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是看书,实则注意力全然放在湢室那边的楚烜闻言终于分出半分心神落在面前的书上,“前朝窦大家的游……”
“记”字还未出口,楚烜恍然发觉手里的书是本倒着的,他僵了一息,还以为薛妙未曾发觉,竭力维持着面上的自若,飞快合起书扔到一旁的小几上,改口道:“没什么,洗完了?”
这下僵硬的人变成了薛妙,她想“嗯”又觉得这一“嗯”好似在暗示什么一般,便装作困顿地揉了揉眼,小小打了个哈欠,道:“天色不早,是该睡了。”
说着从床尾慢吞吞地爬了上去,在里侧躺下。
她刚躺下,身边的人也跟着躺了下来。
薛妙裹被角的动作一顿,放轻呼吸,心弦颤得飞快,一瞬不敢错过地听着身侧的动静。
楚烜却没再有多的动作。
薛妙今日在湢室里泡得太久,骨头都叫热水泡酥软了,这会子躺着不说话,不多时就觉困意上涌。
半睡半醒间恍惚觉得身边的人从平躺变成了侧对着她。
“你用了什么香?”楚烜问。
她身上好香,扰得今夜本就心神不宁的楚烜越发难耐,忍不住又朝身侧的人靠近了些。
薛妙忍着困意含糊不清地答道:“念儿摘的花瓣,忘了都是些什么花,明日我问问她……”
“不必。”
楚烜却不是真的想知道是什么香,这香味本就是因着在她身上才能扰他心神。
他既说不必,薛妙便没再多想,阖上眼安心放任困意再度涌上来,却觉腰间一紧,楚烜自身后贴了上来,额头抵着她的后颈,深吸了一口气,喟叹般低声道:“好香。”
一霎时,薛妙的呼吸便乱了。
……
须臾,两人面对着面,一个赛过一个紊乱的呼吸交错着,薛妙脑中一片混沌,在楚烜再度贴过来前,她脑中不知为何忽地窜出一个想法。
“方时安白日里才说过,我们当夜就……是不是会显得有些急`色?叫方时安知道了又要嘲笑我们。”
箭在弦上了忽然叫停,薛妙对上楚烜暗沉沉的眼睛,后知后觉出几分不对,咂巴了下干涩的唇,提了个折中的法子,道:“不如明日?”
楚烜这会儿头脑和身子一起发热,再难冷静思忖,竟也觉得她所说有理。
两人一上一下面对面静默了片刻,楚烜翻身在薛妙身侧躺下。
两人并排躺在一张薄被里,肩并着肩望着头顶的承尘,许久,两人的呼吸才双双平复下来。
薛妙的睡意被刚才的事一搅和,消散了个精光,她有些不自在地摸过一旁的寝衣,准备悄悄套上。
才一动就被楚烜从背后牢牢抱进怀里。
薛妙挣了挣,腰间的手锢得更紧,楚烜低声道:“别动。”
待她乖乖听话不动了,楚烜一手顺着两人抱着的姿势摸到她的手,把人牢牢握在掌心,在她耳后轻轻吻了吻,道:“睡吧。”
第077章 秦王府百年大计
院里, 好容易等到这一日的贺嬷嬷一脸郑重,不等天黑就打发常旭郭展等平日里守在房外的侍卫离得远些,以防听得什么不该听的, 又吩咐小厨房灶上烧了满满的热水随时候着,连阿胶银耳粥都煮得软烂以防薛妙夜半劳累腹中饥饿。
做足这一番可称得上万全的准备后, 贺嬷嬷搬了个杌子, 在房前廊下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如此既不至于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动静,又能在房中人有吩咐的时候及时应声。
却不知房中两人就秦王府百年大计达成一致, 心满意足先后寻周公去了。
院里的贺嬷嬷见到房里灯灭了,还以为是二人害羞,心里暗道改日定要寻个时候跟王爷说一说此事,小两口的事这般害羞可不行。
黑灯瞎火摸得着看不着岂不是少了许多意思, 日后这种时候还多的是呢,总不能一直害羞下去。
贺嬷嬷想着想着忍不住靠在廊柱上打了个盹儿,再醒来已是后半夜,始终没听到房里人要热水。
难道是太累了顾不上拾缀便睡了?
怀着这般心思,翌日一早贺嬷嬷的脚步都轻快了三分, 房里一有起身的动静,便忙不迭带着人进去伺候。
待两人各自梳洗时, 贺嬷嬷喜上眉梢地亲自去收拾床铺。
然而反复看遍床铺里外都未曾见到有半分痕迹。
这!这、这、这!
