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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景看他那样子有点想笑。
  莫子杰那群人里,只有秦毕川不会主动叫他哥,岑景也从没有站在比他年长的位置上看待他。
  岑景一看他眼里全是是不是这人找你麻烦了的眼神,就知道他现在脑子不知道散发到哪儿去了。
  特意绕开话题,问他,一早上都挨你爸说了吧?
  秦毕川也看出他不想和他说关于贺辞东的事儿,跟着吐槽了句:别提了,念叨一上午,吃个饭还非要我陪客。
  不过他要不来,也见不着岑景他们。
  刚好岑景的汤到了。
  贺辞东替他端过来,手背试了试温度提醒说:很烫,等会儿再喝。
  岑景不是很饿,就没再动盘子里的东西等着。
  他虽然不习惯贺辞东处处周到的态度,但也没反应激烈到把场面弄得难看。
  毕竟都不小了,没那么幼稚。
  关起来门来打一架,吵翻天,那是情绪在猝然惊变下的本能防御。
  能面对面坐在一起,那是他们了解自己。
  同样,也了解对方。
  秦毕川看着贺辞东突然问了句:不知道贺先生现在再婚没有?
  贺辞东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的敌意。
  接了句:没有。
  还喜欢景哥?
  岑景倒是看了秦毕川一眼,不知道他扯什么把戏。
  还突然叫他哥。
  贺辞东自然也不会被他带着跑。
  反问:想问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你要不介意,我就要追求他了。景哥身边不缺人,挺难追的。
  他话音不小,刚说完背后就传来一声喷水的声音,然后就是他老爹大喊:秦毕川!
  声音大得整个餐厅的人都侧目。
  秦淮国连忙站起来对着贺辞东说:贺总,岑景,这小子一向嘴巴没把门的,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当着人前夫的面去追求人家。
  秦淮国怀疑自己迟早要被儿子气得心脏病发作。
  岑景要是没有和贺辞东这层关系在还好说。
  知道了还特么往前凑。
  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尽跟他对着干。
  秦淮国老脸都要丢尽了,岑景不得不站出来,笑道:秦老板,毕川这种话您也信。
  但凡关注一下儿子的私生活,就知道他只喜欢女孩子,前女友还是你小情人的亲妹妹。
  岑景头疼,瞪秦毕川,他就以一副我在帮你,你别拆我台的样子看着他。
  岑景正欲和秦淮国说清楚,就听见贺辞东突然开口说:我不阻止任何喜爱他的人,那是你的权利,也是他值得。
  秦毕川当场来了句:证明你也没见得多喜欢景哥。
  喜欢怎么可能不嫉妒?不在乎?
  贺辞东笑笑没说话。
  他希望所有人都喜欢他,都爱他。
  他希望他经过那么难熬的过去留存的这个世界,曾经或许艰难,但是余生能够安稳。
  如果不能。
  那才是他贺辞东的问题。
  第54章
  因为有秦淮国这群人在,岑景也不好离开。
  他可以毫无芥蒂地拿秦毕川当朋友,但是对待他爸这些人,他既没有因为秦毕川这层关系把自己放在比秦淮国卑下的位置,也没有因为贺辞东的出现,而表现得和以往有任何不同。
  他坐在那儿,清清淡淡地陪着。
  都是些人精,没谁去碰贺辞东和岑景私人关系这条线,谈的都是项目,芸州发展这些话题。
  问到岑景,他也会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一顿饭整整三个小时才结束。
  岑景也没吃进去多少东西。汤的味道其实还不错,但他也只喝了一点点。
  贺辞东看得分明,难免蹙眉。
  下楼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
  远处山庄的空地上逐渐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年轻人。
  晚上的活动刚刚开始。
  秦淮国笑道: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各式各样的活动,这次也是凑巧,不如一起去凑个热闹?
  岑景没什么意见,贺辞东自然也没有。
  暮色降临。
  篝火旁围了一圈手牵手跳舞的人。
  气氛热烈而蓬勃。
  空地的边上支起烧烤架,岑景一身白衣黑裤休闲装,手拿一把羊肉串在铁架上自己动手。明明并不相搭,但也不会给人突兀的感觉。
  莫子杰那群人绕着他。
  岑景让人拿盘子过来,顺手给了他一串,尝尝。
  莫子杰倒是给面子,笑道:好吃。景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呢?
