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我就起来。”
戚大姐笑着说:“不用着急,我看孩子又快睡了,再饿也得有一会儿呢,你好好补觉。”
“我不是起来喂奶。”褚年很认真地说,“一个小时以后是九点半,我同事他们都上班了,我有工作上的事儿得问问他们。”
“工、工作?”勤勤恳恳戚大姐被这个才生了孩子十几天的产妇吓得磕巴了。
褚年点了点头,笔直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加上中间的春节,等他产假结束就是四月中旬了,六月京城有个家博会,他要是产假结束直接能拿出方案,那么就还来得及。
相比较之前沪市家博会的巨大收益,褚年想的更加长远了,牛姐因为之前接的单子太多,两个月来没有一天不是忙到晚上十点的,这说明现在这个工作室的规模已经负荷不了他们市场扩张的步伐了,尤其是第一次在省城的家博会上签的单,到现在已经都完工了,那些设计样式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为工作室带来了新的流量,可是因为目前满负荷运作的状态,有一些单子牛姐不得不忍痛婉拒,或者推荐到她朋友的工作室。
褚年想借着新一轮的项目展开,说服牛姐进行进一步扩张,不是在原本的工作室框架上招兵买马,而是与别的设计师建立从属协作关系。
“除了怀孕生孩子之外,我受过的最大的苦,就是穷,忽悠牛姐把工作室做大,我就是大工作室甚至设计公司的股东了,嗯……然后,然后……我答应过余笑,和孩子一起学。”
心里算盘转出了云计算的速度,褚年的呼吸渐渐绵长了起来。
……
赭阳的一家酒店里,余笑放下手机,长出了一口气。
前天,她说服了几家入驻东林的本地企业出面,以那些人寻衅滋事、扰乱他们正常商业活动的名义报了警。
有了他们出面,政府的立场一下子就变得稳妥了。
而就在刚刚,在东林大市场里承包了摊位铺面的上百业主中有三十个终于联合起来出面,愿意将那些人告上法庭。
清了清嗓子,余笑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说哑了。
“经理,赶紧喝点水吧。”水里漂着两小块梨子。
莫北在一旁看着,都觉得他们经理实在是太累了。一家一家,一群人又一群人,一个电话再一个电话……
晚上还要给总公司汇报情况,三天来,她们家经理休息的时间屈指可数,事情总算有了进展,这都是经理一点一点争出来的。
“经理,他们被告了之后就不会再围着市场了吗?”说完,她想起来经理的嗓子不好,赶紧又说:
“您就点点头或者摇摇头,要是太麻烦了,您也不用跟我说了。”
余笑摇了摇头,低笑了一声:“不好说。”
莫北瞪大了眼睛。
另一张桌子前面,江今摘下眼镜,露出的眼袋都能够装钱的了,他作为法务,这些天也一直不定地查资料,并且作为褚经理的法务助手跟那些人沟通,出的力也没比别人少多少。
歪头看了一眼莫北,他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水杯:
“你给我也倒上水,我给你解释。”
莫北给他倒了水,里面没放梨,江今也没说什么,端起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说:
“他们做什么,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如果他们再进一步,就彻底进入刑法惩治的范畴了。我们出面联系了合作方和市场业主,让他们动起来,主要是帮助我们站稳舆论。”
说着我们,江今左手的食指翘起来,往上一指。
“有了这些人的表态,政府就不会考虑让步,政府不让步,对我们整个项目来说就是最大的利好。”
“咳,如果他们到了现在,还不肯退,那就说明我的推断是对的,他们是有组织地在搞乱东林,这是刚刚在东林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各方面,都绝不会允许的。”
沙哑的声音响起来,说话的是倚桌而立的余笑,捧着水杯,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对了,你们有看过我家宝贝儿的照片么?”
话题转得真快啊。
江今和莫北对视了一眼,莫北先移开了视线。
“经理,我没看过,我要看!”
第90章 没有归零
“这么抱孩子,你的手臂得这样, 现在孩子小, 你随便抱感觉都不怎么累, 等她到了十几斤二十几斤, 你抱着喂奶都费劲。”
戚大姐摁着褚年的手臂, 让他调整肌肉的发力角度。
小褚褚在床上睡得正香呢,褚年笨拙地拿枕头练习着抱孩子,眼睛不时扫过手机屏幕,牛姐说今天下午要跟他聊聊新方案的想法。
戚大姐看他不专心, 说:“我之前看褚年抱孩子挺专业的, 还以为你们夫妻俩是一块儿学的呢,结果是爸爸当了好学生,你这个当妈的还得我从头教。”
褚年被戚大姐说得忍不住回嘴:“其实之前她教过我的,我这是后来懈怠了,偷懒习惯了。”
戚大姐用眼神表达了一下她对“余笑”的不认同,说:
“我也不是说一定要妈妈多爱孩子,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是先把自己放在前头的,我也遇到过那种妈妈怕自己的胸部下垂,干脆一开始就给孩子喂奶粉。
可是褚年这个当爸爸的那么用心, 我看你也不是不喜欢孩子的, 那他用心了, 你也得跟上, 光喜欢孩子没用, 真的做了对孩子好的事儿才是爱。”
褚年看了一眼戚大姐,有点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要是有啥照顾孩子的窍门您就跟我说,我会好好学的。”
“这才对呀,你家男人在外面拼,还不忘了做个好爸爸,咱们女人也就得以心换心,才是把日子往好了过。”
戚大姐话里的道理真的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像说吃饭穿衣一样,褚年听着,抱着枕头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
这样的道理,从前的他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从小到大学了那么多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好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样才会去换来安稳又幸福的生活?
