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说,莫非冯世兴从那个时候起,就将俞凝华偷偷养在外头了?可是,萧桐会乐意自己的表妹给人做外室么?还不如做妾,还能有个名分。
俞谨白道:“我娘自然是离京了啊,她又不想给人做妾,还能怎样呢。伤心一场后,也只能跟着萧夫人一同回西川。”
杨雁回道:“再喜欢有什么用。到最后也不是自己的。或许放手,才是更好的。”
……
战争已经过去,萧家人口也忽然简单到了可怕的地步,至少,内宅的日子变得很安逸。俞凝华在萧家内宅,又过回了以前在俞家时的千金大小姐一般的生活,只是称呼要变一变。她那时候在萧家,底下的人都唤她做“素素姐”。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难叫俞凝华快乐。渐渐的,她便越来越萎靡。
再后来,萧桐生了长子方闲远。冯世兴推了公事,千里迢迢去西川喝满月酒。只是因为路途遥远,他迟到了很多天。
直到那时候,俞凝华的面上才算有了一丝光彩。
冯世兴是丢了妻子在家,一个人来的西川,除了喝酒、叙旧之外,其余目的,不言自明。他在西川萧家住了半个月才返京。他走后两个月,俞凝华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萧桐气坏了,恨不能拎刀进京去砍死冯世兴。她抓不到冯世兴,只能骂俞凝华:“你是不是傻了?你又不想跟他过,为什么还要弄出一个孩子来?”
俞凝华也没想到会这样,喃喃道:“我只是劝他回去,继续留下来,怪没意思。后来……也不过就是那一夜……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萧桐听得更是气恼:“冯世兴这个王八蛋!我要早知道他这样,我早将他打出去了!他这么乱来,你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我谁也不想嫁。”
其实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想俞凝华以后嫁不嫁人的问题了。萧桐道:“这个孩子不能留。他生下来了,你这辈子就毁了。”
俞凝华惨笑:“我这辈子早就毁了。”
“胡说!”
萧桐虽不认同俞凝华的说法,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俞凝华一心想留下孩子,为了不给萧桐带来困扰,只得搬离萧家,独自在外头没人认得她的小镇上住。萧桐便派了几个人,一直跟在她身边妥善照顾。
再后来,俞凝华平安诞下一子。
依照俞凝华和萧桐的意思,原本就没打算告诉冯世兴。只不过方天德不干,仍旧将此事告知了冯世兴。
冯世兴闻讯后,寄信过来,给儿子取名冯旭,并说要请奏朝廷,调任西南。
俞凝华回信冯世兴,叫他不必来西川,“各自相安,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冯世兴又重新来信,说要将俞凝华母子接去京城。俞凝华思虑再三,仍旧回绝了。
西川距离京中路途遥远,书信往来几番,便已过去数月。
萧桐在俞凝华那里看过了冯世兴的来信后,却是嗤之以鼻,道:“我敢打赌,这都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他却根本不敢告诉家里人,他已经在外头有了儿子。”
俞凝华却道:“我这里都还没给他准信,叫他怎么跟家里开口。”
萧桐叹气:“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留他在萧家住了一段时间。”她明知道冯世兴是来干什么的,但是看俞凝华日渐有了精神,不再是死气沉沉,又不忍心早早将冯世兴赶走。其实这种事,还是早早断了才好。当断不断,才闹成现在这样。
俞凝华虽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但身边不缺伺候的人,倒也过得安闲自在。小冯旭生得聪明可爱,走路说话都学得极早。萧桐时常去看望他们母子,对冯旭也是疼爱有加。
只是这样平静的日子,却时不时起一些小波澜。
京城方家那边,想尽办法往西川安插奴仆。而随着萧家势力大盛,萧家也被朝廷中各方势力有意无意的盯着、注意着。
俞凝华叹息道:“幸好我早早搬出来了,后来也未曾回去过。”若不然的话,一个丫头未婚产子,萧桐却还宠爱有加一力抬举,就不是这丫头曾陪她在战场上走过一遭所能解释的了。
萧桐却道:“最难的时候,咱们姐妹都一起撑过来了,这点小事,无需顾虑。”
俞凝华闻言,温婉一笑。
终于又有那么一天,俞凝华对萧桐道:“旭儿快两岁了,说话却是极清楚的。”
萧桐怀里抱着小冯旭,笑道:“咱们小旭儿就是聪明。”
俞凝华忽然道:“可我只怕这孩子,迟早有一天会问我,为何爹爹总不在。”
萧桐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没几日,冯世兴轻车简从,再次来到西川。
方天德将他带去俞凝华的住所时,恰好萧桐也在。萧桐看到冯世兴就来气,当即就将人痛打一顿。
“你不能娶她,为什么还要让她生孩子?亏我以前拿你当朋友,如今看来是我眼瞎了。你居然祸害到我妹妹头上!”