  第一次,可能是有天赋。岑景也跟着笑了笑。
  莫子杰突然往他旁边挪了两步,靠近他耳边说:景哥,那边的那男人你认识?除了打电话的时间,看了你一晚上了。
  岑景知道他指的是谁,随口道:嗯,你少八卦。
  他把盘子递给他,接着说:把这些端过去。
  莫子杰哦了声,也不问了。
  反正他不想说的事,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不远处的贺辞东看着背对着这边的人。
  一边突然问了秦毕川一句:你刚见着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原本秦淮国那群人离开了,秦毕川也正要走,听见贺辞东这句话的时候条件反射跟着往他看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即使是自己亲爹的座上宾,他的语气也没有多客气,不是都离婚了,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贺辞东并没有因为他语气有任何反应。
  坐在那儿,连视线都没有挪一下。
  秦毕川到底还是年轻,反倒自己先忍不住,没好气,肺部积水,胃和头部都遭到过重击,根本没有任何求生意志。
  说到这里的时候,贺辞东收回视线看着他。
  秦毕川微微停顿。
  他做赛车行业,很严重的事故不是没有见到过,但真的是第一次遇见岑景那种紧急情况。
  他后来认识的岑景,对人虽然疏离,但用他爸的话来说就是,能力和人品都没话说,只要他想,有无数的空间和地方任他发挥。
  秦毕川很难理解,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经历那样的事。
  所以此刻面对贺辞东。
  他问了那个困惑他很久的问题,他出事,是不是因为你?
  嗯。贺辞东没有否认。
  秦毕川当场就瞪了眼睛,艹!
  你是人?他站起来问。
  有时候和一个人相交需要好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短短几个月,莫子杰他们遇上大小事都习惯去找岑景,把他放在了一个哥哥和难得的朋友位置。
  包括秦毕川他自己。
  别说他,谁见了岑景当时的状况,又发现和眼前这人相关的时候不觉得愤怒?
  而且贺辞东给人的气质,让秦毕川第一反应就是他对岑景动了手。
  贺辞东并没有把他的愤怒看在眼里。
  我打算带他回東城。他说。
  这是在刚刚那通电话挂掉的时候做下的决定。
  秦毕川眉头能夹死苍蝇:他不会跟你回去的,而且你凭什么把人带走?
  或者是因为贺辞东内心对秦毕川抱有一份感激。
  所以他的容忍度很高。
  芸州气候条件很好,但他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不适合这里,我已经问过他的主治医师,他需要一个更适宜的环境。
  贺辞东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个,没有人知道这一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芸州又意味着什么。
  短短不足二十四小时,他保证岑景没有离开过自己视线的同时,在五分钟前,果断决定将人带回。
  医生的话很简单,也很明白。
  岑景看起来很好,并且他也很尽力让自己更好。
  但事实却是相悖的。
  过去耗尽了他所有心力,贺辞东除了在房间见他情绪激动了短暂的时间外,他都能从那个冷静面对他的人背后看出那种深倦。
  倦得让贺辞东心惊。
  他在强撑。
  撑住过去挥之不去的影子,撑住他现如今一顿饭只能吃进去一点点的残破身体,撑住他看起来安好却随时垮塌的意志。
  芸州没能真的将他治愈。
  这里没有岁月静好。
  过去如影随形,他没能逃脱。
  贺辞东不介意耗在这里需要多长时间。
  但東城起码有最顶尖的医疗条件,他甚至在短短时间内,设想过无数种将人强制带回的方式。
  最终,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对旁边的秦毕川说了句:帮我个忙。
  岑景没想到一天过去了,贺辞东还跟着他。
  小楼下面是一段石子路,路边暖光的矮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岑景在门外终于停住了。
  冷眼回头:贺辞东,你到底想干什么?
