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把那些肉撕碎,递给我,我得承认,除非用刀子,以我现在虚弱无力的状态,确实没有办法把那些并没有完全烤熟的肉撕开。
肉很鲜美,涂满了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香料,比圣洛克城那些价值千金的香料更加醇正。
进餐完毕后,我看到那些吃饱了的查尔特人手拉着手围坐在火堆边,在那三个呈品字形的火堆中间,有一个高台,一个头上戴着羽冠的老头爬了上去,开始了一场由强烈的复仇心理驱使而异常激情的演说。
“所有的人,每一天,都必须回想一遍我们的仇恨,那些忘掉仇恨的人,必然会被神,我们的神所遗弃,在久远的以前,那些罗斯人追杀着我们的祖先,把他们赶尽杀绝——”
这个老头在讲述一段历史。
虽然这段历史他讲得很隐晦,但是我根据已经了解到的信息,推测出了这里曾经,和正在发生的事情。
三百多年前,被逼着走投无路的魔法师们,逃到了未知世界,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一个蛮族部落,从前,不屑与普通人交往的魔法师们,不得不依靠自己仅存的魔法能力得到了这个部落的尊奉,成为了他们的先知,与神沟通的对象,甚至有些魔法师成为了某些部落的现世之神。
他们潜伏在这个罗斯帝国无法企及的地方,教化这些蛮族部落,甚至与这些蛮族部落的女人交合生下孩子,完全融入了这里,他们创立了一整套严格的生活习俗,甚至演变成为了一种宗教。
这种宗教让这些部落对罗斯人——这些曾经追杀过他们祖先以及先知的人——抱持着无比的仇恨,并且世世代代做着杀去罗斯为祖先以及先知报仇的准备。
为了加强这些仇恨倾诉的效果,魔法师们给他们准备了一种能引起幻觉以及强烈情绪的药草,每天早上,以及临睡之前,父亲们所做的最重要的是一件事就是促使自己呕吐和向自己的儿女倾诉他们传承自祖辈的仇恨,而祖母和母亲们,则把草药熬成汁,递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孙,让他们在这种狂热的迷幻状态中反复体验那种强烈的情绪冲击。
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每一个查尔特人都满怀着愤怒,平时,他们把怒火发泄在自己的敌人以及外来的闯入者身上,毫不留情的酷刑会吓破这些人胆。
魔法师们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也许他们知道希望很渺茫,当时的罗斯帝国看上去不可战胜,让他们这些曾经的强者只能逃到这种文明所不能企及的所在。
但是,只要种下了星火,迟早会烧遍整个原野,这是一句俗谚,魔法师们也相信这一点。
查尔特人是他们留下的种子,在这里,在这个还没有被世人发觉的地方,魔法没有停止自己的运转,而是以独特的方式存在了下来。
也正是在这里,我身上那种疼痛和衰弱,才有可能得到救治。
84
84、蛮族之仪式 ...
