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账小子哟,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林老嬷大哭起来,又是恼恨儿子偷钱,又是担心儿子在外吃苦。
林贵却是脸色阴晴不定,原本一个李水莲就够头疼了,又加上个林福,谁也说不好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没理会林老嬷,甚至忘记了林阿爹还在车上,三两步跑出院子,去找族里的三叔公。
此时,在上林村的村口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后面还跟着两个骑马的护院,穿着姿态都不同常人。因着农忙,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只一些小孩子在村头玩儿,见了气派的马车个个跟着瞧新鲜。
马车顺势停了下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侍掀开车帘子问为首的一个小孩儿:“林贵家住在哪儿?帮我们引个路,这两块糕给你吃。”
柱子看着那漂亮的糕,口水直咽,忙点头说道:“我带你们去。”
于是那两块糕点就塞到了他的手里。
周围的小孩儿们全都围了过来,个个都想吃,偏生柱子舍不得分出去,再说也不够分啊。这时又一只手伸了出来,一只洁白的帕子上整齐的放着好几块同样的糕点。
“别抢,每人一块,都有。”
这么一边发糕点一边走,小孩子们嬉嬉闹闹,很快就到了林贵家门口。
马车停了,可马车里的人却没立刻出来。
“小少爷,咱们不下去吗?”阿乐小心的问。
宋菡脑子里还回想着大哥告诉他的那些话,那些关于林贵的真实情况。
当时他满心震惊,根本不能相信,所以才执拗的决定亲自来看一看。然而真到了地方,他却茫然了。他不过是对林贵有些好感,哪怕那些事情是真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现在再回想,林贵对自身的情况说的十分模糊,总是让人领会成另一种意思,即便戳穿了,对方也没说谎,只是自己误会。
想到这一点,宋菡便生出了怨气,难不成真如大哥所说的那样,林贵一直是在有意接近自己?还偏偏做出正人君子模样,引得自己主动去接近他,简直可恶!
宋菡想立刻就掉头离开,又觉得不甘心,他堂堂宋家的小公子,就被一个伪君子给骗了不成?
“小少爷?”阿乐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免担心起来。
“回去!”最后,宋菡到底是压住了愤怒,毕竟他是宋家公子,一言一行皆牵连着宋家,看错了林贵已经险些酿成大祸,再也不能依着性子做出有损宋家声名的事了。再者,林贵敢做这样的事,那就得做好被宋家报复的准备,即便他不动手,爹和大哥也不会轻饶了他。
林老嬷本是听见动静出门来,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己家门前,正打算问呢,马车又走了。林贵回来的很晚,两人说到林福起了争议,使得林老嬷也忘了陌生马车的事,林贵由此对宋菡来过一事毫不知情。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只是林贵在外人眼中做着孝子,心里却实在煎熬。
昨日他去找三叔公商量林福与李水莲的事,三叔公说眼下各家都忙,无人可派,等忙过这几天就从族里找两个人与他一道去县城,先把林福找回来。至于李水莲,两人商量着以金阿嬷病重为由,不知李水莲能否回村,两人心里都没底,毕竟连消息怎么传到李水莲耳中都不知道。
这天林贵去刘大夫家取药,临出门时想起身上没钱,便朝林老嬷说道:“阿么,拿点钱,阿爹的药用完了。”
林老嬷就听不得钱字,嘟嘟囔囔的就说着没钱,又说:“凭什么只我们花钱,林正也是他儿子,他老子伤了,他也得出钱。人我们照顾,钱他来出,这才公平。”
“我可没脸去,要去你去!”林贵脾气也上来了。
本来他从小就没干过什么活儿,近两天没日没夜的照顾林老爹,早就又累又烦。先前被林福偷了所有积蓄,又提心吊胆怕自己真实消息败露,这会儿林老嬷又闹起糊涂性子,疲惫烦躁担心一股脑儿涌上来,令他直想吼两声发泄。可他不敢,左邻右舍挨的近,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一贯温和有礼读书人的做派,哪能轻易毁掉。
