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收了嬉皮笑脸,拔剑腾空而起。她掐动手中黄符,引起天雷叁道而落,直直地劈在那叁魔以及周围的傀儡行尸头上。
清玄观擅雷法,引动天雷的数量越多那道法愈为高深玄妙。
了痴的师父清玄道人就是能引九重天雷的大能,只是白胡子老头总是哀叹道:“为师算得上什么大能,不过是略通术法罢了。在上古时候啊,咱道家的师祖爷可是斩妖除魔,真正的神通广大。”
那时了痴不信这老道吹牛的胡话,便刨根问底道:“那师祖爷怎么没把妖魔杀个干净,给咱们留下了这么多的祸害。”
清玄一捋胡须,又没好气地给了小道姑脑门一下道:“你平日里看了那么多话本子,那话本子里的坏人怎么杀不尽的?”
了痴这才晓得,这妖魔和坏人一样,都是杀不干净的。他们道家杀魔,佛家净魔,都只是为这世间求到片刻的安生罢了。
妖魔鬼怪这玩意儿,是灭不干净的。
天雷滚滚,对付这些从光就居出来的小魔还是绰绰有余,只是那美妇人化作的恶鬼还挣扎了片刻。直到了痴撑着木剑在她面前立定问道:“不是贫道好奇,只是这魔主现在听我号令,你们何苦来排队送死呢?”
同心链让了痴和修南绍同生共命,就算有心怀不轨的魔类想要除却这条脑子不好使的傻狗,也得掂量掂量魔主的力量。
那让天地失色,血流成河的红日是了痴毕生难忘的噩梦。
妖魔吐出了最后一口涎水,瞪着那双铜陵大的魔眼似笑非笑,那声音婉转动听,仿佛真正是一位美貌动人的山野少妇在清唱旧戏:
“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名姬,一旦葬于江鱼之腹!叁魂渺渺归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
了痴刚觉得这段唱词耳熟,但却又怎地想不起是在哪处听过。没想到的是眼前忽地闪过一道黑影,只见是血光一现后,面前的小魔头身分离,倒是死了个透心凉快。
“你干什么,你毁尸灭迹啊?”了痴一拽银链,把那神情狠厉的魔头摔了个踉跄道:“你老什么意思呢?”
修南绍假装个人畜无害的俊脸道:“心肝儿,我这不是怕她伤到你吗?”
“脱了你那身狐狸臊皮给我好好说话!”了痴将手中的木剑指向那装都装不出个正样儿的妖魔。
她终于想起是她以前听过这段唱曲,在山下的茶馆里打瞌睡逃课业时,那台子上的美娇娘咿咿呀呀地唱道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
美貌的青楼女子爱上了俊俏的富家公子,将一片真心托付,怎料得那厮人竟背信弃义,负了女子一片真情,最后只落得个于滚滚波涛中香消玉殒的结果。
按照道理来说,这大字不识两个的小魔怎会知道这人间的情爱戏本,眼前这遮遮掩掩的魔头又杀人灭口是为了怎地?
了痴不得解,也就不作解。
“你爱说不说,反正把你送到善清寺后,我就是功德圆满,管你之后是为祸苍生还是立地成佛都与我无关。”了痴收了木剑,一拽链子就扭头找路去罢。
傻子才做那被情爱蒙昏了头的杜十娘,最后只走得个魂飞魄散的不归路。
她不问,修南绍也就不说,脱了那身狐狸皮子恢复了可怖的真容,四脚并用地跟在了痴背后爬着。
“若将情字能参透,唤作风流也不惭。”
在万魔嚎哭的第十八层深渊里,一凄凉低沉的人声将那戏本的最后一句唱尽,只听得万魔齐喑,不敢再语苦痛之愉。
只听见那声叹息悠远,不知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到底谁是杜十娘,谁又是那负心的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