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人一声懊恼叹息,也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难题,不满道:“世瑜,你快来!”
这一声嗔叹越发绵软动人,就像是往人心尖塞进了一片云,叫谢世瑜无奈摇头,想起了小狐还只是一只小狐狸时做的各种蠢事,心下越发柔软:“你啊……”
他推开门,门里的人背对着他,身上衣服严实厚重,只可惜颜色杂乱,既有原本托客栈掌柜买来的红裙,又有十分眼熟想来是从薛如玉身上扒下来的紫衫,甚至还有其他几种似是从床单上撕下来的布条!这些东西裹在小狐纤弱的身上,一层又一层,竟是把她卷得动弹不得,十分可笑。
谢世瑜惊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竟是从来没想过有人能把衣服穿出这模样。直到这时,回想起方才的话,谢世瑜才推测出,小狐到底对薛如玉做出了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谢世瑜脸有点发红,轻咳两声,赶忙阖上门,免得叫别人看到这可笑的一幕:“小狐,你——”
未说完的话梗在喉间,谢世瑜看着小狐转过身来,怔在原地,脸上表情一片空白。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玉雪为骨冰为魂”?是“芙蓉如面柳如眉”?还是“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还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
不,这些都不是。
它们都不足以形容她的万一。
她的美,就像是耀眼的太阳,光芒曜曜,逼得人不敢直视,又像是诱人坠入深渊的魔域之火,要将人心的欲念与灵魂都与她一同焚烧殆尽。
三千界中,万万年来,又有多少人能像她这样美得光芒万丈,就像是焚烧尽自己的生命一样?
有……还有一个……
那是……他那么爱的人……
这是梦吧?
这一定是梦了。
若非是梦,他怎的又会见到这样的面容?
若非是梦,她又怎会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
谢世瑜看着这张面容,觉得自己的力气似乎都被这梦境尽数抽去,叫他竟是连呼吸都不敢,就怕自己稍有异动,这样熟悉的面容又会散去,叫他从梦里惊醒。
——如果是梦……可否让他迟一些醒来?
谢世瑜心中又酸又涩,神色恍惚,目光似是看着小狐,但却又更为遥远。
可小狐全浑然未觉,兴奋地向谢世瑜挥了挥手。
“世瑜快来!”小狐轻快地说着,“我动不了啦!”
谢世瑜浑身一震,终于从回忆中挣脱。他脸色苍白,望着小狐,半晌,终于压抑下自己纷乱的思绪,走到小狐面前,扶着被裹得动弹不得的小狐在椅子上坐下,但他却不愿抬头,不愿去看那一张面容。
阿婧是阿婧,小狐是小狐。
谢世瑜这样同自己说。
她们并不是一个人……谢世瑜,你该醒醒了。
谢世瑜在心中反复地说着,每说一遍,心中的苦涩就多增一分,心中的伤口也就更深一分。
“你怎么了?世瑜?”
温热纤细的手勾住了他的小指,谢世瑜望去,只见那熟悉的面容上是全然不同于他记忆中的神情。
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爱的那个人……那个心事重重,看似妖媚多情却又心狠手辣的妖女,已经死了。
而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一张白纸,喜欢撒娇也喜欢耍赖,同那人唯一的共同处,也只不过是拥有一样的面容而已。
她们是不一样的。
谢世瑜又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他也又一次意识到,纵然世界浩淼,人如烟海……但他却再也无法见到那个人。
谢世瑜默然无语。
唯有小狐勾着他的手,疑惑地看着他。
“不要难过。”
良久,一句话语似是叹息似是怅然。
“世瑜……不要难过。”
☆、第三十一章
薛如玉很快就赶了回来。
因薛如玉到底是习武之人,因此她上楼的脚步十分轻盈,叫常人完全无法听见她的脚步声。
但房内的两人到底非是常人,因此他们很快回过神来。
谢世瑜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方才那一刻的失神只是小狐的错觉。
他温柔地拍了拍小狐的头,转身出门,而小狐则是直勾勾地看着谢世瑜的背影,就算谢世瑜阖上木门后,也没有收回目光。
“世瑜……”
小狐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妖媚的脸上却满是孩童的稚气和天真。
她歪了歪头,一遍遍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感到心底有什么正欲破土而出,却又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压制。
那是什么呢?
