也不承认,明月心里想着。然后还低头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顾定淮心疼得不得了,一边安慰明月一边有意的对着所有人说,“这只是个意外。而且只是婢女的错,你不用这么自责。放心吧,林表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肯定会原谅丫鬟的无心之失。”
林绮兰在一旁看的牙疼,特别是在听见顾定淮说那一段话时,她就知道这个计谋没用了。没想到姚明月这么没主见,但是她的没主见却恰好破了她的局。
事到如今,她也只有擦干眼泪儿,故作娇弱的说,“姚姐姐,你别担心了,只是小烫伤而已,我没事,已经没那么疼了,你放心好了。”那张瓜子般的小~脸儿上布满了泪痕,但又目光坚定有神,一脸坚强的样子让在场的不少人又很是心痛。
明月见此也决定就此收手。其实是她的心机手段远不如林绮兰。刚刚能破她的局,完全是托了前世记忆的福。否则她可能还得被林绮兰坑一次。
将林绮兰送进待客用的厢房,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明月将大夫迎进了门,站立在两旁的婢女将床~上的纱帐缓缓地放下。大夫问清楚情况以后,使了个眼神儿给随伺在后的医女。
随后,医女仔细检查过林绮兰的伤势后,报于大夫,大夫摸了摸下巴,只道了一声,无碍,只是皮肉伤,不会留下疤痕。
随即走出内室,交给丫鬟一个小药瓶,叮嘱道,“每日三次给你家小姐小心的搽在患处,小心不要沾水,这段时间也忌忌口,那是再好不过了。”说完老者便叫上随行的医女准备离去。
明月也叫来云霄,“去账房支些银子,做诊金,再小心将白大夫送出府,不得怠慢。”
“是,小姐。”云霄答完,便引着两位出了院子,向外面走去。
而在内室的林绮兰几乎咬碎了一口玉~齿,不得已只能躺在床~上装睡。
明月得到了丫鬟的示意,便松了一口。心里想着,暂时林绮兰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就放心的踏出了客厢。
一出房门,就听见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几个丫鬟聚在一处讨论着未来姑爷的容貌才华,和那个今日带来的娇俏表妹。女人往往有着最敏锐的直觉和判断。
站在院门口的顾定淮低垂着头,行为举止间都是儒雅贵气,而当他静止时更是一幅秀色可餐的美人图。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顾定淮迅速抬起头,莞尔一笑,“月亮。”
明月很想当他不存在,她的心里现在很乱很复杂,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没好气的低喊道,“干嘛,有事快说。”
顾定淮眨着眼睛,煞是真诚的说,“我想你了,月亮,我好想好想你。”
听着这话有那么一瞬间,明月好想伏在他胸膛上好好哭一场。
顾定淮身上或许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缺点,不止是优柔寡断,不止是一身的大少爷脾气,还有有点异想天开的单蠢。
但是,他却有了个能让她忘记他一切缺点的优点。
那就是,他爱着她,一直一直爱着她。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前世自己和家人的下场,她就不得不提醒自己,爱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能带来美好的未来。甚至有时候它会变成灾难,变成一把抹杀无数人性命的屠刀。
所以她只能冷淡的回应他,“那又怎样?”
“啊?”顾定淮也没预料到明月突然对他这样的敷衍,有点转不过来。
明月脸上写满了不耐,“我说,那又怎样。你想我,我又应该怎样?顾定淮,难道你脑子你只有自己的情情爱~爱吗?”
明月语气中隐忍着怒气,她现在只想赶紧的离开。她不想对着顾定淮大吼大叫。可是,她恨,她气。
林绮兰是她心中的一颗刺,一颗插~进她血肉里,骨缝里的尖刺。取不出来,让她疼,更让她恨。
顾定淮察觉出明月的不对劲,担心的问,“月亮你是怎么了,怎么说些这种话。你我本就是自幼订过亲的,我心悦于你,不好吗?”顾定淮听到明月对她的责问很是委屈。
明月也不看他,转过头,忍住眼眶中的泪,尽量用平常的语调说道,“清泉,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我累了,这些事改日再说吧。”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带着丫鬟往自己的明月阁走去。
顾定淮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她,喃喃的说了一声,好。少年虽已情窦初开,但是对女孩子的心事却一点也琢磨不透。
望着自己未婚妻逐渐远去的身影,顾定淮很是沮丧,嘴角都快拉了下来。但是为了不让人看笑话,他忍住了心中的不郁,过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且说,明月快步回到了明月阁,便吩咐底下的人不要靠近她的屋子。丫鬟们也只当她今日被林小姐的事儿吓着了,也就没问什么就退散了。
不想明月一头钻进自己的闺房内,趴在自己的梳妆台上就开始哭了起来。怕丫鬟们听到响动,便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她像个无助的小兽一般,一个人悲鸣着,涕泗横流。
门外的风朝着屋内吹来,燥热的风串来串去,惹得未合紧的窗扉也吱吱呀呀的叫着,让人着实心绪不宁。
☆、明月生病
一场痛痛快快的嚎哭后,明月渐渐地没了力气,瘫坐在床~上,没了声响。
云霄在门外急得团团转。自打昨日小姐与堂小姐从花园里回来,就像是藏有心事。那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让云霄很是担心。
而今日小姐与顾公子会面之后,竟把自己关在屋内大哭了一场。更是令人奇怪,以往小姐和顾公子会面之后,哪一次不是在一旁笑得痴痴傻傻的,就好似连空气中都有了蜜糖的香甜。
但是云霄也不敢逾了规距,在门外徘徊了一阵,便去做其他的事儿了。
初夏的穿堂风拂过明月阁的每一个角落,斜斜的夕阳从半开半合的窗间撒落了一地的红霞。
云霄“吱呀”一声将门推开,恭敬地站在屏风外询问,“小姐,晚膳时间到了,你看,是否传膳呢?”
