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在这些事上表现的冷漠,仿佛皇上不是他的父皇,他也不过是那众多的臣子之一,他并不会因为此事伤心难过。
齐珩站起身,拿了衣裳换上。
宋凝也急忙下了床榻,齐珩却转过身摁住了她:“乖,你在家中等我。”
“为何?”宋凝奇怪的看着他。
他抬手抚上宋凝的脸:“屋外风雨太大,皇宫那头你也不必去,在家中等我。”
他的样子很严肃,宋凝莫名紧张起来,拉住他的衣袖:“不会有事吧?”
“不会。”
齐珩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门打开的那一刻,有风雨刮了进来,竟如寒冬腊月般的冷。
这样的天气,果真带来的都是噩耗。
齐珩到时,他的那些兄弟门都已经跪在皇上的寝殿外,一个个低着头哭丧着脸,就好像皇上已经驾崩了一些。
或许他们本身就是这样希望的。
这雨下的又大又急,却没一个人敢打伞遮雨,每个人跪在那里淋着雨,心里都怀着点期待,希望能被父皇召见。
齐珩跪在最后一排,也希望父皇能召见他。
“四殿下,圣上召见!”李宏从寝殿内走了出来。
他的话音落下,许多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甚至有人眼中充满愤恨的看向齐霄。
齐霄感觉到了那些恶意的视线,却对他们视而不见,淡然的站起身,走进寝殿内。
殿内,宫女太监都已被屏退。
齐霄缓缓走到皇上的榻前。
他这位父皇,此刻已经枯瘦如柴,形同槁木,双眼凹陷下去,活像一具会喘气的骷髅,感觉到榻边的动静,费了好大的力才睁开眼看过去。
“宵儿......”他抬起那干枯的手,好像是想要齐霄握住他。
可齐霄并未如他所愿,而是站在那里冷眼的看着他。
似是心里清楚齐霄在想什么,皇上又缓缓地收回了手:“你果然还是怨朕。”
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似是要将身体里那仅剩的余力全部叹个干净:“怨我,是怨我,你母妃的死我无能为力,可我又何尝不心痛,若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百姓夫妻,哪怕是要我拿自己的命去换她好好活着,我也愿意。”
齐霄皱起眉头,良久才幽幽地说道:“可你们不是。”
听到此话皇上的眼神飘忽远方,失神了一阵,似是在回想过去的光景,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惜朕与她不是,当时宁家不能容忍朕对她的宠爱,便想尽办法对她下手,她走后,朕便只想护住你。”
“是你的无能害死了她!”齐霄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是朕,无能。”他说话的声音本就有气无力,现下哽咽起来,更是含糊了些。
齐霄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都放不下,就凭着放不下,他咬着牙,提着这口气,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他带的了仁慈的面具,却也有一颗比常人更凶恶的心。
可现在,他看到他的父皇这副模样,过去的怨,竟一点一点放了下。
“宵儿,朕不是一个好的帝王,却不想这江山败在朕的手中,可你不一样,你一定能治理好这个国家的。”
齐霄看向他,慢慢蹲下.身,凑到他身旁:“为何是我?”
他唇角颤抖的笑了笑:“没有比你再合适的人选了,镇儿生性懦弱,远儿嚣张跋扈,澜儿贪图享乐,羽儿年纪尚小,且又被皇后惯成了那副模样,你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心中怀有仁德,又能杀伐果决,要做一国之主,不仅要得民心,还要怀揣一颗野心,能镇得住文武百官,莫要像我一样,让宁涟那种人暗中滋长了势力......”
“为何不是齐珩?”齐霄冷声打断了他。
提到齐珩,皇上怔了怔,他的手颤抖起来,喃喃道:“他不属于这里......”
齐霄微微侧头看向右侧的窗户,有雷光闪过,将屋内照的更亮了些。
“他和你一样,怀有仁德,做事又果断决绝,可他并不想留在这里,他没有野心,当不得帝王。”说着,皇上咳嗽了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每一下都顿的他脸色更加苍白,每一下都带着极大的痛苦。
也亏得他都这副模样了还能说这么多话。
齐霄冷笑了下。
皇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理了气息,抬起手猛地抓住齐霄的手腕,瞳孔也放大了一下,看着齐霄一字一句说道:“可你不能放他走。”
齐霄皱着眉看着他。
他继续说道:“他获万民爱戴,身有无数战功,手掌兵权,即便旁人不说,你也是该清楚的,若是他要和你争皇位,你是争不过他的。”
“可他并不会和我争。”
“今日他不同你争,不代表明日也不争,明日不争,也不代表他后日不争,他已然功高盖主,这就是他的势力,你若对他心软,又如何保证他将来不会成为下一个宁涟?”
