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歇够了又继续说:“大约是在六七年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和我梦里的男孩一模一样,甚至连名字都一样,我一度怀疑那是他的前世。可是慢慢地我发觉他很奇怪,白天几乎不出门,也很少与人接触,我们一起几年从来没有去过公共场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性格孤僻,但有的时候一旦产生怀疑,就会觉得任何细节都可疑,我总觉得他不像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我在怀疑他,那不久之后我们发生了意外,他是为了救我死的,连尸骨都没有留下一块。”
“那个‘他’就是你师弟?是许家默。”见李泉安静下来余丛一问道。
“是,他承认了,他从来都不是人。”李泉说这一句时嘴角扯出了一个嘲讽的冷笑。
车里就在李泉这个冷笑里沉默下来,等到李家后他们下车时李泉才说了下一句,“余老爷,你们有办法能够救他吗?”
“救他?”余丛一转回头觉得听到的是一个笑话,“他不害人就是好事了!需要谁救他?”
李泉蓦然地垂下头,没了后话。
余丛一故意地凑近他,压低了声音说:“李泉,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你师弟他对你做过什么!”
李家的路灯很不省电费,隔着老远余丛一都察觉到李泉红了下耳根,然后整张脸都僵起来回道:“我以为那是我做梦——”
“我懂的!”余丛一笑起来拍了拍李泉的肩膀,不由地打起哈欠,“睡觉去了,明天再说。”
不等李泉那句道别余丛一毫不停留地转身和郑峪翔往里院走去,走了两步余老爷发现他家翔子似乎也心事重重。
他往旁的脖子勾过去拉进了郑峪翔的侧脸,他贴在人耳边调笑地问:“小翔儿,你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郑峪翔似乎这时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转眼对上余丛一的视线,不客气地说:“你!”
“我怎么敢惹你不高兴!”余丛一一本正经地当了一回事,郑峪翔不由得一笑,拉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直奔浴室里,折腾到天亮才躺上床,然而第二天又是被吵醒的。
“余老爷,余老爷!”
余丛一被拍门声吵醒,根本不想看时间知道他睡了多久,只是浑身都是起床气,郑峪翔把他摁回床上,“你睡,我去开。”
郑峪翔从里到外穿整齐了才打开门,见老吴使劲地拍着他隔壁的房门,他打断道:“有什么事跟我说,别敲了。”
老吴没明白地想为什么他敲门把隔壁地给敲起来了,但正敲的却没起来,不过一想也觉得郑峪翔和余丛一没区别,于是说:“我家泉少出事了,麻烦你和余老爷去看看!”
郑峪翔抬手看了眼手表,下午一点,他直接走出门说:“我跟你去就行了,别打扰余老爷,他累着了。”
老吴下意识地往他背后看了看,想余老爷怎么累着了,不过他只瞟到一个影就被郑峪翔把门关上,只好收回视线带着郑峪翔过去。
李泉瘫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一屋子人都围着他,除了李家的人,还有医生。郑峪翔走进去,围在一起的人给他让出一条路,但他停在李泉而前椅子上的人仍像看不见他一般,一动不动地愣着,双目无神,跟老年痴呆似的。
郑峪翔仔细地审视着李泉,眼睛睁着明显不是睡着,可是眼珠不会动也不会眨眼,又完全不像醒着,这状况比老年痴呆还不如,完全像是缺了魂。可是他还没学会看活人,看不出李泉到底是不是真的少了魂,最后绕着李泉走了两圈停在了李泉供许家默牌位的柜子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他的情况怎么样?”李爷爷等不下去地主动问郑峪翔。
“李老先生,事到如今你还是坚持李泉能多活一年是一年吗?那你今天就不应该叫我来!”郑峪翔默默地关好柜子,回头看着李爷爷。
李爷爷眼眼盯着李泉一言不发,可是一屋子都因为郑峪翔的话望着他,连李奕都直瞪着眼,不过嘴里的话不太好听。
“他这不是要死了吧!都翻白眼了!”