贺嬷嬷当即呆住了,一时间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最终落在一个让她两眼一黑险些软倒在地的念头上。
她扶着床柱站稳身子,抖着手叠好薄被,深吸一口气, 叮嘱身侧的拂冬与念儿管好嘴,不要出去胡说。
楚烜与薛妙梳洗更衣完, 相继坐在桌前始用早食。
不多时,贺嬷嬷从内室出来,在两人身后站定,面色似有哀痛。目光一会儿落在楚烜身上,痛心疾首一声叹息,过一会儿再挪到楚烜身侧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薛妙身上,又是怜惜又是感佩歉疚,可称得上十分复杂难解。
贺嬷嬷自以为万分隐晦,却早被楚烜发觉。
初时楚烜还勉强能置之不理,然而一顿饭贺嬷嬷盯着他来回叹了三五次气,叹得楚烜嘴里的饭越吃越不是滋味。
贺嬷嬷从未有过这种时候,楚烜以为她遇上了什么难题,可等他放下碗筷转身去看,贺嬷嬷却敛了神情,面上什么也看不出,只如往常一般对着他露出一抹慈和的笑。
楚烜诡异地在这抹笑里看出了几分悲凉、几分宽慰。
再去看,又什么也看不出。
勉强吃完饭,北境那边有密信来,楚烜只得把此事先搁下,起身去了书房。
待楚烜一走,贺嬷嬷便打发收拾碗筷的人先下去,拉薛妙去了内室。
薛妙以为贺嬷嬷有什么大事要说,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等了又等,却见贺嬷嬷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不说话只是叹气。
“嬷嬷这是怎么了?”贺嬷嬷不口,薛妙只得主动发问,安抚她道,“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说就是,多一个人知道也好一起想想办法。”
薛妙此言提醒了贺嬷嬷,她一再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方大夫昨日不是说能……”
怕薛妙害羞,贺嬷嬷竖起两只大拇指碰了碰,暗示那事。
她一边问一边暗自打量着薛妙的神情,见她似是当真并未为昨夜的事介怀,心下大石稍稍放下,“刚才老奴去收拾床铺,怎么、怎么看起来好似……”
贺嬷嬷问得极为艰难,一再停顿,才完整地问出来,“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原来贺嬷嬷一早又是叹气又是痛惜,那般眼神看着她和楚烜是以为……
薛妙险些叫口水呛着,连连摆手先为楚烜把这事关男子尊严的头等大事作了澄清,“不、不是,嬷嬷多心了!”
待咳意过去,薛妙才带着羞赧将昨夜她和楚烜商议好的事告诉贺嬷嬷。
担忧了半个早上的事原是个乌龙,贺嬷嬷大大松了口气,嘴里直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知道了事情究竟,贺嬷嬷整个人眼见着松快了许多,怕薛妙多想,又连忙找补道:“倒是老奴心急了,还是王妃想得周到!”
心里大石落地,贺嬷嬷哼着曲儿做活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她忽地想起什么,一拍大腿暗道自己大意,搁下手里的东西,快步去了自己住的耳房。
贺嬷嬷在自己房里好一阵翻箱倒柜,翻出本厚厚的册子,寻了块布子包着,急匆匆地去了前院书房。
……
楚烜看完密信,写了封信命人暗中递去薛正伦手上,又给北境那边回信,做完之后难得提笔闲闲画了两笔。
他落笔之前并未刻意想过要画些什么,不知不觉几笔过后,却是一顿。
笔下寥寥几笔已现轮廓的正是前几日趴在他案边睡着了的薛妙。
当时明明未曾着意细看,今日落笔才发觉连她鬓角的发丝几缕落下几缕窝在颈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楚烜看着面前的画,倏而柔和了神情,提笔将画中人的眉眼补齐。
画到中途,书房门响了三声,楚烜搁下笔卷起未成的画,面上神情敛去,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进来。”
书房门从外向里推,露出来人,竟是极少来前院的贺嬷嬷。
思及用早食时贺嬷嬷的种种表现,楚烜从书案后走出,“嬷嬷可是有事?”
贺嬷嬷揣着怀里的册子郑重点头。
有事。大事!
这头一回可是事关男子的尊严和在那档子事中的地位,无论如何都要做足完全的准备,最好能叫王妃一回就知趣,到时别说小王爷小郡主,夫妻间旁的事也好说许多。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句俗话——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贺嬷嬷这般想着,打手里包得周密严实的布包,亮出那本避`火图。
“这是前朝宫里的密书,比寻常人家里藏着的要详尽许多。”贺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把书塞进楚烜手里,“今日有些来不及了,王爷抓紧时间,能看多少看多少。”
前朝密书?
观这书的书封,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只看得出确是本年份久远的书。
楚烜竟不知贺嬷嬷那里还藏着前朝的东西,听贺嬷嬷的话还是什么极为难得的东西,他从善如流地翻。
下一瞬,楚烜险些扔了手里的书册。
他总算知道贺嬷嬷说的“详尽”是何意,先前他也寻过几本书册看,原以为那几本书册里画的已是……
没想到还能更详尽。
除了“纤毫毕现”,楚烜一时竟想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这本前朝密书。
遑论这书里还教了些别的,如何辟战场,如何冲锋陷阵,如何诱敌深`入,一字一句掰了揉碎了讲,生怕看的人不懂。
楚烜匆匆扫过一眼,只觉毕生所学不及此书中一二。
“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贺嬷嬷把书牢牢按在楚烜手里,不许他逃脱,苦口婆心道,“老奴知道以王爷的性子看这书多少有些为难。但王爷,夫妻间的事可万万不能以君子之道一以贯之,否则这时日久了,必会要出大事!”
“虽然民间说起惯常将此事能否得趣怪在女子身上,但嬷嬷我在宫中多年,见过许多事,最清楚此事说到底还是要靠男子。王爷日后若还想常来常往,这一回可是至关重要,最好一鼓作气,降服王妃。”
楚烜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皮都丢在此刻了,他不顾贺嬷嬷的阻拦强硬地合上书封,绷紧脸色道:“嬷嬷以为我需要此书?”
贺嬷嬷早看穿他是死要面子,闻言嵬然不动,直直道:“这事可不是什么表面文章,是好是坏到时一试便知!可真要到了那时候,就晚了!”
见楚烜不为所动,她急道:“王爷不知道多少人这面上瞧着是金玉锦绣,实则、实则真到了上场之时,是乱絮一堆啊!”
贺嬷嬷苦口婆心说到这一句,楚烜忽地眼皮一跳,想起薛妙曾说过的“银样镴木仓头”。
感觉到楚烜朝外推书的手顿住,贺嬷嬷大喜,“王爷既想通了,不妨抓紧这最后的几个时辰好好看!老奴就不打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