“反正阿爹的药不能断,这药你去拿。”憋着一口闷气,抬脚回房,将房门狠狠摔上。
林老嬷张着嘴望着紧闭的房门,良久才叹口气,嘟囔着一车轱辘的话往村子西边走去。
乔墨见到林老嬷,听了来意,不等林正张口就答应下来:“阿爹伤了,我们也是做小辈的,自然该尽份孝心。继阿么放心,阿爹的药钱我们来出。”
“还是乔哥儿明白。”林老嬷没想到一说就成了,立刻满脸是笑,心里盘算着要多少钱才好。
不等想明白,乔墨又说话了:“继阿么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让阿正去刘大夫那儿拿药,直接给阿爹送去。”
“啊?”林老嬷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脸色就变了。没想到乔墨想的周全,彻底断了他的小心思,知道再说也弄不到钱,只得不甘心的走了。
乔墨见人走了,这才与林正说道:“刚才他以为我真的给钱,眼睛都亮了,可见想钱想的狠了。昨天他趁没人将林福放走,我估摸着,林福没空着手走,指不定从家里摸走了多少钱,不然哪有钱进赌坊。他这也算自作孽,就是苦了阿爹。”
“阿爹是真的灰了心了。”林正之前照料时就看出来了,林阿爹虽只是摔了腿,看上去却像是全没了精气神,眼睛里尽是暮气和死气。林正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只是想着,若以前阿爹没那么宠那三个人,也不会成了现在这样。
乔墨不由得想起原本的父亲,淡淡说道:“自作自受罢了。”
已是正午,家家户户做起午饭,炊烟袅袅。
一辆马车进了村子,村头玩耍的孩子们见了全都围上来,等着来人问路好得糕点吃,显然是记得昨天的好事儿呢。柱子年纪大些,又长得最健壮,孩子们都是以他为首,所以他在最前。
马车停了,没有糕点,却是下来一个人。这人一身圆领袍服,三十五六,白净俊朗,脸上带笑,手里还拿着把折扇不时敲敲手心儿。柱子曾在镇上念过一年私塾,觉得这人就像学堂里的先生,因此尽管对方看着亲切,却绷紧了皮不敢造次。
“请问一声,这儿可是上林村?”周鸣笑问。
“是,是上林村。”柱子很紧张,忍不住问:“您、您是先生吗?”
周鸣轻笑,越发显得温和亲切:“对,我是学院里的先生,你可以称呼我周先生。我来上林村找个人,他在县里的鹿鸣书院读书,叫林贵。是你们村的吧?”
“你也找他啊。”柱子惊讶了,想着读书真了不起,一面又忙抬手指道:“他是我们村的,前两天刚回来呢,周先生我带你去。”
“有劳。”周鸣笑着点头,也不上车,就这么徒步走着,马车则慢慢儿的跟在后面。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村里人大部分都在家,听见村子里有马车声和孩子的闹声就出来看看。一看,孩子们围着个陌生人一股脑的全都往林贵家去了,好奇心一起,有些人干脆端着饭碗就去看热闹。
周鸣不像一般的读书人那般迂腐板正,一面走一面和孩子们说话,将林贵家的事打听的越发详尽清楚,温和含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色。看到村民们出来围观,也不恼不嫌,含笑一一点头示意,甚至问几句农事。
村民们本来还猜着来人身份,也没指望着能亲近,却没料到对方这么的亲和,还愿意与他们说话。于是一来一去就说上了,由此,村民们也打听清楚了来人身份,竟是县城最大书院里的先生。
有人就问了:“周先生,什么事儿值得您亲自跑一趟啊?林贵是学生,有话也该是他去听训才对嘛。”
其他村民立刻附和,先生夫子在他们眼里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别说使唤学生,哪怕打骂都是应该的。
周鸣正等着这话呢,闻言便是一叹,摇了摇头:“书院一直教导学生们谦恭仁德,何曾想过书院里竟会出这样的学生,实在让人震惊愤怒又失望。我这次是代表书院前来,须得和林贵面对面的说。”
村民们先是一愣,接着回过味儿来,炸了锅了。
不管是幸灾乐祸、不可置信,还是担忧关切,个个都想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能劳动的书院的先生亲自跑到家里来处置?再听先生口气,事情很严重啊。
此时已到了林贵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