冯世兴自知理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萧桐作践,被打了个鼻青脸肿。最后还是俞凝华和方天德将萧桐劝住的。俞凝华还道:“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他并没有强迫我。”
冯世兴此番来,是想将俞凝华母子接走。调任西川并不是他想来就来的事,西南的地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插手进来的。况且,他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女人和骨血流落在外。唯有进京,他才能给她个正式的名分。为此,他也少不得向萧桐保证,一定会善待俞凝华母子。
俞凝华终于同意,跟冯世兴一起回京。
萧桐心知这次是留不住俞凝华了,只得重金厚赏了伺候俞凝华的那批人,让他们都跟着俞凝华进京。
……
杨雁回听到这里,惊奇道:“可是人都说,冯公爷从来没有纳过妾。”
俞谨白道:“因为我娘在回京的路上就说了,她不想入府做妾,行动太不自由,她不习惯那种日子。”
杨雁回听的十分疑惑:“可这么一来,她仍旧无名无分,你这个冯家骨血依旧流落在外。那婆婆进京又是图什么?”莫非只图距离安国公近一点儿?
俞谨白道:“我娘心里其实自有打算。她既然那么说了,我爹也只好悄悄将她安置在一处别墅里住下。”
……
温夫人冷冷看着冯世兴,骂道:“你那段日子总也不着家。哪怕我后来有了身孕,也不见你有多顾家。你们这种三窝两块的男人,最不要脸了。”
冯世兴无言以对。
他那时候,确实一心只扑在凝华身上了。后来,温兰馨被诊出喜脉后,他也并未欢喜过。
兰馨那一胎的胎相不稳,太医千叮万嘱,一定要让夫人安心养胎,不可操劳,不可生气伤心。冯世兴也并未多上心。
反而是俞凝华,劝他少来自己这里,多陪陪家中的妻子。
冯世兴觉得俞凝华真是贤惠识大体,对她是愈发喜欢。直到有一次,他被人生拉硬拽到京中最红火的妓院前,才看到了令他极为震惊的一幕———向来素面朝天的俞凝华,打扮得花枝招展,风情万种的走过那条花街。
冯世兴最终还是甩开了同僚,说要回去陪伴怀孕的妻子。同僚不由嘲笑他是个怕老婆的都元帅。实则冯世兴却在同僚进去后,自己躲在一旁,看俞凝华在干什么。
俞凝华走向一个衣着光鲜华丽的中年男人,故意和那个家伙撞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不端不正行了个礼,赔了声不是便要走。
那男人原本就是来逛妓院的,乍然看到这么个美人儿撞了过来,只道是院里的姑娘,便拉过她的手,色眯眯望着她,笑道:“小娘子莫走,陪陪大爷。”
冯世兴大怒之下,就要过去将那男人打扁,只是很快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故意走到俞凝华看得见的地方,身形一闪而没。
俞凝华看到冯世兴,果然大惊失色,推开那个男人,狼狈逃走。
冯世兴想去追她,却最终停了脚步。他独自在一个小酒馆喝的酩酊大醉,直到二弟三弟带着几个家人找来,才将他带了回去。
翌日,冯世兴醒来后,并未去衙门,直接去了别墅找俞凝华。
俞凝华看到他来,只是淡淡道:“那个人是穆王府的大管家。”
“我认得!”如果不是因为他认得,他早就上去揍人了。只可惜对方也认得他。事情一旦闹大了,他养了外室的事,就要四处传开。尤其这个外室,还主动去勾搭王府的大总管。
俞凝华又道:“我知道他常去那个妓院喝花酒,特地等着他,故意撞上去的。”皇子、王爷不好见到,一个爱喝花酒的大管家,她还是可以碰碰运气的。
“为什么?”