  隔着十米远的男人,和当初那个冷酷的男人长得一般无二。
  但冷血不再,他背着光。
  不干什么,看你上去我再走。他说。
  岑景无言半晌,最后丢下一句:随便你。
  然后打开门进去。
  卧室的灯按亮的时候,上午打碎的一地狼藉全部都已经收拾干净。
  岑景站在门口的时候,恍惚了两秒的时间。
  到现在这一刻,他才有了贺辞东再次出现的真实感。
  或许真的是孽缘。
  岑景五岁认识他,忘记了,后来和他结婚,离了,好不容易贺辞东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又在这么遥远的芸州遇上。
  命运使然,岑景活了这么久,才相信这个。
  但现如今的贺辞东以一个和原来的态度完全背离的姿态重新出现。
  岑景发现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是往后退。
  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跟贺辞东说不上几句就能吵起来,句句带刺。
  他一边觉得这人冷心冷肺,一边说服自己绝对不要栽在他手里。
  后来贺辞东明确说过对他有感觉,岑景同时想起幼时的事,他们还一起去了乡下。现如今回想起来,岑景不愿意承认他当时对贺辞东的感觉很复杂,甚至带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软化和松动。
  世界修正,一切打回原形。
  一个人记得过往的感觉,也没让他多难受。
  他只是有些心灰意懒。
  那个再见说着希望他从此身体康健,有家可寻的贺辞东,是那个记得所有过去的人。
  但是岑景不无讽刺地想。
  现在的岑景早就冷透了,失去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简单洗了个澡,岑景穿着浴袍从卧室出来。
  他哗啦一声拉开窗帘,一眼就看见了路灯下的人。
  他靠着桩子,脚下一地烟头。
  似乎有感应一般,抬头和岑景四目相对。
  贺辞东突然低头按了按手机,岑景放在床上的手机就随之震动一声。
  他回身拿起来。
  头发吹干,早点睡。
  岑景按熄屏幕,再次把手里丢在床上。
  贺辞东想要拿到他号码并不难。
  走到床头柜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十几罐药品,岑景熟练地拿出要吃的,倒在手上有半把。
  倒了水,面无表情仰头吞下。
  吹完头发,关掉灯,很快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被打雷声吵醒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下雨了。
  他现在对雷雨天气有些敏感,很容易入睡困难,醒来后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看。
  凌晨一点。
  头稍微有点疼,所以干脆坐起来。
  他望着暗夜里的虚空发呆,任由一道道闪电闪过窗帘。
  雨声越来越大。
  芸州多雨,这样的季节,半夜时有雷雨。
  到了第二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就是有些扰人好梦。
  岑景思维发散,不由就想到了贺辞东。
  那不是个会幼稚到在他楼下淋雨的人,所以当岑景看见那个打着一把黑伞,继续在路灯下抽烟的人时,也觉得无语。
  重点是几米开外的路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一动不动也打着伞在那儿站着。
  岑景一眼就认出是高扬。
  他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出现,这大半夜也不知道为什么急匆匆赶来,还兢兢业业陪着自己老板在这里发神经。
  半个小时后,岑景把门打开。
  高扬弯腰点头说:谢谢岑先生。
  别谢我。岑景扔了两条毛巾过去,这山庄不缺你们住的地方,但我这边是独栋,巡逻的保安给我打电话,怀疑我这边出事了。
  高扬倒是露出两分歉疚。
  至于他旁边那个从见他打开门到进来,脸色都没变一下。
  岑景的视线扫过两人打湿的裤腿,指了指右边说:那边是卫生间,洗漱用品在柜子里,有一个空房间和沙发,自便吧。
  贺辞东摆明了盯死他。
  高扬自然是跟他老板一起,岑景懒得吵。
  贺辞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面前的,轻轻蹙眉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问:之前没睡着?
  岑景抬眸,缓缓启唇:关你屁事。
  默默低头擦身的高扬把头低得更低了。
  贺辞东反倒笑了下。
  似乎连一开始眉间的浓愁都淡去不少。
  很快贺辞东端来一杯热牛奶,喝了再睡。他说。
  岑景看着面前的杯子,对上这人淡淡的目光。
  然后把杯子接过来一饮而尽。
  还回去的时候说:好了,重逢的喜悦到此结束,我希望我第二天醒来不会再见着你们。
  岑景隐约有些烦躁感,尤其是贺辞东短时间内一再逼近,而他退无可退的情况下。
  但没想到后半夜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更没想到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