“滚出去!”李爷爷怒骂了一句,像是还想再给他一巴掌似的,李奕骂骂咧咧地退出去,他继续说,“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对郑爷说。”
一大屋子的人都奇怪地看了眼郑峪翔,最终还是都退出去,郑峪翔站在边上静默,等李爷爷开口。
“这说起来已经是快百年前的事了,我也没有亲眼见过,是我父亲临终前告诉我的。”李爷爷的开头很平淡,可是眼中的情绪却有明显的起伏,“我父亲说我们家欠着一个人的情,他曾承诺过将来李家会以一个子孙作为偿还。”
李爷爷轻吸了口气顿了片刻才吐出来,“李泉就是那个偿还给那人的子孙。”
“那,那个人是许家默?”郑峪翔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李爷爷惊讶又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我父亲告诉我,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那一年国难,一夜之间死光了所有家人,他病重之下以为自己也要死时被一个人救了。救他的就是许家默,在那样朝不保夕的年代里许家默一直没有扔下他,就在眼看着能够逃脱的时候他们被抓了。抓他们的人是许家默以前的主人,那是我父亲才知道许家默是因为杀了人逃出来的,所以他对许家默产生了畏惧,在抓他们的人给了他和许家默各一把刀,告诉他们只要杀了对方就放走另外一个人时,他把刀挥向了许家默,然而许家默却把刀收了起来,告诉他趁机逃跑,可那时许家默被他刺中了。”
李爷爷和李泉讲从故事里两个主角不同的角度说出来,仿佛成了两个故事,郑峪翔听完下意识地去摸烟,没找到的手在衣角磨了两下插|进裤兜里,然后他对李爷爷说:“许家默死后就变成了恶鬼,要你父亲许诺他送一个子孙给他——”睡这个字他没有说出来。
“不是的。”李爷爷的反驳掷地有声,然后回想了片刻继续,“许家默的魂是被招回来的,就是那个抓我父亲和许家默的人招的,我只记得他姓景,对许家默有股执念,甚至在他临死前还打算给许家默的魂还阳,结果害人害己,最终也没有成功。”
郑峪翔眉头一收,不想李爷爷接下来的话让他更为惊讶。
“没成功的原因说起来还是因为余老爷他父亲,那是大概30年前,八个被他弄来的孩子死了七个,最后一个被余老爷父亲救走,还带回了余家。”
郑峪翔兜里的双拳忽地捏紧,“那个孩子是不是叫魏宁风?”
“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不过后来入了余家的师门,余老爷他父亲亲自带了好多年,上哪儿都不离,再后来好像因为什么离开了余家。”
所有的关键都对上了,郑峪翔肯定李爷爷说的那个小孩就是魏宁风,三十年前,八个小孩,许家默,姓景。他感觉仿佛一瞬间什么都清晰了,又越加了迷惑了。脑子里刚要找到一个线头,房门突然被推开,余丛一拿着手机冲进来。
“翔子,忠叔说魏宁风回余家了。”
第61章 余老四
李家的秘密就像久未有人踏足的房间积起的灰尘, 当门被打开时以为是重见天日,结果转眼又被扫进了另一角的黑暗里,再次无人知晓。
收拾好行李后, 余丛一和郑峪翔去向李泉道别,不过李泉还是那副连眼都不会眨的傻样子, 道别只是他们单方面地说一句保重。在决定回余家之前郑峪翔试过去找许家默,可是他的业务水平还远不够找到一只不肯现身的鬼, 而李爷爷又死守着秘密, 他即使有心也是真的无能为力。
“别担心了,许家默不会轻易让李泉出事的,就算李泉真的怎么了,许家默大概也会想方设法让他活过来。”郑峪翔安慰从出门起就垮着脸的余丛一。
“你怎么知道?”余丛一对郑峪翔的安慰表示怀疑。
郑峪翔摸到车门的手又收回来,认真地对着余丛一说:“那天许家默说的交易是,他不惜毁了整个李家换李泉一人的平安, 懂了吗?”
余丛一不懂, 他一向认为冤有头债有主, 不该波及无辜的人,可是郑峪翔投向他的眼神又让他觉得他其实懂, 为了某一个人可以不顾一切的感情。不过他莫名有种诡异的错觉, 就好像突然接受了一些他明明不赞成的想法, 又好像总有什么让他感觉烦躁,不知从何而来,却消之不去。上车之后他仍没弄清他心浮气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最后干脆地都归结到余忠告诉他必须回去的理由上。
对于余锦荣他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甚至是见到就觉得有些不耐烦,他本该快想不起余锦荣的样子了,可听到余忠告诉他那个叫魏宁风的说如果他不回去就送余老三去地下陪他爸,他蓦地就感觉有什么乱了,脑子里满是余老三挥不去的影子。
“小余,停车!”郑峪翔突然说,余丛一不解地向旁边侧过视线,把车靠边停在紧急停车带,而郑峪翔直接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我来开。”
“为什么?我开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