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没有说出口的,如今都要死了,更加没有必要说出口了。
“算了,你自己保重自己,日后若是上战场,还需多加小心。”程泽睿说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其实……”宁隐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救他,只有回去,只有回家才有可能救这个人的命,“你等我,你信我,我一定救你,一定!”
他匆忙起身,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转身就走,程泽睿看他神色,连忙起身追到了牢门边道:“你别做傻事!”
可惜宁隐已然从牢房的尽头转身,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程泽睿的事情看似已经尘埃落定,宫中继后与太子府本就与西北元帅府来往的频繁,流水的礼品送进去,那处本来没有给任何一方回应,这次事情落定,西北元帅府却是将太子的礼品退了回来。
萧唐看着那些被退回的东西,转手将一个匣子送进了宁相府中。
“爹,为什么不能救他?此一役他居功至伟,若是没有他,我都得死在战场上。”宁隐回到相府,自是让宁相和夫人感慨万千,好好心疼了一番,但是他提的要求却让宁相直接拒绝了。
“你还敢说,好好的一个双儿跑到军营中,跟一群大男人混在一处,你日后还想嫁人么?”宁相提起这个就生气,“如今不是爹不答应你,而是时机未到。”
“时机?还有两日他便要问斩了爹,难道要等他死了时机才到么?”宁隐绕着他转,不依不饶道,“爹,你就看在他救我很多次的份上救他一次,要是您答应救他,我就……”
宁相看向了他:“你就怎么样?”
边疆虽苦,可那里自由的很,尤其是在程泽睿的手下,将士们不分你我,都是过命的兄弟,可偏偏这一次留在边疆的大多数都是程泽睿的部下。
他想回那里去,但是这一次回家,下次再想跑只怕都是不可能的,宁隐一咬牙道:“您若是救他,我便乖乖待在相府,哪里也不去了。”
“当真?”宁相看着他道,“爹让你嫁人也好好嫁?”
“嫁谁?”宁隐心里难过的很。
他之前跑去边关,便有父亲不顾他意愿指婚的原因,如今却是不得不妥协,只是至少也要知道嫁的是谁。
“为父有意让你为太子侧妃,当今太子才貌双全,既有治国之心,又有治国之才,绝对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宁相说道,“从前那个你不满意,这个总该满意吧。”
“我不嫁。”宁隐下意识反驳道,“他如今想拉拢西北大元帅,心心念念都是他将来的帝位,哪里顾得上程将军的死活,如此不明是非,我不嫁。”
他入京以来不仅听到了程泽睿对林肃的赞许,也听到了京中之人对于当今太子的赞许,赞许他清风明月,赞许他爱民如子,赞许他才貌双绝。
他自是生的好,有数不清的政绩,又有爱民如子之心,这样的未来帝王,当真是让人心生向往。
但程泽睿被关入狱,太子府却是与西北元帅府暧昧不清,意图拉拢的行为让宁隐觉得这京城格外的可怕,这里没有正义,没有人心善恶,只有权势,连那清风朗月一样的人也沉浸在这一片污泥之中。
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哪里有那么简单呢。
“你这话倒像是对他怨念颇深。”宁相能在朝中登上如此高位,又岂是不会看脸色之人,观他面色道,“莫非是已经见过太子了?”
宁隐被他道破心思,深吸了一口气道:“他非是良主,爹你一向左右不靠,如今莫非是因为他的地位愈发稳固,所以才想联姻?”
“太子非是你说的那般。”宁相说道,“你远离朝局,朝局之中最不能看的便是表面……”
“反正我不嫁,谁爱嫁谁嫁,若您不救他,左右没有他我已经死在边关,不能回来见您了,若他死了,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宁隐甩袖坐在了一旁。
宁相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个侍从匆匆从外跑了进来,手上捧着匣子道:“相爷,太子那边派人送东西来了。”
“快拿上来。”宁相说着接过,打开匣子细细看了起来,看到最后却是松了一口气。
宁隐坐在一旁本是好奇,目光瞥过去几遭却是不好过去看,宁相了解自己儿子,看他举止,将手中信笺放在了桌旁:“想看就过来看看,爹跟你说不能看表面你还不信。”
“看就看。”宁隐得了台阶,起身过去查看那匣中之物,越看越觉得……心中愧疚。
这些是廷尉府与大理寺调换西北军事一案证据的证据,环环相扣,根本容不得那些勾结之人逃脱。
太子送来这些,足以证明他之前确实误解了。
“他为何不自己送去?”宁隐问道。
“说你不通朝局你还不信。”宁相负手道,“当今太子看似如日中天,深受皇恩,实则与陛下面和而心不和,这些年蛰伏度日,便是因为元后早逝,无人护佑,明承帝纵容继后母子当权,他这个嫡长子更是首当其冲,格外的不好过,也是得了西南之地扶持,才能与陛下抗衡一二,他若支持,陛下必反对,他若要救人,陛下必杀之,早在你们入京之前,太子便已经得知了西北之事,他特意拜访为父,让为父能够在关键时刻帮程泽睿一把,免他被奸人陷害,为何远程泽睿而亲西北大元帅,你如今可知晓原因了?”