可他的脚走在了另一条路上,毫不留恋,任性又贪婪,放纵又无耻。
以心换心。
他的心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那余笑的一颗心又换来了什么?
“不能想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样的念头一起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后悔、心疼,可这些东西既不能帮他换回来,也不能让他过得更好,更不能帮他把余笑的心找回来。
“站累了吧?”戚大姐拍拍褚年的外肩,示意他放松下来,“累了就休息,你现在抱得太紧了。”
褚年回过神儿来,笑了一下说:“我是刚刚有点疼。”
他放下枕头,指了指胸口。
“涨奶了吗?还是抱枕头的时候磨着了?咱们先不练了,你休息一会儿,我给你拿毛巾来擦擦?”
乖乖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婉拒了热毛巾,褚年坐在床上发呆了足足一分钟。
心疼,
他等的视频通话终于来了,深吸一口气,褚年拿起了手机,脸上已经是很灿烂的笑容了。
“牛姐!我有了一个想法,你觉得‘互相付出的爱’这个主题怎么样?”
他心中有了对生活新的感悟,他决定把这些感悟尽快变现。
……
赭阳的年味儿越来越重了,坐在城中村的那家铺子里,余笑都能看见路人推着的电动车的车筐里装着的红纸卷,一看就“福”字或者对联。
“西红柿鸡蛋汤,东林肉饼。”
女老板亲自把饭菜端了过来,笑吟吟地对余笑说:
“褚经理,年后我这就转给别人了,您要还想吃我家的肉饼,只能去市场那边儿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真是止不住的得意。
两个摊位一个铺面,在那些人散了之后继续倒腾年货,女老板的姑姑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公年前跑车也忙,她现在就是两头跑,饭点儿才来村里的小饭馆里压场。
“本来说年前就想走的,结果他们闹了一场,我就没急着退掉这个铺子,不然呐,褚经理你来了我就招待不上了。”
余笑点点头,拿起肉饼说:“之前的事情还要谢谢你。”
“嘿。”
女老板短促地一笑,她回头看了一眼,才又转回来对余笑说:
“我可不知道我有啥好谢的,您要是喜欢吃我做的肉饼,以后来东林就再找我。”
帮着余笑联络其他市场摊贩的事情,女人是绝不肯让别人,尤其是这个城中村里的人知道的,余笑明白她的顾虑也处境,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
店门口有人要打包肉饼带走,女老板转身去帮忙了,过了一会儿,余笑面前还剩半碗汤的时候,她又转了回来,对余笑说:
“我之前那个朋友,您还记得吧?就是……您为了救她受伤的那个,她离了婚抢到了孩子,那些人还在闹她,她赶着年前带着孩子去南方了,走之前想当面谢谢您,又觉得不好意思,留了一份东西在我这,说是谢礼,让我转给您。”
说着话,她走到柜台后面掏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糊着小碎花纸的盒子。
余笑擦干净手,接过那个“谢礼”,用店里的裁纸刀打开盒子,她看见了三副毛线手套。
手套的花纹各有不同,颜色也不一样,款式也称得上简单大方。
余笑拿起一副戴在手上,又看见了手套下面的字条。
“墙是死的,人是活的,谢谢您,对不起。”字迹简单到甚至有些笨拙,但是写的人很认真。
看的人,也很认真。
唇角是在片刻凝滞之后慢慢勾起来的。
像是一下子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心中有无数东西在一瞬间想要飞出来。
“谢谢。她有心了,也谢谢您辛苦了,谢礼算不上,但是我真的喜欢。”
俊美的男人脸上笑容灿烂,足以温暖这个冬天所有的冰寒。
女老板呆了一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话我等着告诉她。”
手里抓着手套和那张纸条,余笑单手拿出手机结了账,抬脚离开了小小的饭馆。
冬日的城中村街头熙熙攘攘,放了寒假的孩子们穿着衣服从某个楼洞里跑出来,又钻进另一个楼洞,有家长训斥他们的声音从某个窗子里传出来。
墙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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