床帐内并无响动,寂静无声。云霄一连叫了好几声,不由的有些急了。走到床前撩~开帐子一看,自家小姐正躺在床~上。面色通红,眉头紧皱,嘴唇都干得开了裂。
云霄一下子就慌了,连忙大喊,“快来人呀。”
在门外等着伺候的丫鬟们一股脑的全都冲进了屋子里。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哎呀小姐这是发烧了呢!”一个小丫鬟大惊道。
众人脸色一变,云霄听到此言愈发没了主意。但又不得不装作沉着冷静的样子,厉声厉色的对着底下的小丫鬟喊道,“还不去请大夫,愣着干嘛呢!”
又指使守在外门的婆子,“快去通知大夫人,房里都是些没用的,哪能主得了事儿呀。要是小姐有什么好歹,谁也别想全手全脚的走脱了去。”
外门的婆子被云霄一瞬间的气势给吓住了,忙不迭的点头哈腰,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院子里就闹腾了起来,云霄一时间忙的焦头烂额。
本来就阴暗了下来的屋子点满了烛火,院子整个沸腾了起来。大夫几乎是被一个小厮提着进了院门。
此时,姚夫人房里的嬷嬷——杜嬷嬷也急冲冲的赶来了。一落脚便急忙招来急得跳脚的众人一一询问。
连问了几人都是一问三不知的蠢样,杜嬷嬷将指中握着的手绢一甩,骂了一声,“都是些没用的!”便疾步向房中迈去。
杜嬷嬷的裙摆快速地扫动,站立在屋内屋外的丫鬟小厮们立马埋下头来,朝着两旁退散开来。
当杜嬷嬷行至床边,也就是云霄身前时,突然一个顿步。侧过身子,眉尾一挑,指着云霄对面的空位,冷冷的问道,“人呢?”
云霄一个瑟缩,却不敢不应答,“回嬷嬷,云霓今日闯了祸,不小心将热茶泼到贵客的身上了。虽说小姐还没责罚她,但云霓心中愧疚难当。想是……想是正在屋里悔过呢。”
杜嬷嬷啐了一口,讽言道,“她不会给主子分忧,小姐病了不在床边候着,只知道一味的躲懒。这哪是丫鬟呀,分明是小姐呢。”言辞冷凝而愤慨。
杜嬷嬷已经走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帐。一手向明月的额头探去,一手比着自己的额头。
摸着小姐还有些烫手的额头,杜嬷嬷更是怒了,瞪着眼,低声向底下的人喝道,“明日就叫云霓她老子娘将人领出去,姚家院门小,要不起她女儿这尊大菩萨。”
站在两旁的丫鬟小厮们吓得大气都不出,只有门口的小管事像小鸡啄米,不停地点头称是。
书案边,大夫已经开好了药,机灵点的小厮赶忙跑去,拿起药方子,点头哈腰地奔出了院门,到外头抓药去了。
杜嬷嬷顺手理了理衣摆,从床榻上站起来,问道,“大夫,我家小姐是怎么了?”