献祭、跳鬼魂舞、神圣的符咒伴随着能引起幻觉的药草,组成了这场仪式。
有专人往那三个火堆上投放药草,浓烟滚滚,凝而不散,慢慢往周围的人群弥漫过去,每个人都如痴如醉的陶醉在幻景之中。
男人们狰狞着脸,眼睛血红,青筋暴跳,就好像在与敌人殊死搏斗一样,到最后,必然是高举着双手,发出胜利的欢呼。就连小孩也在体会着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
族中的巫师坐在高台上,闭上眼,念着带有某种奇异节奏的神秘咒语,一个一个的男人依次走到巫师脚边,单膝跪下,仰着头,祈求着巫师赐予神力和恩典,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巫师都会同意他们的请求,把清凉的水洒在他们的头顶。
偶尔,巫师会拒绝施法,这种时候,遭到拒绝的男人,会沮丧的跳下高台,拿上武器,一个人默默走入丛林。
我在吸入了这些草药之后,神智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我变成了狼,回到了草原上,我几乎能感觉到太阳的炙烤,以及独属于草原的浓烈的味道,茂盛得足以把我淹没的草丛,你必须谨慎对待的灌木林,容易受惊四散而逃的羚羊群,还有我的“老朋友”,那些凶残而丑陋的鬣狗。
我潜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也许是在等待着一个捕猎的最好时机,也许是在与我的敌人战斗。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风吹草动,那时有时无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意味着目标越来越近,我告诉自己,不要急,再等等,这个距离、这个角度都不完美,我需要忍耐,于是,我继续伏在地上,一点点的往那个地方挪动。
狼的感觉灵敏到让人难以想象,我们可以根据最细微的变化判断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我知道自己可以成功,我强壮、机敏且经验丰富,我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从不冒任何无意义的风险,从不虚骄狂躁,所以,我才能在时刻充满着危险的草原上活下来。
当我从草丛中跳出来,扑向那个目标的时候,我看到自己的身体跃在半空,利爪伸向的猎物却是自己最熟悉最亲近的人——老大银灰色的皮毛在阳光下几近于白色。
他抬起头,用一种纵容的目光看着我,没有躲避,更没有反抗,他完全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不管我会对他做出什么事。
我惊慌失措了起来,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击杀目标居然会是老大?
我拼命地想控制自己的身体,往旁边偏移,但是我的身体有自己的意志,它毫不留情的扑倒了老大,我的嘴咬住了老大的脖子,滚烫的鲜血浸润了我的喉咙,我的爪子撕开了它的肚子,它银灰色的皮毛上全是血,汩汩地流出,形成了一个血坑。
我杀了老大。
如果狼能流眼泪的话,我觉得自己肯定在痛哭。
当我喘着粗气,终于从那个噩梦中跳出来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直视老大的眼睛。
老大的血,老大的肉,好像还在的胃里,我忍不住爬起来,在地上狂吐。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有一个这么可怕的幻景。
我摸不准自己的心理,老大拍着我的背,我冲他摇摇头,让他离我远一点,现在的我很可怕,没准哪天我发了疯,梦里面的那一切就会成真。
我推开了他靠过来的身体,扔掉他递给我的手巾。
老大的手拍了个空,他深棕色的眼睛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我,大概觉得我被疼痛折磨得有些失常,他并没有介意我的暴躁。
老大的脸色很温柔,我不知道他在这个草药引发的幻景中看到了什么,但是总归是美好的事情,才能让他的眼睛里都带着少见的笑意。
我闷声不吭的坐在旁边,眼睛茫然的看着那三个火堆,耳边是巫师带着韵律的吟唱,久远而神秘,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让人厌恶,不管是那些早就已经死掉却阴魂不但的魔法师,还是这些被魔法师利用的部落民和他们的后人,统统都是。
这种焦躁感从内心深处蒸腾起来,渐渐发酵,让我越来越难以控制住那种破坏的冲动。
我的手指颤抖着,压抑在心底的野兽开始挣脱锁链,它探出头,看着这个新奇而又陌生的世界,发出了第一声咆哮。
一股淡紫色的火焰在我中指尖燃烧,我着魔一样的看着,老大也发现了我的异状,他一把抓过我的手,想把火焰熄灭,但是这股火焰就好像被魔鬼附身了一样,不管是用衣服扑灭、水浇熄或直接把手指埋入土中,都没有丝毫用处。
它依旧燃烧着,却没有丝毫热度。
我知道这是魔火,是我体内的魔法力自发运行的结果。
那个巫师奇特的吟唱,还有周围蒸腾的草药烟雾,就好像是个触发剂,它们让我体内的魔法力蠢蠢欲动,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魔焰。
老大的手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腕,他一脸凝重的看着那团火,再看看我,他的脸在那团紫色的魔火下,闪着一股诡异的光,让他原本端正而英俊的脸庞,染上了一层邪气。
一个查尔特女人尖叫起来,她一边看着我的手,一边连滚带爬的上了高台,跪伏在巫师面前,指着我,噼里啪啦的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