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裴明问:“皇后娘娘把守内宫,恐怕鲁王没那么容易的手啊。”
几方势力里,表面上最有利的太子反而是最弱势的,相衍说:“不知道裴大人没有注意到,一开始乱起来的时候,蜀王就不见了。”
蜀王李墨?
裴明一抚胡子:“相大人是说?”
“咱们一直小瞧了的蜀王爷,可不是个简单的货色啊!”
李至慌不择路逃上了山,气急败坏地走回明德帝的陵园,墓道已经被封上了,原本熙熙攘攘的祭台上如今一片狼藉,可是正中间的香炉前,竟然还有人跪着,看样子在祭拜。
“李墨?”李至遥遥看见李墨身上暗淡的衣裳,走上去踢了李墨一脚:“你小子在这里做什么?我问你,说好的褚国军队呢?李圣那小子已经死了,我要一起带去长安,我要去杀了中宫那个贱人!”
李墨被他踢得一个踉跄倒地,并没有理会他,慢慢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香插在香炉里,认真拜了三拜。
李至被无视很恼火,又狠狠踢了李墨一脚:“本王在跟你说话!”
“太子的断香——”李墨突然出声:“也是出自大皇兄之手?”
李至闻言看了眼香炉里的三截残香,那是太子的,已经灭了,他随手拔出三支残香,扔在地上,不过手指长的残香竟然断成了四五截!
“是又如何,我在问你话,褚国军队呢?”
“还有,相佩生这个脏东西怎么会突然要来杀我?他不是一直被万拱月控制?万拱月呢?叫她给我出来!”
李墨慢慢站起身,扫了一眼李至身后的七八个残兵:“大皇兄在跟谁说话?”
“李墨,你什么意思!”李至气急败坏的同时,心中突然不安起来,山下还有几万鲁国军队,怎么他上山以后身后只跟着这么几个人,其它人呢?
“皇兄在猜其它人?”李墨笑了笑,他平时都是怯懦地低着头的,李至这才看清他有着一副高鼻深目的好相貌,肤色也比他和李圣深一些。
按说,好像和万拱月更像。
“皇兄不是在问褚国军队吗,刚才跟在你身后的那些,就是啊。”李墨的笑意越来越大:“自你回长安以后,可有认真去查视过自己的军队?你没有。”
“先前跟你回来的三千人马被我留在长安了,后面跟来的几万鲁兵被你带来这儿。而你,连自己封地的人都认不得。”
“否则你就会知道,今天你带来的鲁兵,讲话的口音,是褚国口音啊。”
李至浑身一凉,感到不可思议,他楞楞地回头看着自己身边仅剩的几个亲兵,果然发现这些人灰头土脸下的面容,确实与中原人有点不一样!
“你......李墨,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83章 角逐(二)
城外指挥营内,观壁和观虚服侍相衍换上铠甲, 相衍站直身子, 脑子里不停出现的却是前世死前的最后印象。
前世的陶元二十年,李至从江北起兵,大军直逼长安, 与李长赢一战, 杀她在风渡坡, 后来将当时已经登基的李圣掀翻, 自己登基为帝。
那时候李圣死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那个早熟的帝王甚至已经有了一个近五岁的幼太子。
而这辈子李圣死得更早,甚至还不到十四岁。
很多事情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李家兄弟之间的争斗,依旧不死不休。
“哇~”一声娇嫩的啼哭,相衍回过神,看见连海深抱着团团站在身旁,他忽然松了神色, 伸手掀开孩子的小被子, 笑问:“这小子又怎么了?”
连海深一脸担忧,说:“府中老小已经撤出了长安城, 相爷又不通带兵之道,真要回去?”
相衍笑:“这不是我能逃避的责任。”
下人识相地退下去了,相衍接过团团掂了掂,笑道:“这小子怎么重了这么多?”
连海深推攘了他一下,气道:“我都快担心死了, 你只顾着你儿子!”
相衍一手抄着儿子,另一手去牵她的手,连海深气呼呼地甩开,又被她牵上,她说:“不能不去吗?”
沈渡濂、李长赢还有虞渊已经派人在城中布防,其实相衍是可去也可不去,要知道前世他就是死在新皇登基的动乱当中的,怎么让她不担心?
“我去杀一个人,杀掉他以后我就回来。”相衍说着,低头挨在她身边,说:“螳螂捕蝉在先,我们是黄雀,你怕什么?”
仗没打完之前谁敢说自己是绝对的赢家,连海深偏过头,不打算理他。
外面集结的牛角号已经吹响,营帐外传来了士兵三三两两集中的声音,相衍将团团塞回她手里,低头快速亲了她一口,说:“等我回来。”
观壁和观虚等在营外,见他出来恭敬道:“神策军、边防军和江阴军三军集结完毕,恭请相爷上马!”
相衍回头看了一眼她们母子,翻身上马:“走!”
*
此时的长安城,三层城池空空如也,只有偶尔经过巡逻的士兵。因为动乱的缘故,能躲起来的百姓全躲起来了,原来热闹的内外三城犹如一潭死水。
李长赢跨在马上,遥遥看了一眼大敞的城门,她身后一左一右跟着沈渡濂和虞渊。
“相衍呢?”
沈渡濂答:“传令兵说快到了。”
李长赢的鞭子指着长安城的城门,对身后的人说:“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
几个江阴跟来的裨将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敢答话,李长赢笑道:“我的大哥,要杀我的幼弟。”
“我的二哥,要杀大哥和幼弟。”
“现在他们估计在里头自相残杀。”
“而我呢,准备将他们都包圆儿了。”
她的声音洪亮又平稳,口气还带了点戏谑,从前大公主虽然没有说过她的野心,亲近的人多多少少也能猜到,此时无不都是浑身一凛!