那大夫慢悠悠地说,“只是有些发烧,再加上她郁结于心。导致现在很是虚弱疲乏,不过小姐身子骨一向康健,吃几副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放心吧。”然后就背着药箱向杜嬷嬷作揖告辞,领了赏银,带着小童便走了。
杜嬷嬷长嘘了一口气,倚在桌旁的身子直了起来。看看自己小姐烧的有些干裂的嘴唇,又不禁怒气横生。
厉眼扫过四周,看到一个个丫鬟小厮都像柱子似得立得直直地,一动也不动。杜嬷嬷心中邪火四溢,喝道,“一个个都是死人呀!还不快去煎药,还有准备干爽的衣物,等会给小姐换上。”
下首的各人只觉得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响,脑子里“嗡嗡”直响。但却丝毫不敢懈怠,各自一路小跑。
……
明月感觉自己脑袋里一片混乱,身子忽冷忽热好不难受。嘴里干涩得紧,嗓子眼儿也疼得厉害。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有人撬开了她的嘴,她本能的微微张开。没想到一勺苦涩的药汁流入了她的口中。明月将舌头一顶,想将药汁吐出去,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把自己给呛住了。
她忍不住使劲儿的咳嗽,一时间把自己本来就退了不少热度的脸蛋,又憋得通红。
杜嬷嬷连忙将她扶起来,小心的拍拍她的背,“小姐,喝完药才能除病去疼。”
明月蹙着眉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顺从地张开檀口。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入,感觉自己的胃里暖暖的,明月一时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嬷嬷,让你担心了。”明月缓过来之后,一双明眸愧疚的盯着杜嬷嬷。
杜嬷嬷叹了口气,说道,“小姐,你严重了,这都是嬷嬷的分内之事。”杜嬷嬷抬手抚摸着明月披散的长发,问道“小姐,你最近是有心事?”
明月尴尬的笑了笑,转过头去,“嬷嬷,没有的事。”
杜嬷嬷也笑了笑,“小姐,在你刚生下的时候,老奴便开始照看着你呢!你心里有事没事,嬷嬷还不知道吗。”
“嬷嬷……”明月跟杜嬷嬷打哈哈,有点欲言又止。
杜嬷嬷不是现任姚夫人的心腹,而是明月的生~母——原姚二夫人的大丫鬟。姚大夫人临终前虽把明月托付给自己的七妹,但到底是人心隔肚皮。所以又将自己的陪嫁大丫鬟,也给留在了现任姚夫人的身边。杜嬷嬷这些年也是对她细心照看。虽说已经是现任姚夫人的跟前人,但是对明月却不曾有半点异心。
因着这一层,明月对杜嬷嬷更是亲密和随意。但是她也知道祸从口出是这么一回事儿。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斟琢着开了口,“嬷嬷我前几日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梦中的事真实得可怕。实在是让我心神不定。”明月又紧了紧握着杜嬷嬷的手,眼神中满溢着恐惧。
杜嬷嬷安抚的对明月笑了笑,“小姐,只是个梦。你这段时间太忧虑了些,不要说只是梦,就算是可能发生的事实,我们都不要怕,人定胜天。”杜嬷嬷眨了眨眼睛,“毕竟,它还没发生,不是吗?”
明月还是很疑惑,偏着头做思索状。
“傻孩子,假如你有一个味道并不好的点心方子,虽然它味道不好,但是为了某种不可抗的原因,我们必须要做出来。”杜嬷嬷耐心的解释道,“虽说是这样,但是你并不一定一定要按照这个糟糕的方子来做。或许,你可以改善一下配方,来得到更美味的点心。是吧?”
明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嬷嬷我好像懂了,又好像不太懂。”
“小姐,这得你自己慢慢想。夫人的院子里最近忙,我不能离开太久。既然小姐已经醒了,那嬷嬷就先走一步。小姐还是要保重身子。”说着杜嬷嬷就起身告辞,准备走了。
明月坐起身子,“嬷嬷,我会小心的。你也保重。”
杜嬷嬷笑着应了几声,便走至门外。打量着两旁站立着的丫鬟小厮,又厉声厉气的说道,“好好照顾小姐,不然就仔细你们的皮。李管家不要忘了我嘱咐的事儿,云霄,进去好生伺候着。”
看着云霄和李管家忙不迭的点头答是,杜嬷嬷才放心的慢悠悠地出了院子。
看着杜嬷嬷终于出了院门,也没有折转回来。一众人不由得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嘘了一口气。
床边,云霄正一小匙,一小匙的喂着明月喝药。看药碗已经见底,便吩咐下面的小丫鬟将蜜饯呈了上来。
明月喝完了最后一口药汁,便马上含了一颗蜜饯在嘴里。感受着甜香在嘴里融化,那浓重的苦味儿也就褪去了不少。
明月倚在床边,慢慢思考着杜嬷嬷的一番话,也在为自己和姚府的未来担心。但是,她至少想通了一点。
那就是,势必要将这道味道糟糕的“点心”方子给改了,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必是看不过有些人的嚣张,那么她又何必跟他们客气呢。明月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眼神里净是决绝。
忽然门口一阵喧哗,底下的小丫鬟也东张西望的想去一探究竟。
明月微眯着一双杏眼儿,很是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