直到这个时候,小狐才蓦然发现,它的身上竟还有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束缚,将她牢牢困住。若她不挣扎,那么她就算到死也不会发现这层束缚,可若是她挣扎了……
“吱呀。”
“哼!好了,这一回不许再捣乱!”
门推开的那一瞬间,薛如玉就大步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个大大的包袱,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小狐向薛如玉望去,只见薛如玉那神采飞扬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和蠢蠢欲动。
“乖乖换好衣服吧!”
“喵?我明明一直都很乖呢!”
“哼!鬼才信你……伸手!把你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扔了!”
“哦……”
一边乖乖地把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床单、桌布等东西扒下来,小狐一边想着刚刚感受到的那层束缚。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遥远的中天境,城主府的面前,一个红衣女子突然捂住胸口,那摄人心魄面容上露出了难受的神情,眉头微皱,如同西子捧心般惹人怜爱。
“唔……”
她轻哼一声,叫城主府门口的守卫顿时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
“这……这位姑娘……你……你怎么了?”一个年轻的守卫心神失守,一时间忘却了自己的职责,向这红衣女子主动发问。
另一边的老守卫心神一震,蓦然回过神来,刚想要厉声喝止,却见眼前那红衣女子又露出一个艳媚的笑来,顿时张口结舌,连自己要说的话都忘了。
“奴家与城主有旧,因此今日前来想要拜访城主……却不知城主现在在何处?”那红衣女子眼波流转,凝视着那年轻守卫,声音轻缓,笑容柔媚,“这位小哥,你能否告诉奴家?”
“城……城主大人他……他……他现在……不……不在府里……”年轻守卫古铜色的脸竟瞬间涨红,结结巴巴道。
“那城主去了何处呢?”红衣女子声音越发温柔。
“国……国师……府……”年轻守卫这样回答。
“原来如此……”
红衣女子眉头微蹙,却又轻笑一声,长袖一拂,如同烟雾散去,徒留两个守卫目瞪口呆:“这……这是……仙师吗?”
与此同时,在主城外不远处的山上,一座废弃道观的后头,谢世煜正等待着一个人的归来。
可在他等的人到来之前,一个不速之客却抢先到来。
“呿!这是什么破烂地方!”
一个身子婀娜的窈窕身影闯入了道观的前殿,一边地咒骂着这肮脏的环境,一边不耐地用手挥去四周浮尘。
盘坐在后殿阴影处的谢世煜冷冷地看着闯入者,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关明佩,屠灵殿内门弟子。
不入真传,不排辈分,所以就算是谢世煜,也不清楚这关明佩究竟是几代弟子。但既然她至今仍未成真传,那么想来无论她是几代弟子,都不值得注意。
于是谢世煜也不开口,不动作,只冷眼看这人,打算看她究竟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而那关明佩果然如谢世煜所料,完全未曾察觉谢世煜的存在。
她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座道观,然后从发髻上拔|出一根乌光长针,咬牙刺进心口,取出一滴心头血。
哦?这是做什么?
谢世煜眉头微动,第一次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只见关明佩手一扬,那滴心头血便漂浮起来,与关明佩视线齐平,滴溜溜地转着,每一转后自身都会削减一分。
关明佩也不看它,手指微动,兀自掐算着什么,但也不知是她功力太浅,还是她所求太大,眼瞧那滴心头血都快要消耗殆尽,可她却依然什么都没有掐算出来。
“可恶!”
终于,那滴心头血彻底消失不见,关明佩肩膀一震,动作停了下来,脸色分外难看。
“明明……”明明应该是在这边的!
但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那柳婧呢?!
一路上已经损失了三滴心头血的关明佩,眉头直跳,心中发疼,也不知道这损失的修为多久才能再修回来。
到了这时,关明佩越发痛恨起了曾经的自己,暗怪自己奇门课和观星课上屡屡走神,以致于现在的她明明已经到了柳婧的附近,却还是掐算不出柳婧的具体方位。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关明佩总觉得自己心神不稳,有种大难将至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
难从何而来?
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