“好了,愿意的跟我走,不愿意的掉马回头,我李长赢用性命担保,绝不会有人为难。”
她身后起码万余人,全是她的亲兵,哪有反悔的,此时群情激昂,高举着手里的刀剑长矛,纷纷表示了归顺。
“很好,我们走!”
话落,几千大军跟在她身后浩浩荡荡地朝长安城而去——
“报——”传令兵急匆匆策马奔来:“大公主,前面碰上了鲁王爷手下的大军!约莫几万人马!”
沈渡濂说:“鲁王那些兵都是蜀王的人乔装打扮的,皇陵的事肯定已经结束了。”
看来他们兄弟中的胜者是李墨咯?
李长赢舔了舔唇:“巧了吗这不是,还用问,打就是了!”
“慢着!”沈渡濂出声拦住传令兵,说:“蜀王的人里面混了许多褚国人,这些人手段毒辣,稍不注意就会中他们诡计,咱们是不是从长计议?”
虞渊的马往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两人,说:“我在褚国住过几年,我去,给我两千精兵即可。”
沈渡濂立马回头看李长赢的脸色,后者说:“小虞将军说得有道理啊,程虎?”
“是!”身旁裨将声音洪亮地答道。
“点两千精兵给小虞将军。”
程虎犹豫地看了一眼虞渊,应道:“末将遵令!”
虞渊带人走远后,沈渡濂犹豫道:“那咱们现在是等小虞将军回来?”
“等他?战机稍纵即逝。”李长赢露出狡黠一笑:“李墨常年待在行宫,回长安只知道这一条路,咱们抄小路进城。”
“那就不管小虞将军了?”沈渡濂大惊失色地问。
李长赢脸上看不出丝毫别的情绪,说:“放心,他属猫的,死不了。”
*
从大梁建国就立都长安,到明德帝已经是第四代,国家经过近百年发展十分强盛,大梁皇室多遵道,皇后却是个信佛的,她在高大巍峨的禁宫内修了一座小小的佛堂,有事没事就去吃斋念佛。
平时被禁卫保护得铁桶一样的禁宫,在铁骑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乱军进城的第四天,李长赢带人一脚踢开了中宫的大门,宫人鸟兽群散,只剩下几个多年伺候的嬷嬷内侍,伺候李长赢多年的奶嬷嬷也在其中,她被禁军压在一边,哭得老泪纵横:“殿下......殿下,你不能弑杀皇后,那是你的嫡母啊!”
李长赢连个眼角都没有分给她,阔步走上台阶,伸手推开了皇后的佛堂。
皇后姓楚,一个美好的姓氏,年轻时也是个标志的美人,李长赢英气的面容仔细看来和皇后还有两分相似,前者一身戎装,门在她身后应声而关。
“姨母,长赢回来了。”
“姨母怎么不睁眼,瞧瞧长赢?”
李长赢的生母在她六岁的时候突然过世,明德帝很快抬了先皇后嫡妹进宫为继后,过了几年,皇后生下了李圣。
李圣落地就是太子,即使在此之前明德帝还有两个儿子,依旧立了这个襁褓中的孩子做太子,给了楚皇后所有的荣光。
上一辈之间的爱恨情仇李长赢不大想计较,也计较不清,她站直身子看着香雾缭绕的案桌,看着黑洞洞的佛龛问:“姨母将佛龛供在宫中,就不怕亡者夜半来找您喝茶吗?”
皇后慢慢睁开眼,拜了一拜:“总归这偌大中宫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姐姐若是愿意来找我喝茶,倒免了我一夜又一夜的孤寂。”
“姨母愿意睁眼了。”李长赢道:“告诉姨母个消息,圣儿死了,死在李墨手里。”
皇后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触动,随即又安静下来,她说:“那现在呢?大公主解决完了所有的人,来了却我的残命了么?”
“我以前是真把您当亲娘的。”
“你不必说得好听。”皇后并不信:“生在皇室,没有人会永远是赢家,不过你这名字取得好啊,果然是圣人最疼爱的公主殿下,长赢......果然是长赢呢!”
李长赢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上前一把推掉佛龛前的香炉,又把慈悲的观世音像取出来放在一边,伸手进去掏,果然从里面掏出一个黑色的布包,已经有些破旧,应该是供奉多年的了。
“又是一对王蛊,是吗?”
皇后勾起嘴角,狠决一笑,嘴角随着她的笑忽然涌出一缕血液:“是啊。”她含糊不清地说道:“想知道别的?你去猜啊!”
说罢狠狠吐出一口淤血,再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眼睛还死死瞪着李长赢,慢慢咧开满是鲜血的嘴,红的是血,白的是牙,场面十分恐怖血腥,她露出一个笑后,再没有了气息。
李长赢没想到皇后竟然死得这么干脆,蹲下身探她鼻息,已经没得救了。
她站起身,举起手里的东西,又觉得不对,脚上靴子轻轻踩了一脚皇后的肚子,结果从皇后嘴里跑出来一个满地乱转的黑色虫子!
“啊!”
“这是什么东西!”
外面的卫兵吓了一跳,李长赢眼疾手快赶紧将那虫子踩死,小小的黑色虫流出恶臭的青绿色脓水,不动了。
显然又是一只蛊虫。
“嘶......”李长赢嘶了一声,站直身子看向外面抖得筛糠一样的宫人,嘀咕说:“好啊,翅膀是真的硬了,敢从我手下抢人。”
“大公主,蜀王和王妃进宫了。”
李墨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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