齐霄的身子一僵。
皇上看着他脸上的动摇,松开了手,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多半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他眼里满是从容。
可一开口便是最冰冷的话。
“他,留不得。”
第75章
齐霄面色沉重的从殿中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看向他。
齐珩也看向他,眉头渐渐皱起,然后目光移到齐霄右手握着的诏书上。
“父皇,驾崩了。”
他一字一句说的沉痛,众人皆是顿了一下,紧接着哭声四起。
唯独齐珩没有哭,他背脊挺得笔直跪在那里,眼中满是漠然地看着齐霄。
“齐珩!你有没有心,那可是父皇啊!你竟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掉,父皇怎么会有你般狼心狗肺的儿子!”一旁的齐远,扑了上来揪着齐珩的衣领吼道。
齐珩视线阴冷的对上他:“放开。”
他的声音泛着冷意却毫无波澜,说的让齐远有些头皮发麻,他怒视着齐珩,满肚子的脏话想骂他,可嘴唇挣扎了半天,也没从口中放出那些话,最后只能愤愤的松了手。
齐霄一直看着齐珩,面上是凄然,可眼中却装的是别的思绪。
他缓缓打开遗诏,沉声念道:“今朝四皇子齐霄,心怀仁德,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遂此继朕登基,继帝位,承天子,即遵舆制,持服十八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这是父皇的意思!”
听完遗诏众皇子已是大乱,全然没了方才悲痛的模样,有的人站起身朝齐霄走去,不肯相信他所说,非要亲自看一看那张遗诏,却被齐霄身旁的侍卫拦了下来。
有雨水拍打在齐珩的脸上,他面朝着寝殿叩拜。
齐霄透过那些吵闹的人之间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在向自己叩拜,还是在向着寝殿之内的父皇叩拜。
然后齐珩站起身,目光在齐霄的身上划过,看不出任何情绪,转身离去。
宫中的噩耗很快就传了出来。
宋凝很是不安的在家中等着齐珩,知道皇上驾崩,宫中肯定有许多繁琐的事务,齐珩此刻定是正忙着,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可宋凝还是想等他。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七日。
朝中文武百官皆换上了素白丧服,举国上下服国丧,王公大臣一年之内不可嫁娶,两年之内禁礼乐,平民百姓素服二十七日,百日之内不可嫁娶,不可祭祀。
一时之间各处都挂上了白绫,整个渊京都陷入到一个沉重肃穆的气氛中。
宋凝同含霜和小云上了一趟街,再回到王府时,刚好看见钱绍从王府中走了出来。
看见他宋凝一喜,想着应该是齐珩回来了,她朝着钱绍小跑了过去。
钱绍见她急忙恭敬的躬身:“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王爷他回来了?”宋凝急着问齐珩的事情。
钱绍皱了下眉头。
他这细小的动作,宋凝也看进了眼里,心下一慌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无,无事!王妃,王爷现在正在府中。”他眼神有些闪烁的回答。
宋凝也未再多问他,提起裙摆便小跑了进去。
以齐珩的习惯,此刻应该正在书房,她便先去了那里,但并未看见齐珩的身影。
她在书房门口思量了片刻,然后便转身朝后院跑去,推开卧房的门,果然齐珩正平躺在榻上,合着眼像是睡着的模样。
看见他安好,宋凝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悄声走到床榻旁坐了下。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几日未见好像还瘦了些,身上的丧服也未脱下便躺在了床榻上,大概是累极了。
宋凝不想吵醒他,便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
窗外偶有鸟鸣,透过窗漫进屋内,确是静宜美好,过了一会儿齐珩皱眉,眼帘微动,半晌睁开了眼,正好和宋凝的视线对了上。
“我睡了多久?”
宋凝看着他温柔一笑:“不到一个时辰,若是累你便再睡一会儿。”
齐珩摇了摇头,坐了起来,握住宋凝的手,指腹轻柔的揉搓着她的手心,微微勾起唇角:“我不累。”
宋凝拧紧眉头盯着他看。
他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很累的样子,还要嘴硬说自己不累,更何况离逝的是他的父皇,不只是身累,此刻他还有着心伤。
宋凝从他的手心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两只手捧起他的脸,看着他严肃的说道:“你都回家了,累了就说累了,还扛着那些包袱做什么?”
齐珩感觉到她掌心中的温暖,在他冰凉的脸颊上留下让人迷恋的感觉。
他抬手抚在宋凝的手背上:“是有些累了。”
听他这么说,宋凝鼻尖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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