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道是大晋的西南端,紧邻南廷,所以有少许伏息族聚居,气候上区别于所行经的剑南道,春旱尤为明显。
乌黎山坐落于道内最北端的滇北,整个来看,山体本身不高,起伏和缓,与周围分别名为乌约、代晓、荡都的叁座山错落相连,形成曲折迂回的沟谷。
滇北的地貌性质不若表面看起来那样柔和无害。
这里土层稀薄,石块嶙峋,天坑隐蔽,暗河错综,地形破碎,山中隆起拗陷交替。
澄净的静水倒影天空的蓝,圆钝墨绿色的山,裸露着的红土,平壤田地里稚嫩的青,共同构成这五彩缤纷山水相依的画卷,一路上看过的无数新奇的植物,各种漂亮热烈的花儿,阿厘对长居于此的生活不由地多了许多期待。
乌黎山银矿的矿脉纵横如树枝,矿洞多分布于山腰,山脚下的沟谷里乌黎场便是官署乌黎场提领所所在地,一排排石板房、高脚房簇拥着,便是监理和士兵的日常休息之所,作为矿工的犯人们则是住在岩洞里。
当周琮的路引与凭证被呈到案头时,乌黎山提举司林禽还没想好如何待他。
此人是长公主养子,虽说被贬,谁知道哪天公主回心转意,又让他回去了。
可既已发配于此,任书上写的是最微未的“司炉”,可见公主极为恼怒让他来这南夷之地受辱,自己若优待于他,岂不是触了殿下霉头?
林檎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吩咐副手方远鸿带他们安置,只当是自己不在。
方远鸿也清楚其中利害,面对周琮时态度很和善,只字不提他超出了赴任期限一事,给他们找了个较为幽静的高脚木屋,依山傍水,里面叁间屋,家具一应齐全,算是乌黎场中的顶级客舍了。
方远鸿端了盘岭南早熟的枇杷,放到桌面上:“郎君万里跋涉十分辛苦,我们未准备周全,您暂且将就着,等提举司大人回来定尽心招待!”
周琮并不理所应当,微笑颔首:“有劳您。”
方远鸿粗略介绍了些乌黎场衣食住行方面的要点,又寒暄了一会才离去。
胡明去喂马,十九则是面色不虞:“郎君何必抬举这人。”
以前在平京之时,主子骄矜贵重至极,现在竟沦落到给一个小蚂蚁这么大颜面了,十九忍不住忿忿。
周琮拿起一只枇杷,用衣袖细致地擦拭过,递给阿厘,没有应他话的意思。
阿厘梨涡荡漾,坐在他身旁,握着枇杷却不吃,看向旁边的十九:“夫君性情变得和善是好事,你怎么比他还端着架子?”
十九闻言欲同她分辨,却顾及着周琮在此,嘴唇张合,气的扔下一句“我才没有!”便风一样出了门,去车边鼓捣卸箱子。
阿厘轻哼一声,咬了一大口鲜嫩的枇杷果,咀嚼着鼓起脸颊,眼睛晶亮伸手递给他:“好吃!快尝尝!”
周琮食过的果蔬广泛,就着她的手俯身咬了口,滋味平平,却因怀有想要同她分享喜悦点滴的愿望,为这果子找了许多优点,随着她的心意点头:“好吃的。”
外头十九一个人卸了半车,胡明才姗姗来迟。
瞧十九的样子,似乎发生了些不虞。
胡明坐上马车,大手一挥揽住他肩膀:“小十九。”
“嗯?”十九偏头看他,胡明已经有了零星白发,看着比在百楼时还显沧桑。
“你是不是离了百楼就不把郎君当主子了?还是说你觉得他左右快死了,便开始轻慢起来?”
十九炸毛一眼,恶狠狠瞪他:“你胡沁什么!你又不清楚方才发生何事,瞎给我罗织罪名干嘛!”
胡明不为所动:“你不承认也没事,我就是这一路上看出来了,现下提醒提醒你,莫忘了初心。”说罢起身,去卸这剩下一半的货。
十九坐在原地,沉默半晌才起身,去抬箱子,路过胡明之时,声如蚊呐:“多谢十四哥。”