宁隐自是听他教诲长大,只是从前听的朝局浅显,如今却是连这些秘辛都告知了,无母的皇子,又有后母把持后宫,又是嫡长子,亲生的父亲甚至放任,那样的日子想想都格外的艰难。
“是儿子误解了。”宁隐有些怜惜那人,他生在乐土,有的人却是天生便在污泥之中,可即便如此,他也愿意护佑一位于国有功的将军,“那他可是想拉拢程将军?”
“他若是刚开始便想拉拢,为父未必想帮他,倒是他本意只为救人,让为父心中感慨。”宁相长叹了一口气道,“从前太子行事偏于阴私之道,也是属实无奈,如今却有国士之风,若这样的太子上位,乃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为父既有意扶持,也看重他的人品才貌,若你嫁了他,未来也不必愁了。”
“可他已有太子妃了。”宁隐听他所言,自是对这样的储君心生倾慕之意,只是那日所见,他二人之间容不下任何人,他从前自恃才学样貌皆不输于他人,如今又有了功夫,可能让程泽睿钦佩之人,岂是他能比得过的。
他不想成为明月之下暗淡至极的灯火。
“护国公世子做太子妃那是陛下赐婚,双儿生成男人的样貌,太子未必就喜欢。”宁相说道,“况且太子未来登基为帝,总要有三宫六院,正妃之位你争不得,如今当了侧妃,若是婚后生了孩子,未来也能当上皇后之位下的贵妃,这还不好么?”
“爹,他二人是真心相爱的,容不得他人插进去。”宁隐垂眸道,“我若要嫁,必要得正妻之位,我要一个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人的,不想成为谁的陪衬,即便是太子侧妃,贵妃之位,那也是妾,不论陛下出行,祭礼,朝见百官,能站在他旁边的都只有他的妻。”
宁相站在原地久久未语:“你生性倔强,既是不愿,为父也不好勉强,只是你要想好了,错过了,日后可就彻底没机会了。”
“想好了。”宁隐说道。
“那为父就让你母亲给你选别的人家,此次回来,也该好好挑选一下人家,不要再跑出去疯了。”宁相叹气道。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明承帝本已亲自下旨,就等着程泽睿问斩,却不想宁相进宫,携带着廷尉以及大理寺官员调换西北军事证据的证据,其中更是牵扯到了五皇子以及继后等人。
宁相非自己前来,而是来时便带了不少的重臣和阁老,一人之口好堵,数人之口,却是让明承帝无论如此都下不来这个台。
“陛下,皇后与西北大元帅如此悖逆行事,这是要让陛下背上错杀忠臣良将的千古骂名啊!”宁相拱手说道,“请陛下圣裁。”
史书工笔自然会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错杀忠臣这样的名声,绝对会被后世称为昏君。
明承帝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混账!朕还在呢,他们便敢如此欺瞒于朕,来人,带皇后与赵滨职上殿,还有,让萧瑾也过来!”
西北大元帅拒绝了太子府,却是接纳了五皇子的礼物,此事正有向萧瑾靠拢之意,继后正是志得意满,可宫里下一刻便被侍卫闯入,为首者道:“将宫中之人全部拿下!”
“放肆,你们谁敢?!”继后呵斥道,“无令闯入皇后宫中可是死罪!”
可闯入的侍卫并无半分畏惧之意,反而直接拿出了手谕道:“陛下手谕,皇后惑乱后宫,勾结前朝,欺君罔上,直接拿下,若有冒犯之处既往不咎,拿下。”
继后被侍卫拖走,形容狼狈,宫闱之中有不少人看见,流言蜚语四起,颇有人心惶惶之势,而五皇子萧瑾也被侍卫围了住所,一并带入了大殿之中。
继后见明承帝时还想狡辩,可明承帝将证据甩到她的面前时,她整个面色彻底白了:“陛下,陛下,臣妾不是有心的,陛下饶命啊!陛下!!!”
她苦苦哀求,可如此衣衫凌乱,形容憔悴之色让明承帝兴不起半分怜惜之心,甚至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宠了这样的女人半辈子,后宫之中他不管,可前朝却不是后宫可以轻易伸手之地。
做便做了,却做的如此不干净,让人直接将所有的东西都揪了出来。
今日他若是杀了程泽睿,万千将士尸骨都会白白葬送在边关,一旦日后翻案,只有昏君才会坑送那么多的忠臣良将,他当真会被后世唾骂。
“母后,你怎么了?!”萧瑾被带进来时看见此情此景,连忙护了上去,“父皇,母后到底做了何事,你要这般对她,父皇……”
“她做的好事,你也没有例外吧,勾结西北大元帅,可以啊,你们母子!”明承帝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怎么,想引西北大军逼宫造反么?”