俞凝华木然道:“穆王是大皇子,又是嫡出,他的正妃是范氏,皇后的嫡亲侄女。所以,将来哪个皇子会是皇帝,有眼睛的人都会看。”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还看不上穆王府的管家,我只是想让他……把我送到穆王身边儿去。”她上回跟随萧桐入京时,认得了不少权贵,也认得几个权贵府上的管家。这一回,她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你疯了!”冯世兴狂吼。
沉睡中的小冯旭被惊醒,吓得哇哇大哭。
“旭儿不哭。”俞凝华扑过去,抱住儿子,泪如雨下。
震惊过后,冯世兴迅速冷静下来,坐到俞凝华身边:“你是要报仇?”
俞凝华停止落泪,道:“我表姐和镇南侯府联姻了,这样都不敢轻易去跟范家作对。他们家就那么可怕?说白了,不就是靠着女儿和皇家联姻?我谁也不靠,我自己想法子,为我们俞家讨个公道回来!”
“你就想了这么个鬼法子?你去接近王府大总管,你就那么确定,可以靠他达到目的?如果他玩完你就算了呢?”
“我还没那么蠢。”
“你以为凭着你,就能把范家的小姐踩在脚底下?”
“怎么不行?卫子夫还能赢了陈阿娇呢!何况……何况我身后会有什么人,范氏可不清楚。”
“那你也不要儿子了么?”
“我已经把儿子送到你身边儿了”说起孩子,俞凝华又红了眼眶,道,“原本我也不是想生他。我只是想……想把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留给自己最喜欢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就会有了他。表姐劝我打掉孩子,她会重新给我找个良人。可我舍不得杀了自己的孩子。我已经被这个孩子,绊了三年了。再不行动,我怕自己会老了,不美了……”
小冯旭原本被母亲揽在怀里后,不再哭了,这会又哭起来。
俞凝华听到孩子哭,又跟着落泪,将孩子搂得更紧了,还一边轻轻拍着他:“旭儿不哭了,不要哭。”
冯世兴道:“你看见没有?旭儿是听说你不要他了,所以才会哭。”
“我怎么会舍得不要自己的孩子……”俞凝华望着怀里的孩子,泣不成声,“可如果俞家的冤案无法平反,我活着只有痛苦。”
冯世兴来时的火气,早已一丝不剩,反而低声劝慰道:“你不要多想,凝华,你还有我。我去告诉爹娘,他们已经有孙子了。你跟我回府,以后你就是安国公的儿妇。我会帮你……”
俞凝华听了这话,反应却很冷淡,只是推开他,淡淡道:“不必了,你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
冯世兴怔住了,半晌方道:“我只想做你的丈夫,我没想给别的女人做丈夫。”
小冯旭还在哭,俞凝华只能柔声哄孩子。
冯世兴已经近乎哀求了:“就算是为了儿子,你别再去做这些事了。我会帮你,我一定能帮你。你给我一些时间。”
俞凝华看着怀中的孩子,一阵不舍,唯有点头应下。
……
俞凝华进京后做了什么,便是冯世兴在说了。
温夫人听到此处,虽红了眼圈,唇角却又勾起一个凄凉嘲讽的笑意:“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想让我同情你,还是同情你们?我那时候,一个人大着肚子,丈夫说公务忙,整日不着家,好容易回来一次,也是很晚了。公公婆婆严肃持重,底下的妯娌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太医叫我安心养胎,我的丈夫却整天都在担忧别的女人……”
……
杨雁回听到此处,眼圈红红,唏嘘不已:“婆婆那时候真是可怜。”不过好像温夫人也很可怜。她真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怀了身孕,俞谨白却整天泡在别的女人那里……
她会气死的!
俞谨白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叹道:“如果……如果我爹当初,不必被迫娶温夫人就好了。”
杨雁回道:“那老安国公也不可能同意他的儿子娶人家的丫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