“儿臣不敢,父皇,儿臣不敢的……”萧瑾惊慌失措,连连磕头,却不能让明承帝有一丝一毫的扭转心意。
“皇后打入冷宫,五皇子萧瑾撤去玉碟,关押进天牢,听候发落,都给朕滚!”明承帝说道。
他下令,侍卫们当即照办,求饶之声传出很远,宁相等人在旁站立,却是个个低着头,心如止水。
“赵滨职呢!怎么还不来?!”明承帝喊道。
……
“殿下,殿下求您救救小人的命,您救了我,西北大军都会是您的支持者,想要夺得帝位也就是眼下的事情。”赵滨职跪在萧唐的面前说道。
他比萧瑾来的敏锐,宁相携重臣进宫后,他看见御林军前来便逃出了宅邸,西北大军是彪悍,可是留在那里真正听从他的却不多,他能求救的求了个遍,可没有人救他,如今也只有太子萧唐能有救他之力。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赵滨职连连叩首。
萧唐垂目看了他一眼,对身旁侍卫吩咐道:“还不把人轰出去,这样的人留着只会脏了太子府的门楣,赵元帅,再告诉你一声,你现在进了太子府的门,只会死的更快。”
“太子!!救,救救我……啊!!”赵滨职被丢出去的时候被御林军直接擒拿。
继后和五皇子明承帝还见,他这个人,明承帝却是连见都不想见,直接扔进了牢狱之中。
程泽睿无罪释放,明承帝为挽回名声,更是直接授予元帅之职,以替补赵滨职空下来的位置。
峰回路转,程泽睿在牢房前领旨谢恩,倍觉嘲讽,但此事与西北之地无关,能居于那个位置,必然是要守好疆土的:“末将谢陛下隆恩。”
只是能从必死之境出来,必然是有人下了功夫,程泽睿出了牢房,看见外面的天光时听到了不远处有人打招呼的声音:“程将军,这里!”
或许是天光太亮,那一身青衫的青年站在那绿柳之下竟有发光的感觉,让他想起他们的初见,那时他还很讨厌这样当军营是玩耍之地的年轻人,可谁能想峰回路转,竟是喜欢上了。
“宁隐。”程泽睿大步踏下台阶,直接伸臂将人抱住,“你来了!”
“程将军,我来接……”宁隐的话被这一句直接打断,他着实有些错愕不及,可军中早已习惯此事,大难不死,必生感慨,他直接拍了拍程泽睿的肩膀道,“看,我说的,你能出来吧。”
“你放开我家公子!”一个小童伸手扒拉着程泽睿的手臂道,“你这人当真无礼至极。”
程泽睿下意识松开,看向宁隐道:“公子?”
小童将宁隐拉到了身后,即使面对这大高个子很害怕,却还是硬撑着道:“我家公子可是宁相家的双儿,你这般说抱就抱,我家公子还要不要嫁人了。”
“哎,哎……”宁隐阻止不及,让他把实话吐露了出来,只能尴尬的看着程泽睿道,“程将军,我不是故意隐瞒身份的。”
“你是双儿?”程泽睿看着他有些发愣。
“啊,双儿跟男子都是一样的,我从未惑乱军心。”宁隐站在小童后面仍然觉得不甚安全。
“你竟是双儿?!”程泽睿心中着实欢喜,绝处逢生,本以为他是男子不好追求于他,却不想他竟是双儿。
宁隐以为他要生气,更怕了:“将军你不会要打我军棍吧?我可是刚刚救你出来。”
还跟他爹说以后都不到处乱跑的了。
“你救的我?你做了什么?”程泽睿问道。
“也不能算我救的你,我就出了一点点的力。”宁隐觉得自己不回去他爹可能也会救人,但是不说有点儿救命之恩,万一真被打军棍那可太丢人了,“救你的是太子殿下,还有我爹。”
“日后必当谢恩,”程泽睿看着他道,“你可曾婚配?”
“啊?啊?!”宁隐呆了,下意识道,“不曾,但以后估计不能回西北了。”
为什么最近大家都很关心他的婚事。
“公子是不曾婚配,但是夫人已经在给公子挑人家了。”一旁的小童道。
“挑人家……”程泽睿上前,在宁隐怂成一团的情况下捏住了他的肩膀道,“那我可行?嫁给我可行?”
“啥?”宁隐嘴巴张的极大,好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喜欢我?!”
“看不出来么?”程泽睿问道。
“看不出来……”宁隐小声道。
看出来个鬼,他天天都怕程将军一言不合就挑他毛病,喜欢他?什么时候的事,听起来很惊悚好么。
“你可有心悦之人?”程泽睿问道。
宁隐怔了一下,挣脱了他的手道:“我此次答应了我爹要留在京城,我……我有心悦之人,将军好意,宁隐心领,但我从未往那里想过,对你也只有战友兄弟之情,抱歉。”
“你要嫁的便是心悦之人么?”程泽睿心里沉了一下,“我来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